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逊,交给我吧。”
一只厚实的大手盖住了纳尔逊的肩膀,他抬起头,是茨威格,这个他最早认识的圣徒如磐石一般可靠,将吹向纳尔逊的风统统遮挡了起来。
“茨威格,我……还是没有能像你说的那样,用守护神守护住他们……”
纳尔逊低下头,魔杖从指尖滑落到地面,这根足以掀起所有巫师贪婪之心的传说魔杖就这样跌落到尘埃里,被尘土与秽物覆盖。
“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纳尔逊,我教给你守护神咒的时候,都没有想到你能做到这么好。”茨威格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个平素沉默寡言的男人挠了挠头,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就先去歇息吧,永远相信你的地精朋友,你不会忘了吧。”
“我……”纳尔逊没有言语,用力地握了握女孩的手,在茨威格的帮助下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麻烦你了。”
“嗯。”茨威格将纳尔逊搀扶到小屋旁指挥着巫师们拓宽空间的汤姆身边,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茨威格,这个被多国通缉的危险黑巫师,这个长相狂野的大个子靠近那个趴在地上的女孩,温声细语地说道:“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他半跪在女孩的身边,用干净的手帕温柔地抚过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疤痕——那是怎样狰狞可怖的疤痕呀!即便是安德烈来到这里也会盯着它们直摇头,层层叠叠的鞭痕覆盖了女孩的左肩,整个肩膀上没有一块好肉,那些老旧的疤痕间已经生长出了新生的肉芽,但却被新的创伤残忍地刺破。
女孩稚嫩的脸上已然丧失了所有的童真,她的一枚眼球已经如同被打散的鸡蛋一般浑浊,但另一只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靠在墙根坐下的纳尔逊。
“我还活着。”
她的声音刺耳得如同生锈的金属,那些人的折磨甚至连她的声带与体内的脏器也不放过。
茨威格怜惜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纹身闪烁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竟将这个面容凶悍的男人映衬得无比圣洁,他丢掉手帕,指尖轻轻划过女孩扭曲的双腿,那断裂后重新长好的骨骼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爆响声中重新断裂,但却很快被拼接得笔直,指甲划过的伤疤重新绽开,弥漫着阴冷气息的黑色淤血被挤压出来。
“疼就喊出来,没关系的。”
“我不疼。”
女孩懂事得令人心疼,她努力地向茨威格挤出笑脸,但却比哭还难看,在接受治疗的同时,她的目光也从没从救命恩人身上挪开。
“嘿嘿,那真不错。”茨威格揉了揉女孩肮脏的头发,用双手按住她的两肩,一阵暖流瞬间流遍女孩全身,“人如果感受过超乎想象的疼痛,对痛感的耐受能力就会提高。”
女孩默不作声地躺在地上,茨威格就这样随便笔画了两下,她现在是真不觉得有多疼了。
“在看纳尔逊吗?你以后可以考虑来纽蒙迦德居住哦,这里没有美国魔法国会里的烂人,对了,你应该是小巫师吧?”见女孩点了点头,茨威格把她的脑袋掰成了仰面朝天的姿态,“就不看一会儿,他不会死的,来,看我。”
女孩听话地望向茨威格,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银质匕首,白光一闪,“嗖”的一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弥漫着乳白色光晕的血液从伤口滴落,正好落到了女孩浑浊的眼睛里。
茨威格帮她阖上眼皮,站起身来,“先休息一会儿,我还得去照看其他伤者。”
女孩闭着眼睛点点头,但茨威格刚走,她就睁开眼睛,望向疲惫的纳尔逊。
这样的场景不断地在驻地中发生,了解到情况的圣徒们照料的手也变得愈发轻柔,同样的,他们对美国魔法国会的不满也在不断积蓄,能被臭名昭著的巫师恐怖组织从道德层面记恨的政府,也是离谱得罕见。
安置好纳尔逊的汤姆马上就跑去帮忙了,此刻临时医院刚刚建好,几个圣徒在第二塞勒姆驻地的中央建起了传送魔文,很快,支援与补给药品便来到了这里。
汤姆再次回到纳尔逊的身边,看到他疲惫稍淡,便伸出了手。
“纳尔,这帮***的。”汤姆轻啐一口,一拳捣在墙上,“如果我是格林德沃,十几年前我就把他们都宰了。”
“谁不是呢?”纳尔逊拽着汤姆的手,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看着忙碌的圣徒们用担架抬着这些素昧平生的伤者忙前忙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去帮忙了,你知道的,我这种魔药达人——”
“辛苦你了,汤姆。”纳尔逊点了点头,走向不远处的格林德沃。
太阳缓缓地向西边挪动,为这片旷野镀上了一层金红色,格林德沃坐在楼顶,抬起手,注视着手掌的金边默默出神
纳尔逊站在墙角,纵身一跃,在半空中,他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道银芒,借着蜉蝣的推力,他跳上了屋顶。
“老魔杖在我这里。”
纳尔逊走向格林德沃,抽出了口袋中的魔杖。
“哦,我想起来了,我叫克雷登斯把它交给你了,你应该见过他了吧,就在刚才。”
“他很强大,令我印象深刻。”
“他和你一样羞涩呢,不过他很感激你,”格林德沃摆了摆手,“那是你的魔杖,你还记得吗?”
