郑恒清比他们提前一步到清淮,这件事睿王一早便知会过他们,是以两人也都没有太意外。
俞景带着魏世昭一起往后院走,边走边道:“欧大人过两日就准备回京,这几日赈灾款看着是花下去了,但我不相信郑逢年这次会一点都不染指,我们最好顺藤摸瓜往下查。”
魏世昭听后也点了点头:“放心,我让人查着呢,但郑恒清那边,怎么说?”
“先盯着动静吧,郑逢年此次派他来清淮不会什么都不做,况且这几日跟这边的官员接触下来,虽然多少在这件事上有牵扯,但都不是大头,我总觉得清淮这头,郑逢年是另外放了人的,”
“行,反正这趟下来,这些事总要查个透彻,不然不是白走这一遭了。”
魏世昭想起郑逢年丧心病狂做的那些事心里就觉得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就抓到他的把柄递回京让皇上给他满门抄斩了!
两人一边说着,没多久就到了起居的后院,俞景似有所感,抬眸朝一边厢房望了过去。
苏闻琢正站在门前等着他,看见他望过来,便弯起眼笑了。
彼时正是傍晚时分,天边晚霞似火,层层叠叠的红像一幅铺开的瑰丽画卷,而苏闻琢是在这幅浓墨重彩的画中最温柔的一抹颜色,落在俞景眼里,只觉得就连拂过她身边的风都轻柔。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魏世昭这时候才察觉,顺着俞景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心下了然,愤愤的收回了视线。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场景还没来清淮他就猜到了!
撇了撇嘴,魏世昭唉声叹气的回了自己的屋子,这时候心里竟然还有几分羡慕起俞景来。
这样看来,成亲好像也还不错?
俞景快步走过去,伸手拥住苏闻琢,看到她被热的有些绯红的小脸,不禁问道:“窈窈在这等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一会儿,你回来的正好,饭已经弄好了,等下就能端上来。”
苏闻琢仰头看他,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擦了擦两鬓的汗。
俞景这些天没闲着,每每都是一大早出去,晚上入夜后才回,今天难得正巧赶上饭点,苏闻琢听朝生说他回来了,便赶紧在这等着迎他。
两人进了屋,这处不比盛京,屋子里也没什么降温的冰盆,好在晚上开着窗户能有风,这才不至于热坏了。
俞景带着苏闻琢在桌前坐下,拿过她放在桌上的扇子给她扇了扇,又道:“明日我要去一趟下面的村子,晚上可能也要晚些时候才能回,世子会留在城里,若是有事你就找他。”
“会很危险么?”苏闻琢不是很放心的问了一句。
俞景低低笑了一下,温声安抚她:“不会,只是去下面的村子看看情况,走访一番,也不是雨天,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他这么说,苏闻琢才略略放心一些,但还是拉住他的手叮嘱了一句:“夫君万事小心。”
而另一边的厢房,魏世昭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用饭,阿墨在旁边伺候着,总觉得他家世子这脸啊,拉的老长了。
作为世子的心腹小厮,阿墨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当关心两句,于是当即开口:“世子,今日的菜不合胃口?”
魏世昭摇头,随便戳了两筷子菜,“啧啧”两声,突然道:“阿墨,你说我是不是该成亲了?”
阿墨瞪大了眼:“您之前不是不想这么早成亲么?”
这话若是让睿王妃听见了,怕是要烧香拜佛感谢上苍。
“那不是觉得京里那些千金小姐都不怎么合适么……”魏世昭嘀咕。
“我觉得陆小姐就挺合适的啊!”阿墨想也不想的就接了一句。
魏世昭的筷子停了,撇了他一眼:“你哪看出我们合适了?!”
阿墨跟在他身边的时间长,深知他的脾气,这时候也不怕他生气,还当真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你们两人青梅竹马,说话有来有回,家世门当户对,互相知根知底,这还不合适啊?”
魏世昭:“……”
这几样他竟然还真的无法反驳?
说起来,她娘给他介绍那么多姑娘,但怎么就没有说过陆沉霜呢?因为他们太熟了?
不知是不是被阿墨提起了这茬,当晚魏世昭就做了个梦。
梦里陆沉霜追着他跑,啪啪的挥着辫子,叉着腰问他对她哪里不满意?!
