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明的炼金术。”纳尔逊坐在地上,松开紧握的左手,那块被细绳拴着的铭牌垂落下来,如同催眠师们祖传的怀表一般在他的手中晃来晃去,“这个名字不光指向他,也能连接到靠近的我——尤其是在我被欲望相机拍过照后。”
“这和照片有什么关系吗?”
汤姆有些内疚,纳尔逊的那张相片是他拍的。
“并没有,”纳尔逊盯着摇摆的铭牌,发黑的瞳孔中透出一丝肃杀,“对于这种水平的炼金大师来说,捧到他的作品可能就会被他感觉到,就像拉文克劳会觉察到冠冕的位置一样。”
“原来如此……”汤姆点点头,“那么他说的——”
“真是好笑,听到几个词就乱了阵脚,”纳尔逊自嘲地笑笑,手臂下挥,一把握住铭牌,“我还真以为他知道什么,现在看来,他确实只是阅读到了我的一些想法。”
“是摄神取念吗?”
“不,说句不谦虚的话,我的大脑封闭术无懈可击,”纳尔逊摇摇头,“是某种凭借魔力感受情绪的方法……似乎只能分析出最强烈的情绪,诸如恐惧、愤怒、欲望、思念之类最纯粹的情感,我想我应该让企鹅好好地分析分析那台相机。”
“听起来很棘手,”汤姆皱着眉头,“该如何干脆地杀死一个可以分身的人呢?”
他已经磨刀霍霍,恨不得马上把达盖尔宰了。
“有些像拥有魂器的海尔波,但不需要销毁他的魂器们,”纳尔逊分析道,“他来见我的身体仿佛是用动物为原料炼成的,如果代价不大的话,找到他的本体可能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
汤姆看起来杀气腾腾:“一个一个杀掉就好了。”
“好在我依旧可以利用铭牌和他保持刚刚的联络”
“什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吗?”
“有,很多比如毁掉这个铭牌,但是我为什么要解除它呢?我可以找到他,但他只能被动,”纳尔逊揉揉眼睛,双眼恢复澄澈的蓝色,达盖尔那戴着高礼帽的狡黠面孔浮现在他的眼中,“他已经激怒我了,现在更想破坏这种联系的应该是他才对。”
“威尔特宁大人!”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从霍格莫德村中跑出,远远地看到山顶的纳尔逊,大声喊道,他扶着帽子,表情张皇,条纹领带歪歪扭扭地搭在肩膀上,上世纪老款的西装被跑得皱巴巴的。
确认纳尔逊的位置后,他举起魔杖,在原地旋转起来,很快出现在了两人身边。
“抱……抱歉……”这个矮小的男人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没能一开始确定您的位置。”
“这和你无关,”纳尔逊望着他领带背面隐晦的死亡圣器标志,点了点头,这位似乎是中枢的厨师,据说以前是位擅长逃跑的意大利傲罗,“那并非你可以对抗的敌人,更何况,你只是个信使,不是吗?”
“您罚我去撒哈拉沙漠吧!”
男人的眼睛瞬间变得水汪汪的。
“好了,我有件事交给你去做。”
“您尽管吩咐!”男人只用了一秒钟就收好了表情,笔直地站在纳尔逊面前,轻松进入了工作状态,甚至拿出了一张羊皮纸准备记录。
“找到企鹅,让他把相机仔细地拆解、研究,连镜头盖都不要放过,尤其是炼金术——如果他不会炼金术,就去学,或者去找会炼金术的人,”纳尔逊吩咐道,“让他尽快把报告提交给我。”
“明白,威尔特宁大人,”男人正色道,“企鹅应该在南极主持工厂的发射,稍后我就通过中枢过去。”
嗯?他竟然没叫企鹅“大人”,看样子可能并不是企鹅的下级——纳尔逊觉得自己这个“领导”当得有点儿失败,事实上,他连企鹅攒了些什么人都不太清除,只是在安德烈寄来的信中了解到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儿。
转念一想,他便释然了,只要能把事情办完,管他是谁通过什么办法做的呢?毕竟这可是他在克拉科夫当差的那几年带出的“恶劣”风气;更何况,如果深究的话,以企鹅那神神叨叨的风格,他又能找到什么正常人呢?
