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上一次所有人在一张桌子上喝酒时,还是新年的时候,他望向喝得、聊得起劲的陈月歆,她和那时候的她并没有什么分别。
瞿星言只喝了一口,又望向汪文迪,也看不出任何分别,可或许是他灵力还未恢复,或许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从汪文迪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碎片的力量了,除此之外,也没有感受到失落的情绪。
他忽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汪文迪又饮一杯,答道,“不急,这不是还有你和月歆在我身边吗,今晚也是为了庆祝你伤好复原,喝完这顿再开始。”
“我怕,”他沉吟一句,眉目间忽见狠厉之色,“喝了这顿就没有下顿了。”
对方挑眉,“你什么意思?”
不等他回答,汪文迪就指了指东倒西歪的陈月歆。
“月歆醉了,你送她去休息,”汪文迪沉下声来,“咱哥俩的事儿,等会再算。”
酒香和异香掺和在一起,形成一股惹人情动的撩人气味。
瞿星言眼眸无波,几乎是将陈月歆整个拎了起来,朝房间走去。
陈月歆嘟囔着往他身上蹭,脸和头发一样红,时不时挤进他的颈窝,哈几口动人心弦的热气。
他不客气的把她扔在了床上。
“别走啊……星言……”陈月歆扯住他的外套,试图发出挽留的声音。
“你们的破绽太大了。”瞿星言冷冽而果断的甩开了她的手。
只要不是真的陈月歆,哪怕顶着陈月歆一模一样的外表,他也不会对其手下留情,‘他们’的触碰令他觉得恶心。
陈月歆笑了两声,那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再看时,她的模样隐约变作了巧莲,又隐约与陈月歆重叠,她无奈道,“可是,不把你教的温顺一些,我家主子那里交不了差呢!”
她叹息道,“到底哪里不一样呢?这可都是按照你脑子里的记忆构筑出来的,按理来说,是最适合困住你的,而且这里充满了迷情的香味儿,你又灵力尽失……还是说,你根本就没那么喜欢‘月歆’?”
瞿星言目光沉平,表情如霜,“若丢了碎片,汪文迪那小子不可能有心思与谁畅快饮酒,他也不会倚靠我和月歆来过这一关。”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出来——
陈月歆怎么会叫他‘星言’?
想起她对自己从未有过更加亲昵的称呼,他心中居然泛起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略过自己内心的愁思,坚定道,“你不相信汪文迪能通过武主的考验,却不知道,他的朋友,都很相信他。”
“哈哈哈哈,好,但是那又怎么样?”巧莲勾着腿,摆着极尽妩媚的身姿,调笑道,“即使你的认知再清楚,你也无法从这里出去,等待你的只有一遍接一遍的幻境,直到你完全臣服,你毫无办法。”
瞿星言没说话,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攻心的话,凡是幻境,皆能醒来,凡是法阵,皆有阵眼,只要找到最关键的地方,他就能破局。
破局就意味着能再见到戍守此门的白起,只要打赢白起,就能结束。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巧莲冲他笑。
“想清楚了,”瞿星言打量着周围不真切的环境,一语中的,“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巧莲稍显诧异,摇头道,“不行,你太过刚硬,是讨不了我家主人欢心的。”
“你家主人应该已经见惯了柔顺的人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两人之间便沉默了下去。
直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瞿星言知道,在气场的较量上,自己又赢了。
巧莲正了正身形,“算了,反正我是教不了你了,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也不要,见了我家主人,是生是死就全在我家主人一句话了。”
说完,她就消失了。
她消失之后,周围的物件也停止了变化,逐渐从三清宫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宫殿,富丽堂皇、极尽奢侈。
瞿星言就在人的寝殿里站着,烛火摇曳,氛围暧昧极了。
手工织就的幕帘之后半坐半躺着一个女人,她伸手撩开幕帘时才得以看清她的脸,姿色丰腴,纵然不年轻,可韵味十足,加上常年身居高位养出来的贵气,更显得她五官深邃灵动,足以直击人的心底。
她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瞿星言,那目光十分露骨,嘴边似笑非笑,“你就是新来的面首?”
