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怕我么?”
踩在银板上的纳尔逊比大多数人都高了一头,他扬起下巴,冷漠的目光扫视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傲罗们,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没有人贸然出手袭杀,纳尔逊没有理会老巫师老巫师转移话题的诘问,礼貌地重复着自己刚刚的问题,“你们……怕我么?”
傲罗们的目光时而凝聚在老巫师背后,时而挪到亚历山大的脸上,没有人说话。
“你们要怕的不该是我,是你们身后的芸芸众生。”
纳尔逊顿了顿,看向麻木的柏林市民们,继续说道,“你们是一样的。”
“嗖!”
魔光闪烁。
纳尔逊低下头,看着腹部被魔咒贯穿的创口,早已接到预警变形为水的部位正在缓缓愈合成原本的模样,被魔咒击穿的外套破口处延伸出细密的银丝,如同有一双织妇的巧手在穿针引线,迅速地将破洞缝合,他抬起头,挑了挑眉毛,终于望向了恼怒的老巫师。
“你确定要挑起争端,不愿意看到更加美好、更加进步、更加和谐、更加包容的世界吗?”
纳尔逊的目光停在了被忽略很久的老巫师脸上,他昂起头,梗着脖子,苍老浑浊的眼珠里凝固着难以平息的愤恨,腮帮子随着咬牙切齿的恼怒一股一股的,背在背后的手轻轻地打了个手势。
纳尔逊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下一秒,魔咒从老巫师身后的傲罗们手中激射而出,一道道纤细的魔咒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条足以吞噬一切的洪流,纳尔逊的个子甚至都不及那些搅在一起的魔咒一半粗,在静谧的夜色中,杀伐的咒语看起来格外刺眼,而站在《唱唱反调》的读者们的角度看,他们只看到了纳尔逊问了一句话,老巫师的嘴边冒出了一串省略号,紧接着,画面就白了。
“发生了什么?这玩意儿坏了吗?”
玛莎拎着书脊抖了抖,但这個动作很快被桃金娘制止了。
画面又回到了俯视的角度,原本纳尔逊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魔咒簇实打实地击中了他,没有一个此刻观看水幕或是杂志的巫师认为他还能留下一丁点儿的残骸,空气中只有几块金属的碎屑被高温炙烤成液态,在魔咒的余威下漂浮在空中,原本应当是纳尔逊的地方甚至在如此众多魔力的轰击下扭曲起来,形成了一团看不分明的漩涡,每时每刻都有数道还没来得及碰到纳尔逊就失去目标的魔咒从漩涡中窜出,于四周爆发,明明只有一位对手,却打出了面对千军万马的气势。
烟雾四散着向四面八方飞去,也许这就是纳尔逊留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了——至少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玛莎紧紧地抿着嘴唇,她不知道魔法究竟应当是什么模样的,在她的心目中,每一位巫师都是一名主宰凡人性命的人物,常见的奥格登先生据说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了,那些可恶的家伙……看起来每个都和奥格登差不多,难道自己要失去纳尔逊这个为自己这样的麻瓜发声的朋友了吗?
她已经无心去看杂志上的画面了,连画面的四角挤出的小框也没有察觉。
“无聊,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不能跑到别人家门口约架了。”
队伍的角落中,一名神经紧张的傲罗打了个哈欠,对身边依旧紧紧攥着魔杖警惕的徒弟说道,“对付黑巫师,我们就不能像对付正常人一样讲规矩,毕竟规矩就是为我们服务的……呸,什么玩意儿?”
他挥了挥手,刚刚似乎有一只银色的小飞虫从他的面前飞过,傲罗不知道的是,作为大战序幕的报幕员,他有幸在《唱唱反调》正在连载的“漫画”中独自占据了一格。
大多数傲罗包括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巫师们都松了口气,甚至有种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腹诽,只有那些经验尚浅的傲罗还保持着警惕之心,忽然,亚历山大的眼睛闪了闪,周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傲罗们突然意识到那个被他们所忌惮的怪物还伫立在那里,赶忙像之前演练过的一样齐刷刷地举起魔杖,终极守护的魔咒整齐地吼出,别有一番气势,厚实的屏障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但紧接着,亚历山大的光源又亮了起来,仿佛刚刚只是灯泡坏了。
他们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没有人愿意和它碰碰。
“你们在害怕什么?”
