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界的舆论如何,元昭的更衣之室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来帮忙的小吏是一名姓唐的小匠工,确实比民间的匠工更加心灵手巧,很多细节他一听就懂。
她尊重有手艺的人,因此唤他唐工。
单独的一间更衣室正在建造中,就在内室的隔壁,匠工们是从霁月阁的西角门出入。
日常除了建造位置之外,他们不能随意走动,各处均有武卫把守。虽然他们的活动范围很狭窄,但元昭还是穿上一身素白武服,每天到后院与匠工们聊天。
除了唐工,其余人等知道她是贵人,却不晓是哪位。长相与体魄雌雄难辨,或许是在那位身边侍候的人吧?
在百姓的眼中,府官也是高不可攀的贵人。
元昭不多解释,一边把玩洛雁等人从国公府带回来的琉璃沙漏,一边向唐工解释排污系统的细节。
由于环境所迫,需要电力的智能马桶自动冲水之类的肯定做不到,只能手动冲水。梦里的她仅仅知道大概的运作原理,详细的构造与步骤却是懵然不知。
梦中人并非相关的专业人士,仅仅是在装修房子时打听过,略有耳闻。
“何谓智能?”唐工是个细心的,总能一下子抓住重点。
“电力使它仿佛拥有智慧,能够自己清洗。”元昭简明扼要。
“怎么可能?!”唐工果然大吃一惊,满脸不信,“何谓电力?!”
来这一趟太值了!
不仅这更衣之室的运作让他大开眼界,更听到许多前所未闻的内容。
“这电力,”元昭蹙眉沉思,“似乎与人体的静电、天上的雷电之类的颇为相似……我也不大懂,还是先把这间更衣室达到基本的标准,你再慢慢研究吧。”
详细的,她也无从说起。
“静电?”唐工一脸莫名,头脑发热肿胀。
雷电他晓的,专劈不孝子、或穷凶极恶之徒的天怒之罚。但静电是何物?
“天气干燥之时,人们穿衣梳头偶有电光和滋滋声……便是静电。”元昭思索了下,实在头疼,“总而言之,大自然的一切力量若利用得当,皆可为民谋利。”
她对于电力的了解,仅限于人体有静电,在梳头、解衣时泛起的光和叱咤声。可她没见过怎么用,不知真假,甚至连这更衣之室到底行不行也不敢保证。
且与他不算熟,言多必失,宜有所保留。
唐工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倘若这间更衣室达不到她的要求,她所提的智能更加高深莫测,难以企及。
哎,不愧是贵人,见多识广,懂的知识就是比常人多。
尤其是这位殿下,少有的军事天才,年少时便训出一支无可匹敌的星卫二十八骑和鹰卫,使列邦感到震惊并且纷纷效仿……可惜她有一副女儿身。
也幸亏她有副女儿身,否则,如此天才姓北月,怕是活不到现在。
唐工想着想着,不禁汗流浃背,不敢再问。
赶紧向她行了礼,打起十二分精神,拿起图纸前去查看与督促更衣室的进程。
留下元昭坐在一块石头上,把玩着自己儿时的玩具琉璃沙漏。那是阿爹找人给她做的,透明度超出当年的任何琉璃器皿。
几年过去了,如今的琉璃器皿愈发透明,几乎达到梦里那种百分百的透明度。
意味着,时代在不断进步,文明在发展,倘若更衣之室建成,电力的利用亦指日可待……吧?做人还是要满怀期待的,万一实现了呢?
想到这里,元昭乐观一笑,不经意地抬眸,发现有位扛石头的匠工在路过她的跟前时偷偷打量琉璃沙漏。
见她望来,霎时吓得脸色惨白慌忙低头,扛着的石头险些掉落在地。
凡有可疑之处,皆要细问清楚。
于是,元昭伸手指指那人,不用开口,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武卫已经前去把人带过来。那人以为自己要被治罪,吓得面无人色,一路过来时犹不住地求饶。
唐工见状,一脸紧张地跟在后头。
等来到元昭的跟前,那名匠工已经四肢发软跪伏在地,唐工大为不忍,连忙替他告罪:
“殿……公子,不知他有何冒犯之处?这些匠工本是乡野之人,不懂礼数,您万勿与他计较……”
元昭笑了笑,瞅着那位匠工,“莫怕,唤你来是想随意聊一聊。”说罢,将琉璃沙漏往边上的平滑石头上一摆,“觉得这玩意儿新鲜?”
有唐工在,那名匠工战战兢兢地抬眸,不敢瞅她,而是瞅那沙漏一眼,壮着胆子点头:
“是,草民孤陋寡闻,让公子见笑了……”
“这琉璃沙漏是几年前的物件了,怎么,你一匠工就算进不得王公贵胄的府里忙活,难道连一般的富户也没去过?”元昭玩味地瞅唐工一眼。
他找的人仅这点能耐?
她不得不怀疑,这间更衣之室用着用着会不会塌?会不会只用一次便堵塞?瞬间对他的技术没信心了。
唐工一听,脊梁骨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心里瓦凉瓦凉的。
倒是那位匠工听了她这番考资历的话,反而冷静下来,直言道:
“去过!小的去过,小的原是川县人,大小富户都去过,甚至县令女婿建家宅也是请的咱……”
贵人可以小看他的出身,但不能质疑他的手艺。正因为他技术超群,得到县令大人的赞许与推荐,才得以从扶县一步一步地来到京城。
本以为到了京城之后能够一展所长,一飞冲天。
结果到了京城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那点手艺在京城根本不够看。在唐工找到他时,他几乎断粮了,正准备返回乡下另谋出路。
至于这琉璃沙漏,他确是头一回见,在川县尚未发现有哪户贵人用上此物。
他多瞅几眼,是为了看清楚一些。等办完这趟差事领了赏银,再到外边打听此物的价格,买一件回乡下镇宅。
进公主府办差,还拥有与府中贵人一样的稀罕物件,足以让他吹嘘几年提高自己的身价了。
“买?”搞了半天,这场虚惊源于此人的好奇心,唐工不由得好气又好笑,“你买得起吗?这是老国公当年找人为殿下做的小玩意儿!仅王公贵胄府里才有。
除非贵人赏赐,否则哪儿有得买?”
特意定造,别无分号,有钱也买不到。
“是是是,大人所言甚是!是草民痴心妄想,扰了公子的雅兴……”匠工唯唯诺诺。
见误会解释清楚,元昭不加为难,让匠工继续干活去。而后问唐工:
“这琉璃并非特别稀罕之物,为何没得买?”
“此物在民间十分罕见,是权贵的象征,如何能买卖?”唐工惊诧地反问,“正如这东平巷,您的公主府占去半条街,剩下的皆为臣工府邸,并无平民。”
和长宁街一样,即使有宅院空置亦千金不卖,贵族与平民的日常用度向来等级分明,不容僭越。
当然,对于元昭在这方面的无知,唐工表示理解。她是金枝玉叶,用不着知晓这些,没的脏了耳朵。
元昭:“……”
她知道日常用度等级分明,可这琉璃沙漏不是日用品啊!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把它卖出去岂非是一笔收入?若能打造成九州头一份卖到外邦就更妙了!
只可惜,现在开始可能为时已晚了。
成天嚷嚷国库空虚,揽着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不放,只为了彰显权贵的地位高不可攀,不虚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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