“另外,去调查美国魔法国会正在通缉的要犯达盖尔,我需要他一个世纪……不,从第二塞勒姆建立以来的所有资料,”纳尔逊眯起眼睛,说道,“甚至可能更往前,他应该使用过很多假名,上一个是路易·雅克·芒戈·达盖尔,去美国魔法国会翻他们成立之初的档案,去从那些早在魔法国会建立之前就存在的肃清者里找,看看有谁没有落网却消失了,放心,诺顿二世会给你们面子的。”
“明白。”
“他在全球各地应当都有魔法商店作为掩护,隐藏地的东南路上就有一间,从这里离开后,你立刻带人去那里找他,如果没人,就把店里的东西一样不落地带给我——这是最要紧的事,现在就去。”
“收到,威尔特宁大人!”男人举起魔杖,开始转圈。
“练练幻影移形吧。”纳尔逊无奈地看着这快把自己转晕的表演,“转来转去的不难受吗?”
男人尴尬地笑笑,三圈转完,很快消失了。
“转得我头晕。”汤姆撇撇嘴,他用余光扫到纳尔逊又拿出了那块铭牌,厉声问道,“你干什么!”
“不要紧张,汤姆,”纳尔逊用两指捏住栓铭牌的绳子,将它在空中甩来甩去,“一个小小的试验。”
绳索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手指上的戒指摩擦,袅袅的雾气顺着绳子攀附而上,笼罩住铭牌,令本就不清晰的名字更加朦胧。
……
千里之外,法国,隐藏地,达盖尔正站在自己的炼金商店中,被那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高耸货架围绕,那些货架正在他的指挥下如同空纸箱一般包裹着众多炼金材料折叠起来,并且迅速地向彼此靠拢拼接。
忽然,货架折叠的动作停顿了下来,站在中央的达盖尔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包围感,仿佛有一头凶猛却耐心的凶兽在店铺黑暗的角落中窥伺着他,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被高礼帽的阴影遮盖的双眼猛地瞪大,两行鲜红的血泪从眼角崩出,粘稠的血液顺着脸颊向下流淌,挂在了他香蕉般的胡子上。
“该死……”他捂着胸口,感觉到那里仿佛破了个大洞,肺部因剧烈的痛苦而痉挛起来,将残存的空气尽数挤压出去,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进行了,“被杀了吗?什么人?连记忆都没有传回来吗?”
那种仿佛落入笼中的心慌感愈发强烈,达盖尔捂着胸口,扶着压缩到一半的货架,高礼帽从头上掉了下来,风度不在,紧张地观察着四周,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货架与墙壁,两只眼睛甚至紧张到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从眼眶中渗出的鲜血在眼球上蔓延,很快蒙住了他的眼睛,为他目光中的一切蒙上了一层血色的如同火焰一般的滤镜。
恍惚间,达盖尔看到一个戴着软毡帽的男人站在火光中,面容被烈火掩去,只露出干净的下巴,他在火中抬起胳膊,嘴角翘起,露出了对猎物般嘲弄的微笑,手指轻轻划过喉咙,比了个挑衅意味十足的歌喉礼。
“什么人?”
达盖尔闭上眼睛,可血色的画面却仍然挥之不去,他跪倒在地,被他扶着的货架继续折叠起来。
“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
烈火中的男人不屑地笑笑,他扶住帽檐,消失在了愈发猛烈的火舌中。
火焰从赤红色逐渐升温,渐渐地向蓝色转化,无序的火焰聚拢在一起,凝成一头难以言喻的恐怖巨兽,吞吐着高温向达盖尔扑来。
“啊!”
