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拳场的来客日益减少。
何沣整日待在地下,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有时会与放饭的人探听几句,问的最多的就是:中国赢了没有。
一日深夜。
外面忽然传来骂嚷声,有几个人被拖了出去。
何沣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来到他的门前,门锁被打开,进来的是拳场总管事,叫史蒂文。
他和另外三个日本人一样,被拉拽到外面的空地上,有个小眼睛询问,“怎么了?”
史蒂文一脚踹在他腿窝处,大骂两声,呵斥道:“跪下!”
他们被推搡着屈膝跪下。何沣连被踹了三脚,就是不跪,挺直腰杆,仍绷直了腿坚持站立着。
三声枪响,三个日本人倒在血泊中。
史蒂文枪口对着何沣的脑门,“到你了,我的好宝贝。”
何沣瞪着他,没有丝毫畏惧。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你们?”
“我是不是还得问你要把我埋哪?”
史蒂文收起枪,大笑起来,“日本人偷袭了珍珠港,我们对日宣战了。”
何沣面不改色地注视着他。
史蒂文挑起眉,额头印着深深的几道皱纹,“我记得你的名字叫……小池泷二吧?”
何沣没有回答。
史蒂文取下腰间的钥匙,找出他的那把拆下扔给他,何沣抬手接住,睨了眼手心的小玩意,又看回他,“不怕我跑了?”
“你跑不掉,这么多次,还不是被我抓回来了。”史蒂文倚坐在一摞箱子上,“我知道你是中国人。他们可没这么能打。”
何沣将锁链打开,没有理他。
“听说你是被日本人卖过来的,看你身上的旧枪伤,从前是个军人吧?”史蒂文掏出根雪茄点上,“我的兄弟死在了他们的炸.弹下。”他眯眼睨着何沣,“我给你三个选择,死、继续为我打拳、作为华人参军操.烂那群日本猪的屁股。”
何沣扔了锁链,转了下手腕,“我要回国。”
“你只有三个选项。”
“那就增加一条选项。”
“我可以杀了你。”
“在那之前我会先扭断你的脖子。”
史蒂文沉默地吐着烟,半晌,问了一句,“你这么拼命只是为了自由?”
何沣不想回答他这无聊的问题,他跨过地上的尸体,往门口走去。
“没有我的允许,你走不出这里。”史蒂文轻笑一声,跟上去抓住他的肩,他的手腕立刻被钳住,快要被折断,“放开我,你这混蛋。”
何沣松开他。
史蒂文揉揉手腕,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雪茄,吹了吹上头的灰尘,“我可以放你走。”他又咬住雪茄,笑着看他,“中美现在是盟友,我们是朋友。”
何沣捏下他嘴里的雪茄,在衣服上用力擦掉他的口水,才放入口中深吸一口,浓浓的烟喷在史蒂文脸上,他看着何沣这张好看的亚洲面孔,“有点后悔我的话,不应该放你走。”
未待他反应过来,何沣冲他的脸就是一拳,他捏住史蒂文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回来,把雪茄重新塞进他的嘴里,“虽然谢谢你放了我,但我想打你很久了。”
史蒂文歪脸吐出它,“我喜欢你的血性。”
何沣松开他,顶着他的右肩过去,史蒂文被迫转身,朝地上吐了口血,“你没有路费,帮我再打一场,我可以给你赢来的钱作为报酬。”
何沣停下脚,回头看他,“以中国人的身份打。”
……
珍珠港事件一出,在美日裔地位骤降,不仅失去了工作,连日常生活也受到影响,不断受到恐吓与不公平对待。在事情变得更严峻之前,部分日裔选择回到日本。
何沣跟着一条商船离开,他不得不和这群日本人待在一起,即便这些只是普通民众。他得去找谢迟,去找藤田清野算账。
藤田家空荡荡的,只留守着一个打扫屋子的妇人。
何沣翻进屋子的时候,她正在偷喝从酒窖里偷出来的清酒,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就被一把刀架住了脖子。
她吓得举起手,发出难听的尖叫声。
何沣将她翻转过来,按在椅子上,“再叫我挖了你的眼。”
妇人汗流浃背,举着手哆嗦。
“人都哪去了?”
“去……去中国了。”
“三九年底藤田清野是不是带回来一个女人?”