他跑的飞快,脚不沾地,吓得大声嚷嚷“不敢不敢”。
这一吓,魏世昭就给吓醒了,睁眼的时候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他从床上坐起来,长吁短叹,这陆大小姐敢情在梦里追了他一晚上啊!都怪阿墨那张嘴。
俞景很早便动身去了赵家村,苏闻琢迷迷糊糊的醒了一会,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袖不想让他走。
男人很轻的笑了一下,回身看着睡的衣襟都有些凌乱的姑娘,她绸缎般的长发散在枕上,瓷白的小脸透着一点粉,拉住他衣袖的手指也纤细白皙。
俞景觉得,自己好像总算理解了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话,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他耐心的低哄:“窈窈再睡会,我晚上便回了,好不好?”
“唔……”苏闻琢轻哼了一声,得了一个安抚的吻,这才松了手,很快又睡沉了。
俞景摸了摸她娇嫩的小脸,替她拉好被子,然后去了外间洗漱出门。
赵家村在清淮以南,离着州府不算太远,快马不停歇大概一个半时辰可到。
俞景出城的时候太还才蒙蒙亮,街上看不着什么人影,连城门都是刚刚才开。
他快马加鞭,后头还跟了一个人。
这次去赵家村,他带上了阿肆。
辰时三刻左右,两人到了赵家村的村口。
村子有一半多已经被水淹了,地势高些的地方才堪堪幸免,如今水在慢慢退去,被淹过的地方留下一地泥泞。
田里之前种的庄稼早就毁了,如今田地还泡了水,即便汛期过去,一时半会也种不了地了。
就如那位老伯所说,许多人沿路乞讨去了清淮想入城,村子里剩的人也不多,府衙的人临时搭了棚子供无家可归的村民们暂时休憩,损毁的房屋和道路要修补却还要花上许多时间。
俞景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道是经过此地,见遭了灾,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他走到村子一处粥棚的附近,这粥棚是当地府衙搭的,买米粮的银钱自然是用的赈灾款,这种账目他倒还真在之前州府呈上来的账册里看到了。
但看着村民碗里没几粒米,只能称之为米汤的“粥”,俞景皱了皱眉头。
他往前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正巧听见了正在施粥的衙役和村民大娘的对话。
大娘捧着手里的米汤,正不住的叹气:“哎,说是施粥,每天也就是三碗米汤,实在是不顶饱啊……”
那衙役看起来很年轻,是以说话也没什么遮拦。
“大娘,我们也没办法,也不知道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被贪了多少,到了我们这就只够买这么点粮食煮点米汤,这什么世道!”
“我们今年头一次遭灾就这样了,那些往年年年遭灾的村子还不知道如何。”
“哎,半斤八两吧,也说不定早就搬光了。”
话到这,两人没再多说,大娘捧着一碗米汤去了旁边,俞景在一旁微微蹙了眉,垂眸敛住眼里的神色,走出了这一片人群。
郑逢年果然还是在赈灾款上做了手脚,账目里用于搭棚买粮施粥的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若是真的用下来,不可能只够买这么点粮食。
米价是国家严格控制的,这一带的米商这几日他们也走访过,并没有抬价,那边是有人中间将银钱扣下了。
待到了一处空地上,俞景停下脚步问身边的阿肆:“去年你们也是这种情况?”
阿肆如今说话更清晰了一些,他点点头:“我们与赵家村如出一辙。”
原来去年阿肆的村子竟然也是头一次遭洪灾,也是因为意外遭灾,许多人没有防范,所以情况比其他地方都要严重,死的人也更多。
那时候朝廷也拨了大笔的款项赈灾,但是到他们这,粥棚依然只能领到几碗稀稀拉拉的米汤。
那时候他父亲才察觉出之前重新修堤时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怎么回事,然而还没等他父亲准备做什么,便被人背叛,全家都葬身火海。
不仅仅是他们家,那一批修堤的工匠,一个都未能幸免,连告密者也一样。
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俞景的面色沉的似夜,郑逢年做下的这些事,他就是有十条命都死不足惜!
这一日俞景后来改了行程,他去了赵家村外头,黄河冲破的那个堤口附近。
水位退下一些后,堤坝之前被淹的地方有些便露了出来。
阿肆仔细查看了好几处,终于在离着堤口最近的地方停住,然后起身朝着俞景红着眼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用料与去年我父亲那批一致,虽然只有很小一处是这样,单独看起来,并不会影响整个堤坝的效果,但若是在周围人为制造一些空隙,只要一点点,当汛期来临时就会崩溃!”
俞景看着那处垮塌,他看不出什么,但他相信阿肆的话。
一个常年修堤的匠人,对这些最是敏锐,这也是为什么阿肆的父亲在去年能发现异处,只是大抵因为人性本善,他父亲并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去揣测,所以直至决了堤,才惊觉蹊跷。
这天直到亥时末,俞景才回到城里,而苏闻琢一直撑着没睡,也有消息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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