一声尖叫响彻隐藏地的上空,达盖尔只觉得自己的双眼仿佛被人用烧红的烙铁折磨一般,多年未曾感受过的痛觉顺着每一根神经刺激着他的大脑,这种痛苦甚至正在逐步蔓延向他老朽的灵魂——他对痛觉的感受早已随着时间麻木,但这种痛苦却唤醒了他积年的回忆。
与此同时,货架完全折叠,并且拼接在一起,加上握把就是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尖叫声吸引了周围的路人与店家,达盖尔感受到,有一群同时出现在街道上的巫师正分成两队,向自己的方向包抄而来。
“到底是谁……”
他已经没有愤怒的力气了,倘若之前在波士顿他没有与纳尔逊擦肩而过,那么他一定会知道软毡帽的主人是谁,可一无所知的他甚至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那些巫师已经越来越近了,可他因灵魂的剧痛而虚弱颤抖的手已经握不住那个箱子了,最终,擅长活命的达盖尔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松开银箱,身体在巫师们破门而入的前一秒爆开,变成了一群沾满鳞粉的飞蛾,这些飞蛾的长相异常狰狞,翅膀上的花纹仿佛一双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它们飞快地钻入店铺内的每处缝隙,只留下空荡荡的门面。
“砰!”
大门传来一声爆响,下一秒,门连同门框一起拍在了对面的墙上,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巫拎着魔杖带着一队身穿黑袍的巫师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大喊道,“税务稽查!所有人不许动!”
空荡荡的店内并没有人回应他,反倒是周围的店铺听到这声大喝后纷纷关紧了店门。
“砰!”
又是同样的魔法,另一伙同样装束的巫师从后门闯了进来。
“后面没人。”
“脚底抹油了属于是,”矮个男巫下令道,“不要掉以轻心,先按照流程来。”
当他说到“反幻影移形咒”,甚至还没说完时,藏在地板夹缝中的最后一只飞蛾认命似的爆成一堆爬虫,钻进地下,消失了。
在经过再三检查后,巫师们确认店内只剩下摆在最中央的箱子和落在一旁的高礼帽,连货架都没有,堪称家徒四壁。
带队的圣徒用魔法挑起帽子,检视一番,最终叹息一声,“可惜了,看样子是刚跑。”
“如果换纽蒙迦德那些家伙来,可能连帽子都找不到。”
“是啊,如果换其他巫师来,可能连店都已经搬走了。”
身后的圣徒们安慰着自己的小领导。
“你们在说什么混账话!大人的情报如此及时,我们都逮不到人,我们和你们说的无趣平庸之徒又有什么区别?”
“啊这……我们错了,请不要把我们派到——”
“错了就要弥补,按照大人的吩咐,把店里的东西都搬到中枢去,就放到他办公室旁边的仓库里——把地板、墙皮、还有门口的招牌……总之除了建筑主体以外的东西全部撬走!”
店内店外的圣徒们忙碌着,隔壁的商店店主们却是胆战心惊,他们心中充满了恐惧:什么时候税务稽查这么恐怖了?
……
“你在干什么?”
汤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纳尔逊,此刻的纳尔逊正闭着眼睛,已经换上了全副武装——穿上了隐形衣,拿起了老魔杖,甚至小指的指根都浮现出了那道衔尾蛇般的绿色戒指印记,只是这副模样看起来太过搞笑——一个孤零零的头飘在空中,小指上的印记为这颗头蒙上了一层绿色,而握着老魔杖的手正在脖子的位置划拉着。
他划拉脖子的动作太过好笑,仿佛什么奇怪的病情加重了。
“不得不说,虽然海尔波人恶心,但是他的诅咒还是挺好用的,”纳尔逊睁开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形象的怪异,于是赶忙脱下了隐形衣,为孤零零的头安上了身体,将手中被染成绿色的铭牌展示给汤姆看,“诅咒,效果拔群。”
“什么情况?”
“看样子达盖尔的魔法有些呆,他似乎不能获得被迅速湮灭的分身处得来的情报,”纳尔逊的语气轻松了不少,“他本人的魔法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要差不少,但更加奇特。”
“奇特?”
“奇特到不像巫师,倒是像那些湮没在历史中魔法使用者们,”纳尔逊收起圣器,思索道,“宾斯教授可能会了解这些历史,现在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达盖尔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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