“我不清楚。”
刀尖抵着妇人的脖子,一阵刺痛,她咧着嘴带着哭腔,“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去年年底刚来的,只知道夫人生了重病时日不多,去中国找她的孩子了。”
何沣逼问不出话,这妇人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来到藤田清野的房间,里面拉着帘,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从前那些奇怪的东西全被拆了下来。何沣到处翻,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最终他在衣柜里翻出了两件旗袍,它们被叠的整整齐齐,和藤田清野的衬衫放在一起。
何沣又去了趟小池家,也是空无一人,罗灵书和小池良邑应该还在上海。
他在东京晃了两天,没探到一点儿消息,便回了上海。
从前谢迟住的地方已经换了租客,旗袍店也关门了。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阿如,或是其他有希望知道谢迟半分消息的人。
罗灵书和小池良邑还住在老地方,何沣熟门熟路地翻进窗,彼时罗灵书正在焦头烂额地看文件,听到身后摆件轻动的声音,回过头来,见来人,瞠目结舌。
何沣取下帽子,低声道,“是我。”
罗灵书扶住桌角,什么话也没有说,立马去锁上房门,拉紧窗帘,才回到何沣身边。她握住他的胳膊,“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她眼眶微红,极力控制着眼泪不让自己变得失态,“我一直派人在找你,你去哪里了?”
何沣并不想将那些经历与她诉说,也没有心情与她慢慢寒暄,“晚之在哪?”
“那个女人?”罗灵书松开他的衣袖,“藤田清野找了个替身代她死,这也是我的暗探查出来的,她被藤田清野带回日本了。”
“藤田清野呢?”
“不清楚,我们两家已经彻底决裂了。”
“他的家仆说他们来了中国。”
“也许吧。”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罗灵书皱起眉,“你还对他的女人不死心?”
“那是我的!”
“我不会让你再去找死。”罗灵书退后两步,虽不知他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阴骛的眼神,仿佛变了人似的,“你已经为她两次涉险。”
何沣转头就走。
“站住,”罗灵书跟上去,“你上哪去?”
“我自己去找。”
“你能不能清醒点,非要为她再送命?”
何沣推开她的手,“不用你管。”
“等等!”罗灵书拉住他,无奈道,“我只知道藤田美知现在在南京,没听说藤田清野和谢小姐的消息。”
“谢谢。”
“你小”
未待她说完,何沣拉开窗帘跳了出去。
罗灵书站在窗口看着他翻走的身影,心痛地扶额,“你小心。”
……
藤田美知在电讯科工作,每天都有车来回接送她,人多眼杂,并不好下手。何沣跟了她两天,终于在她中午单独去买蛋糕的路上将人截住。
藤田美知被他按到死胡同里,何沣戴着帽子掩着面,可只需一双眼睛,她便能认出来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她被捂住嘴,发不出声来,何沣卸了她的枪,将她反按在墙上,才松开她的口。
“清野哥哥骗我说你死了。”他的力气太大了,藤田美知挣脱不了,放弃无谓的扭动,“你怎么还不死!你这么长时间躲哪里去了?”
“你二哥呢?”
“你找他干什么?”藤田美知嗤笑一声,“你是找谢晚之吧?不对,是藤田晚之,她被哥哥改了名字,还改了国籍!”
何沣听到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顿时暴躁起来,摁得藤田美知脸颊与墙壁摩擦的生疼,“他们在哪?”
“我就不告诉你。”藤田美知故意气他,“哥哥带着嫂子打仗呢!还生了个孩子!嫂子有孩子就舍不得死了,心甘情愿待在哥哥身边!你慢慢去找吧!”
“在哪里打仗?”
“我怎么知道,不断转移,一会到这一会到那,可能现在在河北,你去啊!”
何沣松开她,转身就走,藤田美知扑上去缠住他,“她都死心塌地跟着我哥了!你还去找她干什么!她到底哪里比我好!小池泷二,我爱了你十几年了!你眼睛瞎了吗为什么看不到我!”
何沣一掌按开她,藤田美知抱住他的腿不放,从他腰上夺回自己的枪对着他,何沣横掌轻轻劈向她的手腕,将枪打下,收了回来,“好好读你的书,不该涉足战争。”
藤田美知手腕剧痛,闻此心中酸楚,眼泪控制不住地倾泻而下,“都怪你!是你逼我的!你杀了我的父亲!你骗我们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利用我家的关系接近军部!小池泷二,不,何沣!我好恨你。”她死死扯住他的衣袖,“可我也好爱你,我还是忘不了你,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何沣甩开她离去。
“她死了!你别去找她了!她早就死了!泷二哥哥!”
“泷二哥哥……”
“……”
何沣没有理她,消失在巷口。
在中国的日本军官太多了,遍布各地。因为藤田美知的一句话,何沣就真的跑到了河北。
鬼子实行三光政策,即“烧光、杀光、抢光”,大规模扫荡,凶残地屠杀平民,无数个村落被洗劫。
何沣听说有个长官姓藤田,他遇到一支八路军部队,连问了好几个兵,“藤田什么?”
