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没有想到钱青青会在这里,他和玄青离开钱府的时候没有向这位姑娘道别,想必是她知晓后,特地等在了这条道上。
姜离的心情有些微妙,总觉得这个姑娘是特意为了自己而来的。这个并不是他自恋,实在是今天钱员外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多想,以钱员外这么宠爱女儿的性子,如果没有钱青青点头,他万万不会自作主张撮合钱青青和自己。
想必这一点玄青也看出来了,否则他不会知道来人是钱青青后便让车夫走人。
玄青这种明明记不起和自己的过去,却偏偏吃醋的属性是一点儿也没有变。
姜离情不自禁低笑了一声,原本还有些许烦闷的心情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其实不管他记不记得自己,有些事情永远也改变不了,他们终究只会属于彼此。
玄青听到他的笑声,睁开眼睛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到钱小姐亲自来送行,心里高兴。”姜离笑道,看到他因为自己的话眼神微变,唇角也无意识抿了起来,心里更高兴了,说,“我去和钱小姐道个别。”
玄青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这样做,钱青青不过是来送个别而已,自己为何要阻止?
而就在他这疑惑的短短几秒钟,姜离便一掀门帘跳下了车,这下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能跟着下了车。
钱青青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贴身丫鬟和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因为江飞花的缘故,她现在连出门都带上了护卫。
看到姜离下了车,她眼底露出明显的喜色,脚步下意识就上前了半步,但是看到他身后跟着下来的玄青,又生生停了下来,方才玄青撩开门帘的时候明明看到了自己,却仍旧将帘子放下,这一举动证明他并不喜欢自己。
甚至还有些讨厌。
钱青青不明白自己哪里招了玄青的厌,她印象里和玄青除了第一次见面时问过好之外,并无任何交流。
对于玄青,她除了感激之外,还是有些害怕的,总觉得他和一般的和尚不太一样,也许是他给人感觉太过冷漠和凉薄的原因,但是眼下是和姜离最后道别的机会,她咬咬牙,还是上前了一步,对两人道:“姜先生,玄青师傅,青青冒昧拦车,还望莫怪。”
玄青并未言语,姜离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钱小姐见外了,上午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向你道别,希望你没有生气才是。”
“当然不会。”钱青青连忙道,有些迟疑地说,“青青知道你和玄青师傅事务繁忙,本不该多作打扰……”
“那便请吧。”
钱青青的话还未说完,玄青突然出声插了一句,将她余下的话堵在口中,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姜离看她有些无措地咬了咬唇,心知她肯定是鼓起了勇气前来,自己虽然对她无意,但是这也是一番真心,至少也应该尊重,于是对她说道:“没有打扰,钱小姐愿意来送行,是我们的荣幸。”
姜离这话让钱青青松了口气:“先生不怪便好。”
姜离点点头,说:“虽然江飞花之事已经解决,但是此处离城门颇远,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宜久留,早点回去吧。”
他关心的话语让钱青青心口一暖,笑道:“谢谢先生关心。”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给自己一点鼓励的时间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着胆子对姜离说:“先生,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可以吗?”
她一说完,就感觉玄青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东西,让她背脊蓦地滋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但她还是强忍着害怕,再次对姜离说:“先生,拜托你。”
她要说什么,姜离约莫也猜得出来,本想婉拒,但是看她眼中露出来的祈求,以及紧紧捏着手帕,指甲都快要抠进肉里的手指,还是没忍心说出不行的话来。
“当然可以。”他点点头,转头对玄青说:“你等我一下。”
玄青默不作声,看着他和钱青青往旁边的树荫下走去,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眼底暗沉得如同乌云密布。
而钱青青在他这样的视线下,犹如芒刺在背,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钱青青既然都已经追到这里了,便也不再扭扭捏捏的,到了树荫下,先是给姜离行了一礼,然后说:“聪明如先生,应该也猜到青青为何而来,恕青青愚钝,想要问一句,先生为何拒绝家父所言,是青青哪里不好,入不得先生青眼?”
她所说之言,和姜离所猜无二,姜离摇摇头:“当然不是,钱小姐知书达理,心地善良,是个难得一遇的好姑娘。”
“那是为何?是你家中已有婚配之人了吗?”钱青青追问,今日得知姜离离开之后,她便知他对自己无意,但是平生初次对人起了好感之心,她也顾不上面子,带着人便赶到这条姜离离开鑫城县时的必经之路来等候。
“那倒没有。”姜离笑道,语气诚恳地对她说,“钱小姐一片心意,姜离深感荣幸,但是心中已有心仪之人,此生除了他,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携手白头之人了。”
他这个答案,钱青青也猜到过,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心里属于小女儿家家那点攀比的心理让她忍不住问:“她漂亮吗?对先生你好吗?”
