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逊……”
“教授,路途遥远,您一个人去可不行。”
纳尔逊的目光投向行人们前进的方向,人行道上人头攒动,像极了记忆中大促的集市,他们目光所向之处却是城市边缘的一堵翻腾的雾墙。
“纳尔,我想你应该回去。”
邓布利多仍在试图说服纳尔逊,但他只说出一句,便难过地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说服过眼前的少年。
“教授,在我的印象中,您一直是一个果断的人。”
纳尔逊并没有抗拒邓布利多的称呼,只是举起魔杖,望向远方。
话音刚落,灼热的气浪便在两人身后爆发出来,活塞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犹如一曲壮行的鼓月,一枚红色的光点在他们身后亮起,邓布利多只觉得新潮澎湃,感受到这迷离幻境中难得的温度,他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炽热的红色太阳,太阳的目光越过他的身体,邓布利多的眼睛因为直视强光短暂失明,在恍惚中,他看到云端的迷雾勾勒出一个巨人的轮廓,紧接着,粗大的刺目光束从太阳中喷出,向着邓布利多的身后射去。
“轰!”
邓布利多再次转了回去,眼前难以逾越的雾墙竟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孔洞,在众多行人前进的路上,本有无数迷失雾凝成的墙壁甚至群山阻碍,但此刻,尽管路途遥远,面前却一片坦途。
在目光难以企及的彼岸,一座由三根巨大的黑色石柱垒成的“门”伫立在纯白平原的尽头,如雾般透明轻盈的薄纱从“门”的顶部垂下,在无源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纳尔逊漆黑的眸子凝望着帷幔,透过千山万水,他似乎看到有人站在“门”后冲自己招手微笑,他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已经看不到那么远了。
但纳尔逊的动作明显变得紧迫起来,他举起老魔杖,飘渺的迷失雾从杖尖涌出,和环境中的雾气混在一起,氤氲在周围。
邓布利多纽特看了看纳尔逊,露出了快慰的笑容,雾墙被轰出的洞口处,在老魔杖的指挥下,飘荡在空中的迷失雾被一只只看不见的手塑造成型——枕木、铁轨、螺母……
很快的,一条笔直的铁路便出现在两人面前,它径直通向前方独属于死亡的终点,这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死亡铁路”。
铁路不光在飞快地向前延展,也在缓缓地向两人靠经,它最终从邓布利多与纳尔逊之间穿了过去,消失在街上的人潮中。
“我喜欢这火车,我第一次来霍格沃兹,也是坐着火车来的。”
邓布利多笑了笑,跨过铁轨,站在了纳尔逊的身边,两人面朝铁路,一座站台在他们身后拔地而起,绵长而悠远的汽笛声从街道尽头传来,他露出兴奋的眼神,注释着街上的行人分开走在铁道两侧,很快,一辆被打磨得锃光瓦亮、点缀着大红色钢板的蒸汽火车头向着站台缓缓驶来,前方的烟囱冒出滚滚的蒸汽,一枚亮到足以刺穿所有黑暗的红色指示灯挂在车头,蒸汽机车缓缓驶入站台,逐渐减速,第一节车厢停在他们面前,纳尔逊伸出手,朝向打开的车门。
“您先请,”纳尔逊眨眨眼睛,“我第一次来霍格沃兹,也是坐着这样一辆火车。”
邓布利多踏入车厢,里面的陈设竟然和霍格沃兹特快一模一样,在纳尔逊上车后,他拉开了一间隔间的小门,坐了进去。
“不会有餐车吧?”邓布利多打趣道,“如果有的话,我想买点儿比比多味豆。”
“当然,不过得先等等。”
纳尔逊握住门旁的一根看起来像拉杆的东西,邓布利多挑了挑眉毛,那个拉杆竟然是剑柄的形状,火车轻轻地颤动起来,不一会便“呜呜呜”地开动了。
纳尔逊从口袋中掏出一袋比比多味豆,撕开包装,递给邓布利多。
“唔,你还兼职售货员呢。”
邓布利多伸手挑了一枚黄色的丢到嘴里,在糖衣融化后,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进而狰狞起来。
纳尔逊见状,笑了笑,也挑了一枚,但他的表情也很快变得像写不出作业一样难受。
或许是适应了多味豆的味道,邓布利多的表情很快放松下来,甚至连一开始的焦虑与忧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自信与坚定,仿佛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关于死亡或者冒险的警句一般,他享受着口中的糖果,饶有兴趣地盯着纳尔逊。
“你吃到了什么口味的?”