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清楚。
于是,他跟着部队一起打。可战争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胜我败,你败我胜,来回周旋,这一打就是一年多。
一转眼,已经到了1943年底。
在一次山地埋伏中,他们活捉了十六个日本兵,其中六个不堪受俘,剖腹自杀。
日俘被压着蹲在山脚边,其间就有何沣心心念念要找的藤田大佐,他被炸断了一只手,想要剖腹,被我军几个兵拦了下来。
在刚才的阵地冲刺中,何沣伤到了腿,他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攥着那日本军官衣领,看着他陌生的脸,忽然握拳砸了上去,“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是!”
一个月后,何沣离开了部队。他始终没有再参军,因为他知道一旦重新入编,就必须服从军令、随军行动,无法随心所欲地去找人。
他离开这片区域,继续行走在广阔的祖国大地,一边找人,一边杀敌。有时跟着民间部队行动,有时在城中暗杀落单的鬼子。
直到1945年夏,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何沣还是没有找到她。
……
抗战胜利了。
阿如又带国强回到南京,准备重新开一家旗袍店。
街上到处在放鞭炮,国强举着小国旗到处跑,和一群小朋友笑着、跑着、喊着,“小鬼子跑喽,小鬼子滚回老家喽……”
阿如抱着谢迟的遗物站到街边,看向载歌载舞的人们,泪流满面,“姐姐,你听。”
“我们赢了。”
……
谢迠携妻儿回到祖国,他们又生了两个孩子,如今二女一男,也算圆满。他将谢家祖宅收了回来,重立祖宗灵位,供于祠堂,谢家未绝,也将香火不断。可如今钱财有限,不能像从前那样请诸多家佣,夫妻两带着孩子亲力亲为,将宅子重新打理。
忙完一切,他才去亲友家拜访。
经过八年的战争,熟人走的走死的死,所剩无几。
傍晚,谢迠携薄礼来到薛家,问到薛丁清的消息。
薛父道:“那年日本鬼子轰炸南京,我们把他硬拉回来,一家逃难到重庆,后来听说小鬼子在南京大肆屠杀,死了几十万人,阿净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一天夜里背着我们偷偷跑去参军了。”
“那他现在?”
“保卫长沙的时候殉国了。”
谢迠皱起眉,“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的是鬼子。我也看开了,他保卫山河,以身许国,也算光宗耀祖。好在赶跑了小鬼子,没有白死,都没有白死。”薛父眼红起来,仰脸朝天,忍下眼泪,声音却嘶哑起来,“都是好孩子。”
……
这是姜守月八年来第一次来祭拜肖望云。
她特意跑了一趟北平,买了他最爱的红糖饽饽。
她抚摸着肖望云的墓碑,有太多话想要说,可最终只有一句,
“好久不见。”
……
小池太一被定为战犯入狱,判处无期徒刑。
在他入狱后半月,小池良邑因病去世,罗灵书自杀,随他而去。
……
何沣还在找谢迟。
他又去了东京,把藤田美知给抓住,“告诉我!你哥哥到底去哪了!”他已然没有第一次的耐心,暴戾到手指快陷入她的皮肉里。
战争的失败,让藤田美知再度受创,她已然不是当年纯真的小女孩,平静地冷眼看他,“你娶我我就告诉你。”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藤田美知冷笑起来,狠狠瞪着他,“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我就不信他永远不出现。”何沣咬着牙松开她,“就算把日本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你翻吧,你翻一辈子也翻不出他们!”藤田美知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人,他已经不是自己那风流倜傥的泷二哥哥了,一个个都变成了疯子,全是疯子!“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贱人已经死了!”
何沣掐住她的脖子,藤田美知头撞到墙,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你骗我。”
“我骗你?你有什么好让我骗的!”藤田美知掐着他的手腕,强忍心酸,“你不信自己去看,哥哥不在日本,你去西班牙找吧。”她看着何沣憔悴的模样和将信将疑的眼神,忽然间一阵心软,“我只知道这些,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至于他去了哪个城市,你自己去找。”
何沣立马转身离开。
“泷二哥哥!”藤田美知声嘶力竭地叫住他,何沣没有停下,快步离去。
她看着远去的背影,“我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
何沣不确定藤田美知是不是又像从前那样骗自己,可不管真是假,他还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去了西班牙。
身上没钱就靠给人搬东西、干粗活挣点吃喝路费,其实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给人当杀手,那样来钱更快,可他受够了血腥与暴力。
何沣在西班牙整整找了三年。
直到1948年6月,他在一家剧院外看到一张双语海报。他对藤田清野的名字太敏感了,以至于它们隐藏在海报下方并不显眼的地方,都可以立刻辨认出来。
藤田清野是这部话剧的导演。
何沣直接将海报撕了下来,他买了票,坐在剧院外不吃不喝等一天,去看了这场戏,它讲的是一个日本人和中国护士的爱情。
何沣到后台找到话剧演员,摊开被揉成团的海报,指着藤田清野的名字,“这个导演在哪?”