“在纽约?”
“是的,纳尔逊,”格林德沃回过头,动作花哨地耍着手中平平无奇的魔杖,“你从我这里赢走了它,告诉你个小秘密,即使是阿不思,也从来没在正式的决斗中胜过我……三件圣器的感觉怎么样?”
“很有用,尤其是在面对海尔波的时候,尤其好用。”
“对付死人,你可能就和神明一样吧?”格林德沃点了点头,“我是真没想到,你一声不吭地把复活石藏了那么久,也没想到,克雷登斯为了救他的小女朋友专门去抢了隐形衣——以至于阿不思告诉我你需要最后一件圣器的时候,我觉得他在开玩笑,说起来也很讽刺,我们两个人的前半生都在追逐这几个东西,但到头来,竟然是我们共同的学生完成了我们溯源。”
“我可以把老魔杖还给您。”
“别,千万别,”格林德沃摇了摇头,“阿不思曾经耻笑过我,是个只会追逐外力的懦夫,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更何况,纳尔逊,你应该比我更需要它,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没有死亡圣器,怕是只能救回来两个人。”
“但还是死了五个。”
“那能怎么办呢?美国人做得太绝了,”格林德沃摇了摇头,感叹道,“哪怕人们安给我的刻板印象是残暴不仁,但来到这里,浓郁的死亡气息竟然吓到了我,和那些战死在我手中的敌人不同……我和他们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会得到应有的审判吗?”
“不一定,但我保证,他们会付出代价。”
纳尔逊点了点头,走到格林德沃身边,跳下了屋檐。
“当心点儿。”格林德沃探出头,可惜没有看到纳尔逊趴在地上的一幕。
在忙碌中,夕阳西下,蜷翼魔庞大的身躯被染成了红色,它已经在天上挂了太久了,波士顿城中早已掀起了恐慌,但美国魔法国会却仍然没有音讯。
这太反常了。
直到夜色微微泛起,边缘处的圣徒们被一群不速之客吸引了注意。
圣徒们等待的客人终于到了。
一行神色慌张的巫师忽然出现在第二塞勒姆驻地之外,正是那座铁轨旁的小屋门口,屋里被无痕伸展咒扩大成一所医院的模样,刚刚进行完严密的消杀工作,飘散着浓重刺鼻的药水味,纳尔逊正站在小屋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的羊皮纸。
就在五分钟前,一位不幸被卷入这里的老人离世了,纳尔逊对他印象很深,他的记忆很长、充满幸福的回忆,这让一直沉浸在压抑回忆中的纳尔逊得到了那么几分钟的喘息时间。
这个从遥远的迈阿密搬来波士顿的退休老邮差本来准备和女儿女婿一家安度晚年,谁曾想,到这儿的第二天,他的生命便留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海尔波的残魂没有打败他,可他却还是倒在了难以忍受的伤痛之下,这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在迷离幻境中,他用剩下的眼睛望着从眼眶中冲出的摄魂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孩子,这个怪物要醒了,你无法与他抗衡的,杀了我吧……”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巫婆板着脸站在人群前方,看起来就像脾气不好版的老年麦格。
“年轻人,请问盖勒特·格林德沃先生在哪里?”