“柠檬,教授。”纳尔逊闭着嘴巴支支吾吾地说道,生怕自己一开口,被酸味刺激而疯狂分泌的口水便会像决堤一样流下来,“教授,您呢?”
“柠檬皮。”
两人相视一笑,这辆特殊的霍格沃兹特快上回荡着唯二两位乘客的欢快笑声。
可这笑声仅仅持续了一会儿便沉寂下来,邓布利多靠在窗边,脸颊紧紧地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侧着头望向窗外,列车驶过一片白色的平原,尽管失去了色彩,但它仍与他儿时的回忆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他的列车已经行驶在一片狭长的山谷之中,阡陌交通,屋舍俨然,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戈德里克山谷……”
邓布利多喃喃道,他侧过头,望向对面已经趴在桌上打盹的纳尔逊,拿起桌上的怪味豆包装纸向纳尔逊丢去,一条薄毯缓缓从半空中落下,盖在纳尔逊身上。
列车驶过一处处铁轨的铆接点,发出愈来愈快的“况且况且”声,邓布利多咀嚼着口中已经丧失本味的比比多味豆,仿佛它是什么人间珍宝一般,柠檬皮的酸甜味已被牙齿贪婪地吮吸殆尽,充斥在口腔中的只剩下苦涩。
过了好一会儿,当列车已经加速到看不清路旁的景物时,邓布利多轻叹一声,开口道:“你……”
“教授,怎么了?”
纳尔逊从瞌睡中惊醒,直起腰板,背后的薄毯滑落到座位上。
他眨了眨眼睛,瞳孔中的黑色消失不见了,感受到身后的异物,纳尔逊转过身,从椅子上捡起一张糖纸,铺在桌上,“谢谢您。”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邓布利多咽下口中的糖果,轻声问道,“这里和那边,是一样的吗?我是说,我可以在这里找到那边同样有的东西吗?”
“是,也不是,教授,只有被外来者人为改变过的地形才会展现同样的面貌。”纳尔逊打了个哈欠,取出两瓶水,点点头,“我和汤姆测试过,在我塑造的城市中,每个闯入迷离幻境的巫师看到的景物都是同一的,但城市之外,我们看到的东西会有些区别,比如现在……”
他望向窗外,向着沿途的景色努努嘴,“您瞧,这座城市,呃,看起来好像是布拉格,反正我看起来是布拉格,所以您看到了什么?”
“我?”邓布利多指了指自己,笑着摇摇头,“我看到外面有一座只靠魔法驱动,便能源源不断生产出羊毛袜的大工厂,你瞧,它的烟囱在冒热气哩!”
“是吗?这可真是个商业天才才想得出的点子,”纳尔逊将其中一瓶水推到邓布利多面前,拧开另一瓶,一口气干了半瓶,抹了抹嘴,笑着说道,“不过教授,这可不是厄里斯墨镜。”
“是吗?”邓布利多并没有正面回答纳尔逊的问题,“我一直梦想着有穿不完的袜子,这样我就可以穿一双丢一双,再也不用洗了。”
“姨妈每年也会寄给我一堆新袜子,我一直把它们塞在行李箱里,已经攒了四十多双了。”纳尔逊耸耸肩,“您的梦想对别人而言可能是烦恼,姨妈似乎总觉得我不会洗袜子。”
“在长辈的眼里,任何人都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邓布利多表示理解,“说起来,你有去看过她吗?我是说……在那件事以后。”
“我去过,”纳尔逊的表现比邓布利多想象中要豁达得多,他用食指敲击着手中瓶子的杯壁,“但是我没敢当面去找她,我怕自己再带给她什么灾难,尽管这种灾难似乎已经发生了。”
“你是说假期里的那次绑架?”