女演员看清了字,“啊,安塞尔导演,去年就离开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他有妻子吗?”
“没有,他一直是一个人。”
“那他结过婚吗?”
“好像也没有,不过他总带着一个布娃娃,去哪里都抱在怀里,还给换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好像是中国人穿的旗袍。对了,他说那是他未婚妻,好像叫……叫什么之。真是个奇怪的人,居然说一个布娃娃是未婚妻,还总对着它说话,也许艺术家的世界都很疯狂吧。”
“晚之?”
“啊对,就是晚之,听说是他死去的未婚妻的名字。”
何沣离开剧院。
外面在下雨,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
阿吱死了。
藤田美知没有骗自己,是他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事实上,何沣早就猜到了。以谢迟的脾性,怎会留在他身边,怎会为他生子。她会选择同归于尽,会选择自杀,唯一不会的就是委屈自己。
这么多年,他不过是在自我欺骗,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继续杀敌的理由。
这个支撑着他的唯一的信念,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彻底将他击溃。
何沣在西班牙又待了半个月,喝酒、斗殴,原本就因拳击与战争千疮百孔的身体,更是伤痕累累。
他差点死在一座桥下。
是一对中国夫妇救了他。
他们来西班牙做生意,有一艘商船,将在一周后启程回中国。
何沣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不想死在他乡。
今夜海上风浪颇大,船缓慢行驶着,海风刮着风帆呼呼作响,它们像夺命的鬼魂拍打着舱门,发出阵阵诡异的嚎叫声。
船上有懂医术的大夫,给他把了脉,震惊道:“好重的内伤,小伙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多少伤,说不清楚的。打拳留下的,战场被炮弹震到的,一直硬撑着,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他的身体早如风中之烛。
如今,连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了。
何沣浑身都在发痛,从头疼到脚,从里疼到外,还发了高烧,数不清船行驶了多少个日夜,他始终撑着一口气,等着自己靠岸。
一日清晨,妇人过来叫他,“到了,我们快到中国了。”
何沣睁开眼,忽然回光返照似的,翻身下床,跑出船舱。船还未靠岸,他直接跳进了海里,淌着水上了岸。
他快速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双膝跪了下去,额头抵着祖国大地,泪如雨下。
他从未如此哭泣过,却在此刻无法自制地崩溃、自责、悔恨……
终是对不起他的阿吱,也负了他的祖国。
“喂,你没事吧?”船长蹲下来看着何沣,探了探他的鼻息。
后面的船夫跟过来,“怎么了?”
船长叹了口气,“断气了,找块地安葬了吧。”
……
1949年秋。
青羊子回到兖州,抗日战争时期他成了国民.党团长,后投诚于解放.军,现今被调到家乡任职,还有了未婚妻。
他买了些纸钱上山,烧给故人们。
“你还不知道吧,我曾经是这个山上的土匪。”
“听说过啊,刘叔偷偷告诉我的。”
“当年多亏了少当家,沾了他的光,被沈将军送进军校,如果没参军,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青羊子牵住未婚妻的手,往从前的靶场去,“如果当年三哥当年没去日本当卧底,准能成个将军。”
“他叫什么?”
“何三疯。”
“三?疯?”
青羊子笑着弹她脑门,搂着她下山去,“他叫何沣。”
“那他现在在哪?”
“我们已经十三年没见过了,战乱时代你也知道,很多时候一分别就是永生。不过我听说一些传闻,说是在上海和一个女人殉情了。”
“他还是个情种呢?”
“他一直是个情种,年少时候喜欢一个姑娘,天天偷着乐,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山里的枫叶红了。
青羊子深嗅着自由的空气,愉快地携爱人同行。
一寸山河一寸血。
满山的红叶,就像是无数烈士们热血铸就的江山。
它只会更加美丽。
更加灿烂。
……
……
……
房里瞬明,瞬暗。
季潼手按在台灯上,不停地开灯,关灯。
这样的事持续了两天,台灯终于不堪重负,再也亮不起来。
天亮了,周歆做好早餐叫她起床。
今天是周一。
季潼没胃口,喝了点小米粥,周歆让她带着个鸡蛋去学校。口袋被捂得温热,她一路揉捏着鸡蛋,碎了一口袋蛋壳。
教学楼传来不齐整的背书声,每过二班门口,总能听到一个男生扯着嗓门高声背诵,格外突兀。
季潼对着课本发了一早上呆,甘亭忽然搂住她,“走啦,想什么呢!”
季潼被她拖拽着,魂不守舍地走进队伍里,随同学们走进操场。
她一直在走神。
直到一阵熟悉的音乐响起,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
她回过神,抬起眼看向远处缓缓升起的国旗。
忽然声泪俱下,跟着唱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前进!前进!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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