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匆匆菊瓣穷,岁月不堪守,至孟冬。
得知侯府四姑娘被封了乡君,对于侯府的两位姑娘在同一天出门子的意思,吴府表示无异议。
凤氏见吴府从头至尾不曾提起绿烟琴,心头大石终于落了地。
其实,吴府对于安平郡主接了绿烟琴一事没什么感觉。直到凤氏派人拦截不让她进城门,才意识到那张琴有多不吉利。
如今见安平被遣返丹台山,陛下为了安抚长公主,给未来媳妇封了乡君。天家给了如此大的体面,吴府自然不会蠢得翻旧账,当个憨厚家翁不好吗?
这个憨厚,是凤氏认为的。
连她都被绿烟琴吓得方寸大失,吴府无丝毫动静。可见人家心中坦荡,品性憨厚踏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家。
姜氏得知她的想法,背地里对侯爷说:
“她这份豁达的品性,将来必然过得不差。”
傻人有傻福嘛。
定远侯睨她一眼:“……”
“你不用这么看我,”姜氏淡然道,“都是为了孩子,我懂。”
凤氏再憨直,为了孩子,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委屈旁人的儿女,来保全她自己的儿女。既如此,她姜氏为何要让女儿当靶子,来保全别人的儿女?
她就阿昭一个亲生女儿,比凤氏的孩子矜贵多了。
定远侯默了默,本想说,府里的孩子都喊她为母亲,都是她的孩子。可惜,凤氏率先打破了侯府众人团结一心的局面,怨不得姜氏心寒。
可是,那些都是他的孩子。
谁的能力强,谁便多一些担待,包括屈辱。凤氏有私心,姜氏有情绪,他都理解。何去何从,留给孩子们做决定吧。
对于他的话,姜氏不置可否。
总之,等办完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她便去丹台山陪女儿。至于未来的太子妃,经侯爷在圣上面前一通胡说,皇家已经下旨,将一座别院赐以姜姓子弟。
待到明春,未来太子妃入京待嫁时就住在那里,避开绿烟的锋芒。
如此一来,姜氏不必长期呆在府里与侄女联络感情了,各得自在。打定主意,姜氏对凤氏的脸色好了许多,仿佛姊妹情深,一如既往。
但是,危机意识强烈的兰姬察觉到了什么。
这日,凤氏将三郎召到公主府,叮嘱他明儿的武试应该注意什么。她虽是妇人,对文试武试一窍不通,可她已经找人打听武试可能出现的项目。
这不,给儿子提醒来了。
在侯府,凤氏不来时,姜氏极少走动,一般是躲在自己院里缝制衣裳。天气渐凉,女儿身边虽然跟着玳瑁等贴心的婢女,做母亲的终究怕她衣裳单薄冷。
不亲自给她做些御寒的物件,心中难安。
侯府雄阔,生怕养出一群四肢不勤、身娇体弱的家人,定远侯规定不许轻易用步辇。
除非病得起不来,又不得不起来。
“夫人……”兰姬大老远赶到姜氏的东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顾不得擦额头的汗,略气喘地开口,“听闻夫人等办妥四姑娘、五姑娘的亲事便去丹台山住一阵子。
妾身想,郡主年幼,以后独住山里孤单寂寞。不如让季文和沁儿一同前往,与郡主作个伴?”
见姜氏怔了下,生怕她拒绝,兰姬连忙道:
“或许让沁儿去?都是姑娘家,相处起来也方便。”
听了她的话,姜氏焉能不知她的意思?不由得湿了眼眶。兰姬见状,自知瞒不过她,霎时泪意涟涟地恳求:
“夫人,你我同为母亲,请您体谅妾身无能。但凡妾有一点办法,也绝不敢叨扰夫人……”
可她实在无能为力啊!
眼瞅着,连五姑娘都有了着落,卓姬为了讨好姜氏不惜错过女儿出阁的重要时刻,主动陪郡主去丹台山以表忠心。
自己再不想想法子,她的一双儿女将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怨侯爷,于他而言,府里这些都是他的孩子。牺牲谁,保全谁,自有考量。他是孩子们的爹,不管舍弃哪一个,都会心如刀割,不输于做母亲的她。
原本,郡主在的时候,她还是放心的。郡主是瞩目的所在,荣辱皆集她一身。郡主也不负众望,应对皇室的刁难不卑不亢,进退得宜。
有她在,自己和卓姬尚能安然度日。
却不料,凤氏因一张琴把她拒之城外,姜氏伤心得差点一病不起。而侯爷更是直接面圣,让郡主长留在丹台山。
消息回府里,她如遭雷殛,坐卧不安。
“兰姬,你是关心则乱了。”姜氏拭了泪,笑着扶她起来道,“我儿此刻自身难保,沁儿到了那儿,不仅得不到保护,反而危机四伏……”
北月氏的孩子聚焦之处,越受人关注,反而更难逃脱。
“如今,四姑娘嫁了,凤氏的长公主府才是沁儿该去的地方……”
理由么,简单,女儿嫁了,其余的儿孙都在侯府,长公主膝下空虚,将年幼的庶女带到身边教养,顺便作个伴。
能与妾室相处融洽的贵女,在武楚朝是绝无仅有的。
在皇室的眼里,只要凤氏不养姜氏之女就好。把其余妾室的女儿带到身边教养,正好体现她能容人的皇家气量,是好事。
有凤氏在,皇族断不会与八姑娘这等蝼蚁般的存在计较,反而能保全她。
“此事我与侯爷商量过,侯爷也跟凤氏提了,凤氏已经答应。”姜氏安抚兰姬道,“至于七郎,兰姬,你要好生督促他习武。他整天在庄子里呆着,除了侍卫,还需有自保的本事……”
像她的阿昭,无论将来流落何处,有那一身本事在,她很放心。
……
丹台山,受人惦记的安平郡主正在跪接太子殿下追赠的赏赐。
这回还是千金和绸缎布匹,实用,元昭看着金灿灿的疙瘩,乐得合不拢嘴。府里的库房又有收入了,阿娘和嫂嫂她们该乐坏了。
见她一副小财迷的模样,负责送礼的内官好笑道:
“郡主,奴婢千里迢迢给您送来黄金千两,您不请奴婢入观一坐吗?”
“你敢坐,我当然敢请。”元昭放下手中的金疙瘩,让婢女端走,笑吟吟地仰起小脸,“曹内侍,多年不见,你好像矮了些。”
“那是自然,”曹乙回以一笑,慢她一步往观里走,道,“您当年才两岁多,看奴婢当然高。如今您长高了,小的还是那么高,就显得矮了。劳您牵挂,还记得奴婢的贱名。”
元昭嘻嘻两下,道:
“二娘时常提起,当年我在宫里多亏太子哥哥的关照。而跟在他身边的便是曹内侍你,加上儿时的记忆,多少记得一些。”
二娘才懒得费神提这个呢。
多亏幼时的那些梦,让她想起,当年正是这个曹乙背她登上金云台叩拜日主娘娘;还有一次掉池塘里,也是他路过救了自己。
大恩不言谢,更不必时常挂于嘴边。
以她的身份,不给他惹麻烦便是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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