但纳尔逊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将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巫师视若无物,根本没有搭理这个巫婆。
他的注意力全被手中的报告吸引,老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的心头,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在摄神取念的帮助下,他几乎在这个老人的临终前陪伴了他的一生,这种悲伤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垮,而纳尔逊却已经将它转化成了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握住羊皮纸的左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羊皮纸的边缘在一阵难以察觉的纤维爆裂声中被撕碎开来,紧握魔杖的右手颤抖着,引得面前的巫师们纷纷警惕起来。
“奎妮呢?”
半晌后,纳尔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冰冰的质询。
“感谢您让她为我们传递如此重要的情报,她在国会里大闹了一场,但我们都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老巫婆赔着笑说道,“如果不是贵方,我们甚至都不能发现内部的同事竟然在国会背后做了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背后吗?”纳尔逊冷笑一声,猝不及防地挥动魔杖,一个毫无准备的中年男人竟被从老巫婆身后的队伍中拎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是这样的背后吗?啊!”
眼看着纳尔逊再次举起魔杖,老巫婆身后的巫师们纷纷戒备起来,但圣徒们只在一瞬间就集结在纳尔逊周围,将他牢牢拱卫在中央。
汤姆已经悄然出现在老巫婆身后,用魔杖抵住她的后脑勺,差点把她顶得趴在地上。
“你们后退,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动手。”
纳尔逊体会到了狐假虎威的畅快感,但这还完全不够!人群分出一条通道,他缓缓走出,来到那个被摔得头昏眼花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格兰特·皮尔斯,你是这片的负责人吧?我记得伦纳德·先生的肺是被你用树枝捅穿的吧?”
“伦纳德是谁?”皮尔斯迷茫地问道。
“你当然不知道,他是几分钟以前死掉的麻瓜,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记一个卑贱的麻瓜的名字,”纳尔逊抬起头,凝视着老巫婆背后的人,瑟拉菲娜·皮奎利,我不明白为什么美国魔法国会会派一个已经退休的巫师来,我也不明白明明可以迅速前来救治伤者,但你们硬要拖到现在,但你可能不知道……”
他轻轻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即便所有人都被你拖死了,他们的痛苦也留在我的脑海中,罪孽是拖延洗刷不掉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皮奎利没有关心地上的皮尔斯,这个第一个人被纳尔逊拎出来的巫师已经被她放弃了,她诚恳地弯下腰,说道,“我们会对确凿的失误负责。”
“失误?”
“抱歉,是我用词不当,”皮奎利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态的重要性,当知道格林德沃在场时,她已经明白,靠武力无法解决问题了,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埋在原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比扩散到世界各地好,几周前这一任的议长刚刚参与了一场全球范围内针对海尔波魂器处理的会议,在会议上,他甚至是“销毁”这项提案的发起人之一,“我们会给出让纽蒙迦德满意的条件。”
在她看来,纽蒙迦德准备揪着小辫子漫天要价了。
远处的格林德沃站了起来,他快被这个老熟人逗笑了。
纳尔逊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原地,气息都有些不平稳了,皮奎利自以为开出了不错的价码,但她却忽略了眼前之人的立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向孤身面对人群的纳尔逊,空气中只剩下愈发暴怒的狂风呼啸声。
“你……真是给我整笑了。”
纳尔逊又开始捋头发,汤姆知道,他已经遏制不住怒火了。
他握住魔杖的手微微用力,灼烧感刺激着皮奎利的神经。
但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只是因为那个尚未登场的男人正站在远处的屋顶上望向这里。
“真帅!看这边!”
侧面忽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所有人都转过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企鹅握着相机,按下快门。
“咔擦!”
镁光灯成功闪到了包括纳尔逊在内的所有人的眼睛。
烟雾散去,一张照片缓缓地从企鹅手中的相机里吐出,照片中的人们神情各异,衣着光鲜,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宴会,欲望将他们的丑态无限放大,而站在对面的纳尔逊和人群中的汤姆却显得无比干净。
“可以搞个大新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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