老巫师上前一步,探出魔杖在纳尔逊刚刚的位置挥了挥,什么都没有,他板着的脸终于舒缓下来,转过身,轻声说道:“在巫师的历史中,也不乏这种自以为是的野心家,但我们的秩序从建立到现在已经维持了千年,这千年间,也不乏精彩绝艳甚至比他强得多的人物,但没有一个能撼动我们建立的秩序,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
“很好,”他并没有寻求答案的想法,只想引出自己的理解,纳尔逊被打散的青烟仍在他的身后缭绕着,“因为我们是正确的,真理是不容亵渎的,有些人以为自己撕毁了一则小小的律法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以为自己找到了足以和我们对抗、为自己攫取权力的力量?说到底,当年设置《国际保密法》并不是因为我们怕那些愚蠢的麻瓜,只是巫师的精力没必要耗费在和他们打交道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上。”
议论声在人群中响起,又随着老巫师的开口安静下去。
“为胜利欢呼吧,尽管这是一场闹剧,但依旧值得称道。”他沉默了片刻,猛地抬起干瘦的胳膊,嘶吼出声,“荣耀!”
“荣——”
亚历山大眼中的光是耀眼且均匀的,可不知为什么,被笼罩其中的傲罗们却觉得它在旋转,沿着逆时针的方向均匀地转动,他们刚刚抬起手臂,张开嘴准备高呼老巫师的口号,却又因老巫师身后的奇观瞪大了眼睛。
散碎的烟雾沿着曾经散开的轨迹缓缓聚拢,它实在是太散了,以至于直到连成一片时才为人们看清它的真面目——氤氲蒸腾的水雾,犹如滴落池中的颜料一般在魔咒的碎片中穿插漫步,它仿佛被一道无源的光照亮,弥漫着银白色的辉光,在夜色中的醒目甚至超过了不远处的老巫师,老巫师也注意到了傲罗们的异动,缓缓地转过身,凝重的目光定在正在缓缓凝聚的水雾上。
“这个威廉姆斯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吗?”他招了招手,对着跑来的另一位巫师耳语道。
这位巫师在短时间内收集了许多有关纳尔逊的情报,但此刻他却摇了摇头,“他刚刚不是展示了人体变形躲过魔咒的能力吗?也许——”
“你是认真的吗?人体变形能变形到这种程度?”
“他的老师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先生,他的姓氏是威尔特宁,溪边的威尔特宁。”
老巫师的眼睛猛地瞪大,此刻不管他听到的说辞有多么荒谬,但他还是举起魔杖,苍老的身体中蕴含着积累百年的魔力与经验,狂风以他为中心向水雾席卷而去,一道道威力强劲的魔咒从杖尖涌出,不要钱似的向水雾涌去,他侧过头,咬着牙说道:“我需要增援,所有的巫师!明白吗?!”
傲罗们见状,迅速地组织起第二轮进攻,饱和打击的咒语向着纳尔逊的方向倾泻,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和纳尔逊一起消失,而是很快被人们见证了它们的强大。
魔咒可以击穿一块石头,打垮一座山,或是杀了一个人,但它又怎能打碎一片本就迷离的雾,一滴本就无形的水呢?