姜离闻言,眼角的余光往不远处的玄青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仍在看着自己这边,不由一笑,对钱青青道:“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但是好看是真的,在我心里,他比谁都好看。”
“至于对我好不好……”
姜离停顿了一下:“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我的,并且毫不犹豫。”
他的话让钱青青面露讶异,她虽然对姜离动心,但是要她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姜离的性命,在现在这个阶段,是肯定做不到的。
思及此处,她便知道自己比不上姜离心中的那人,而她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先生如实告知。”
姜离道:“钱小姐貌美如花,才识过人,以后肯定能遇到和你举案齐眉之人。”
以钱青青的样貌和家世,想要娶她的人不计其数,去年她及笄的时候,便有不少人上赶着到府中求亲,只是她都没有看上。
姜离面容俊美,且有胆有谋,在明知道江飞花的厉害之下,还甘愿冒生命危险救她于水火之中,这样的人,她如何不动心?
只是不管她样貌再美,家世再好,学识再多,她终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谢谢先生吉言。这里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一段路,青青就不耽搁先生时间了。”她说着,朝一旁的丫鬟招了招手,丫鬟走过来,将一个木制的食盒递给她。
钱青青把食盒递给姜离,道:“我自己做了一些糕点,先生如果不嫌弃,就带在路上充饥。”
她今天用完膳之后,便去了小厨房想亲手给姜离做点点心,哪知道做好了端过去,才知道姜离已经离开了。
她的一番心意,姜离也不好推辞,收下后说了声谢谢。
钱青青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却有些湿润,她再次对姜离行了一礼,道:再次谢过先生的救命之恩。先生,后会有期。”
姜离点点头,说了句“后会有期”便转身往玄青那边走。
两人都说“后会有期”,但是彼此都知道,此次一别,应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钱青青目送他走到玄青那边,两人上了车,门帘落下,隔绝了她的视线,然后马车绝尘而去。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贴身丫鬟上前提醒她,她才点点头,说了声:“回去吧。”
……
另一边,姜离一上了马车,便把钱青青给的食盒放到茶几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对玄青说:“钱小姐亲手做的点心,我们尝尝看。”
玄青盘着双腿,巍然不动:“不吃。”
姜离知他在吃醋,心里乐得很,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小块桂花糕,放到他的鼻尖处晃了晃:“是不是很香?真的不吃?”
玄青不为所动,看都不看它一眼。
姜离“啧”了一声,把桂花糕塞进自己的嘴里咬了一口,说:“不吃拉倒,钱小姐的一片心意,我留着慢、慢、吃。”
玄青:“……”
玄青垂眼看了食盒一眼,总觉得它刺眼极了,有种想要把它丢出车外的冲动,但是这样一来姜离也许会跟自己生气。
于是他在姜离看不到的地方,掌心贴在马车的一面厢墙上,微微一运功,迫使整个车身朝一边倾斜,造成马车晃动的效果,车夫担心翻车,连忙一拉马绳,然后整辆车骤然停了下来!
而那一盒糕点,自然就从小茶几上翻了下去,糕点滚落在车厢内,沾上了灰尘。
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姜离反应迅速地抓住了一旁的窗户边,出声问车夫:“大叔,怎么了?”
“没事儿,可能是不小心碾了沟子。”车夫回答,然后又继续赶路。
玄青做得隐秘,姜离自然也就没有联想到他的身上,只是有些可惜地看了眼那些沾了灰尘的糕点,将它们捡起来,放回食盒里,没有再动。
他并未发现,在他盖上盖子的时候,玄青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下。
两人花了六天的功夫回到了青水镇,一到自家客栈门口,姜离便跳下马车,让玄青付钱给车夫,因为钱都在他那里,然后自己快步走进了客栈。
这会儿已经是亥时,客栈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有结账台处一名约莫五十岁的男子正在低头写着账本。
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来了客人,停下笔抬头,看到姜离之后,整个人愣住了。
姜离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笑着喊了一声:“爹。”
姜父被他这一声“爹”叫回了神,反应过来是自家儿子回来了,立刻从里面出来,语气带着欣喜和激动:“离儿回来了!”
“嗯。”姜离握住他的手,他在原身的记忆里得知姜父与上一辈子的父亲长相有些相似,如今一见,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让他心生亲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过来坐下,爹让厨房给你下碗面。”
姜父说着便要往里面走,姜离一把拉住他,说道:“两碗,爹,我还带了个人回来。”
姜父停下来,问:“哦哦,是你同窗?”
“不是啊。”
不是同窗,那难道是……
姜父想起前两个月和儿子通信时,和儿子提到的婚姻大事,脑中灵光一闪,激动道:“难道是……”
“阿弥陀佛。”
姜父的话还未说完,旁边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扭头望去,看到一名样貌出众的年轻僧人站在一旁,朝自己双手合十,点了点头,道:“姜施主,深夜到访,打扰了。”
姜父:“??”
不是带儿媳妇回来吗??怎么是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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