邓布利多见纳尔逊握着瓶子、毫不吃力的样子,以为瓶中是什么冷饮,便把手伸向了自己面前的瓶子,但他的手马上被滚烫的杯壁烫得缩了回来,他望着纳尔逊通红的掌心,闭上了嘴巴。
“是的,教授。”纳尔逊松开瓶子,把手收了回去,说道,“不过他们也只能看着了,任何人都不可能伤到姨妈,说句不谦虚的话,即便是格林德沃,甚至您本人去,可能也无法在第一时间碰到她。”
“那我就放心了。”邓布利多偷偷地给瓶子降温,抱歉地说道,“学校应该在学生的家人更多保护的。”
“教授,霍格沃兹只有十几位教授。”
“是啊,总有做不完的事情。”邓布利多深以为然,紧接着突然说道,“我刚刚看到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羊毛袜工厂,而是圣母百花大教堂。”
“那是哪?”
“在佛罗伦萨,一座文艺复兴的大教堂,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曾经和格林德沃一起去那里寻找过死亡圣器的踪迹,”邓布利多在回忆中挣扎着,“我们听说了一个传说,它墙面的三色砖块代表了三件圣器。”
“您找到了吗?”
“当然,没找到,”邓布利多被纳尔逊的问题给逗乐了,车厢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他望向纳尔逊泛着银光的大衣,玩笑似地说道,“如果我找到了,现在应该是我开着火车带你在这里跑,不过我们也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今天更是被我证实了。”
“什么?”
“死亡圣器的拥有者可能根本没去过佛罗伦萨。”
“……”“?”“……”
就在纳尔逊思索这句话该怎么接时,列车忽然放慢了速度,车厢里也突然暗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纳尔逊向窗外望去,此刻列车刚刚冲出了绵延的群山,驶入了浓厚的迷雾之中,在行驶方向的前方,一根望不到顶的粗大黑色石柱伫立在一片开阔平原的尽头,若隐若现。
它的表面并不光滑,甚至布满了时间的刻痕,但它太粗、太大了,就像是撑起了迷离幻境的天空与地面一般,这庞大的体型令它看起来甚至比最光滑的东西还要光滑。
迷离幻境中是没有光源的,或者说到处都是光源,但列车却被石柱囊括进了它的阴影之中,或许这仅仅是因为进入这件巨物范围内的东西都需要感受它的阴影。
“教授,您怕吹风吗?”
“不怕,怎么了?”
下一秒,被掀开抛向后方的车厢顶棚便告诉了邓布利多纳尔逊想要做什么。
他的双眼瞬间被迎面扑来的疾风阖上了,黑暗中,他听到纳尔逊扳动剑柄,列车发出咆哮的声音,等到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云雾竟然都被列车吹散了,在云雾散去后,他看到了生命中最震撼的一幕。
邓布利多曾经在威尔特郡的一处平原上见过类似的东西,那是几千年前人们观测天文所搭建的巨石阵,不过它们只有六米高,与眼前的庞然大物相比简直是蚂蚁与巨人的差别——两根黑色石柱耸立在天际,遥遥相望,一根同样材质的横梁随意搭在上面,一道如烟似雾的帷幔搭在横梁上,门后似乎是一处深不见底、看不到对岸的深渊,一座像是天然形成的桥从断崖处生出,通向深渊的尽头,邓布利多只觉得本能的恐惧涌上心底,几乎要吞噬他,他瞪大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教授。”
纳尔逊的目光投向与列车平行的黑色锁链,它指向的方向正是那一扇“门”!
“所以,你看到的和我一样,对吗?”
纳尔逊品味着邓布利多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渐渐地,凝重之色攀上了他的眼睛,他像邓布利多一样,抽出魔杖,站在车头。
周围的行人还是和城市中一样多,他们面无表情,坚定不移地向着眼前的拱门走去。
身后的车厢在飞驰中解体,零件排着队向车头飞来,渐渐地,两人所在的车厢迅速拔高,在变形术的引导下,列车车头的大灯迸发出惊人的亮度,亚历山大的骨架、臂膀在悬浮在两人脚下的熔炉周围缓缓成型。
“咚!”
这是大地震裂的声音,是一个浑身喷涌着蒸汽的巨人奔向未知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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