瞿星言停在原地,“我原以为你早该投胎往生去了,没想到还真被白起捉住了这一丝执念。”
他像在和人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只是想回家也不是什么非要大动干戈、甚至去害人的执念。”
宣太后嘴边的弧度深了些,夸奖道,“你很有趣,和以往伺候朕的人都不一样,朕决定把你留在身边。你走近些。”
“我来见你不是为了留在这里的,”他细想着对方言语中的自称,转而道,“我非孤魂野鬼,而是阳间之人,被你的弟弟白起困于此处,我还有必要完成之事,你让我离开此处,作为交换,我会化解你这缕执念。”
“原来是起儿替朕选来的人,甚合朕意。”宣太后才不管他是死是活,不以为意道,“朕如今很是快活,哪有什么执念?”
“魏面首。”他道。
宣太后沉默了,殿内仿佛刮起了一阵凉风,令她的脸在幕帘后忽明忽暗,她神情不明,却有一丝泄露出来的哀伤,哪怕两人隔得这么远,也能被瞿星言感觉到。
“吾与你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如何得知此事?”她改了称呼,警惕道。
瞿星言冷笑一声,“你若不是执着于魏面首,这个幻境就不会这样执着于留下我了。”
他在空旷而显得孤独的殿内继续开口,“我能替你行招魂之法,若消了执念,就任我离去。”
宣太后笑了笑,反问道,“若消不了呢?”
“任凭处置,”他眼中露出一丝自信的微光,但并未张扬出来,补充道,“绝不反悔。”
她放下了撩起的幕帘,后面只传来她慵懒的声音,“随你的便。”
“不知能否借几个宫人一用?”他接着问道。
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手,便有人从门外络绎不绝地走进来,细一看,都是腰如约素、信手可掐的宫女,她们低着头,在瞿星言面前站成一排,听候他的调遣。
瞿星言随手指了几个,不再管幕帘后的女人,问道,“‘招魂’,会跳吗?”
宫女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宣太后的默认下,有几个率先走了出来,列好阵势,其余的宫女便只在一瞬就消失了,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独特的乐音,整个殿内好像更暗了。
她们随之起舞,一个低头抬头间,脸上竟然都带上了画着鬼怪的面具。
瞿星言站在中央,面前出现一张高桌,上面摆着符箓、香炉等东西。
他手里的金轮变作金铃,清脆的声音穿插进音乐里,念了一道招魂法诀,接着点着符纸、扔进香炉,青烟绕在他指尖凝成青光,使一张黄表纸飞在眼前展开,他用青光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正是那位‘魏面首’的名字及生辰。
传言宣太后极其宠爱魏面首,爱到连死都想下令让他为自己殉葬。
可惜的是,无论瞿星言怎么鼓捣,都没有任何回应。
“够了!”直到他重复第三遍以上的行为时,幕帘后传来宣太后的愤怒的低吼,乐音戛然而止,宫女也齐齐停下了动作,她扯开幕帘,下了床,指着瞿星言的鼻子骂道,“你这是在羞辱朕!”
瞿星言冷静道,“你还不愿承认现实吗?”
历史上的宣太后最终并未让她这辈子最宠爱的男人魏面首殉葬。
她的一生都在为秦国谋划,或许作为女人的她,心底也存有一丝情感上的执念,或许会想要知道,魏面首对她到底有没有一丝真情实意。
只是从招魂的结果来看,魏面首对她并没有什么执念。
“楚国人喜巫近鬼,”瞿星言稍显强硬,“你心里很清楚我刚才所作所为能说明什么。”
“那又如何?!朕是掌权者!朕说了算!”她的脸色彻底崩溃了,变得凶狠而狰狞,似乎马上就要爆发。
宣太后一扬手,黑光乍现,却只在刹那之间就消散了,意料之外的,宫女并未消失,她想传唤出来的士兵也并没有出现。
她怒目圆睁,“你做了什么?!”
“只是做了一些能让我的朋友们尽快破阵的事。”他淡然说道。
对方反应过来,“你在拖延时间!”
无论魏面首对她的感情与否是不是这里的执念关键所在,都改变不了一个他们进门前就已经定下的事实——
宣太后墓并不在这。
瞿星言冷笑一声,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高台,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以他自己为中心、连接四方的法阵,而他自己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法阵里面,宛如在和更深的什么东西相连。
“你用楚国的‘招魂’让我掉以轻心,”宣太后面目扭曲了一阵,但语调越来越冷静,她整个身体都愈发缥缈起来,随后有另一个身影取代了她,声音也完全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欺瞒我的姐姐,就是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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