魔咒如雨点般穿过水雾,向着后方飞去,下一秒,地动山摇,柏林的地壳因猛烈的轰击而震颤起来,一片扇形的城区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甚至连地皮都被铲出了一处幽深的深渊,如同一处干涸的河床,断裂的水管与下水道暴露在空气中,流淌在管线内的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数道瀑布同时出现在了城市里,但这平日里足以酿成水患的水量此刻对于这处被魔法削出的深坑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一时无法铺满深坑的底部。
但当魔法的余威散去后,那团扎眼的迷雾仍在按照它散开的路径坚定地凝聚,没有因袭击而散碎分毫,老巫师消瘦的身体如同竹竿一样,挂着鼓动的长袍摇摇欲坠,他的须发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狂舞,强劲的暴风席卷着周围脆弱的建筑,意识到他想要吹散迷雾后,傲罗们也加入了他的行列,林立的高楼不堪一击,仅仅被暴风蹭一下便如同抽去基座的积木一般垮塌,庞大的建材与楼板也被卷进风中,在众人的协力下,一道有着灭世气势的旋风突兀地在欧洲大陆的中央凝聚成型,它的波及之广,甚至将数百公里外的云彩都吹散了。
可就在魔力最为恐怖的风眼之中,水雾仿佛和狂风并不存在于同一处空间,丝毫不受影响地凝成了一团。
纳尔逊的声音在傲罗于国际巫师联合会巫师的耳边、在世界各地巫师聚落的水幕之中、在每一本《唱唱反调》尾页的画面文字中、在每一颗高悬在天空之上的人造星辰中、在飞散于世界各地的每一只蜉蝣闪烁的独眼中响起。
“我是纳尔逊·威尔特宁·威廉姆斯,很抱歉,我一意孤行地挑破了这个世界最致命的伤口。”
迷雾渐渐凝聚出一个人的轮廓,分化出属于纳尔逊的颜色。
“不论你是谁,不论你信仰什么,主张什么,我想,我都可以被认为是你的同胞,”密集的魔咒穿透人形的迷雾,却只能让远处的深坑更深一些,“也许你是一个巫师,因为血统或是自己的特点而茕茕孑立,也许你是一个麻瓜,却因为自己的孩子拥有魔力导致家庭难以团聚,也许你从未接触也从未听说过巫师的存在,但生活在由人组成的群体之中,总会有人与众不同。”
“抹去他的声音!”老巫师怒发冲冠,但常规的魔法早已无济于事。
“太多的悲剧因为偏见与短视诞生,我不认为它是愚蠢,只是太过狭窄的视野让几千上万年前人类的文明诞生之时就相互投去的目光至今都难以相遇,”纳尔逊的面部轮廓变得清晰分明,魔咒从他的脸上射入,由从变换为水的脑后离开,他的音调都没有因此变化半分,“这是我第一次向世界喊话,我的同胞们,魔法的工厂已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开工,魔力带来的便利已经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巫师们也已经离不开齿轮、杠杆与轴承带给我们的便利,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生活,莪们的同胞正在越来越好,走向飞跃,我们打开了通向明天的大门。”
“我允许你们使用黑魔法!”
“听到了吗?站在我们对面的人,他们并没有那么顽固,相反,他们拥有着比任何人都要灵活的底线,那些对我们出拳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高高在上的权力者们将他们派遣至此的目的,封闭的茧房剥夺了他们了解不同声音的权利,而我,始终认为,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权凭他的意志做出选择,”水雾凝成的身体张开双臂,与几分钟前别无二致的皮肤从雾中生长出来,“也许你们中有人看过我拍的电影,有人听过我做过的事情,有人读过我随笔的文章,有人去过我建造的公园……现在,我想向你们请求帮助。”
解开了束缚的傲罗们发挥出更可怕的力量,纳尔逊凝实的身体已经可以被黑魔法击中了,但就在魔咒即将冲到他面前时,一位身披黑袍,比黑巫师更像黑巫师的年轻人落到了他与老巫师的中间。
魔杖轻轻拂过,在亚历山大头顶积蓄多时的强大咒语也随之到达,两股同样邪恶的魔力相撞,将夹杂在中间的一切彻底湮灭。
汤姆抬起手,将食指举到嘴前,对着一步之遥的老巫师笑道:“嘘,让他说完。”
汤姆势单力孤,但曾经被纳尔逊挖苦多次的、需要施法很长时间的咒语此刻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面对任何黑魔法,它都足以撑到纳尔逊说完话的时间。
“去寻找城市周边亮起的信标吧,认同我的巫师们,我需要你们的力量,”纳尔逊高呼,白色的风衣包裹住他的身体,“被魔法决定命运的麻瓜……如果你想要为自己而战,就呼喊我的名字!和平固然美好,但更需血与火的淬炼!”
幻影移形的光芒在国际巫师联合会的队伍中密密麻麻的亮起,坐在城中某栋建筑的楼顶吹风的邓布利多眯起眼睛,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抱着尝试态度的人们喊出了纳尔逊的名字。
最后一团水雾停在纳尔逊的掌中,他走到汤姆身边,将水雾向头上扣去,那顶软毡帽没有一丝一毫地破损,看着因一时对汤姆的魔法无可奈何而气得嘴唇哆嗦的老巫师,扶了扶帽檐,叹息一声,自己给出了刚刚问题的答案。
“可惜,看样子你已经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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