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仿佛一碧温柔流水,缓缓途径水上浮亭,潺潺流向远方:“没有,你从不会舍弃自己的责任,我知道的。我嫁给你,因为我心里都是你,无关其他。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琰华身后的红色纱帘翻飞成一波鲜红的海浪,似要将他吞没:“去年就托姜柔将我的处境上禀了天听,为什么?”
“因为你心都是我,你不想他们来伤害我、逼迫我!我寻到了你,我说我心里有你,你高兴,可你其实并不全信。因为你已经认定了,我心里的人是别人!”
阳光断断续续的钻过薄薄的窗纱落在她的身上,茜色的衫子上缓缓晕了一层渺渺光晕,那张柔婉和煦的面上却越发显得苍白起来。
嘴角的笑意仿佛沾了雪原的阳光,长睫微扇,便幽幽拂去了寒气,只余了温暖在人前:“只是为你,同旁人有什么干系。”
他的话又急又气:“是,为了我,因为你太清楚那个人无法应对这些,你怕她拖累我,是不是!你夜里难安,根源还是因为你对我的不信!你怕我的情意太浅,去的太快,你怕我同世间男子一般,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甚至将来待我目的达到了,便要将你推进空谷里。”
“你怕真到那一日会承受不住,所以你让自己保持清醒,你觉得那样能够保护自己。你说你信我,其实你根本就不信我!明明已经有了说辞,你也不曾告诉我,为什么?因为你想看看众人迫你时,我是否会袖手一旁。你对我的信任,已经到了需要不停佐证的地步。”
原来他都晓得。
默了许久。
她轻轻一笑。
那笑容寒凉胜雪,语调有些空灵与邈远,却又含了碎碎裂冰在其中,一不小心便把自己划的遍体鳞伤。
“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么无私。那时候只是想着、想着你身边的人或许没办法应付这些针锋相对,侯爷也没办法时时事事护着你,我不想看到你走的那么辛苦,若、若是有了陛下的这句话,你……”
“别说,别说,我不想听了。”她的一哽声,琰华仿佛痛的狠了,瞳孔猛然一缩,打断了她的话,紧紧拥住她纤弱的身子,竟是颤抖起来,“为我你连死都不怕,就算是飞蛾扑火,你扑一回又如何?为何不肯?我犯了个错,看了旁处一眼,你便不肯原谅我了,这样看死了我,看死我待你没有真心么!”
“是我的错,可慕繁漪,这对我不公平!”
繁漪怔了一下,仿佛是深藏的心事被触动,悠长的睫微微一颤,有太多不可诉说的心事藏在里头,缓缓莹了一抹水色在眼底,模糊了目中一切影像。
他气的狠了,怨的深了,最后全抿成了一缕无助与惶惑的哀求,似被寒露打湿的枯脆秋叶,没有阳光拂去水分,便要腐烂而去:“我们的婚姻才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好好看看我,若是我伤你了,你便不要回头的走,就让我死在那个旋涡里。可你不能在我们刚成亲的时候就判了我死刑啊!”
“求你,不要怀疑,便信我一回,好不好。”
她的泪意缓缓凝聚,仿佛雾霭沉沉时分欲落的雨水,拂过他的醉眼,悲喜过后的笑意有着别样的澄净,在冰冷的雪原里缓缓开出一朵热烈的石榴花:“好,我知道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他伏在她身上安静下来,语音依然闷闷的,紧紧攥着她的手在心口依赖着,莫名的乖巧:“不要骗我。”
她缓缓抚着他的背脊:“恩,不骗你。”
他不再说话,呼吸绵长,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只有那染了酒色浅红的眼角很快的掠过一抹清醒的心满意足。
繁漪以为他们之间算是开诚布公了一次,便似情怀初破的羞赧绵软,少不得要温存些时日,然而叫她没有料到的是,那家伙近程子里开始忧伤起来。
常常莫名其妙就盯着她发呆起来,恩,非常的明显,眉心紧拧的样子仿佛她欺了他,又负了他一般。
问他怎么了,偏一副委委屈屈又“我没事”的样子,叫人好一通抓心挠肝。
连容妈妈都悄悄问她那日吃席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还是吵架了?
也是叫她好生冤枉。
可她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他关起门来的时候不大正常,越发爱折腾人。
默默叹了一声,说好的要保持体力好应付衙门里繁重的差事呢?瞧他总是精神餍足的模样,莫不是体力活都叫她做完了?
即便她两世为人,可到底是头一回喜欢一个人,于此道迟钝了些,有时候就实在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猜不透。
半梦半醒时,眯着眼儿抬起酸软的胳膊摸了摸身畔的位置,凉凉的,已经上衙去了。
他的动作真是轻,每回他起身她都没什么察觉。
晴云和冬芮进来伺候她起身,闻得屋子里浓浓靡香又是一阵面红耳赤,相互挤挤眼,手脚伶俐的换了干净被褥上去。
夏日天光亮的早,薄薄的霞影纱遮不住万丈晴光落在屋内,亮的有些晃眼。
繁漪揉了揉额角,贪欢一晌,实在难忍疲累:“爷用了早饭走的么?”
晴云拿梳子将脑后的青丝梳理的服帖,最后斜斜簪上一根卷云纹流苏的簪子,轻轻笑道:“用了。还叮嘱了一定盯着您多吃些呢!”
繁漪掩唇打了个哈欠:“不是说了,爷起了,你们便来叫我么?”
晴云眨眨眼:“奴婢倒是想叫啊,爷不让。说您辛苦着,叫多睡会儿养养精神。”
繁漪面上一红,扶了晴云的手站起来,小腹间微微有些发痛,想着昨夜还是闹的太厉害了,微微嗔了一句“不正经”。
晴云含笑道:“爷说或许晚上就住在外庭或衙门里了。”
陛下早年得过一场疟疾,险些崩逝,幸好有盛阁老神医妙手才救回一命,好了之后虽也小心养着到底损了根基,近几年年岁渐长便越发艰难。
四五月里姜柔还曾出来过两回散散心,云清大婚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想是陛下病势又有反复了。
细细掐指算了算,原是该去年年底新帝登基的,拖到现在,怕也是拖不下去了。
这会子把翰林院的人都喊进宫去大抵就是为了誊抄一些旧时大忌文,以做冲喜之用了。也得准备着新帝登基所需的文录、旨意等等。
吃了盏燕窝垫了胃,繁漪出门去给太夫人请安。
似这种簪缨世家,规矩自来严苛,长幼尊卑界限分明,晨昏定省除非长辈发话,自是不能免的。
索性她们大房没有婆母,太夫人这位太婆婆又体谅小辈年轻贪睡,把晨定的时候定在辰正,通常这时候太夫人也用完了早点,便少叫小辈立规矩。
自然,她们是隔辈的,即便立规矩也还轮不到她们这一辈的孙媳妇。
上回云清成婚时,倒是听了一耳朵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同她们哭诉。
一年四季天不亮就得起身,自己拾窦好了就得站在婆婆屋子前等着,有时候婆婆慢起了几刻钟,大冬天哪怕大雪满天飞也不能挪动。
伺候布菜洗漱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水烫了、水冷了、菜多了、粥少了,婆婆一个不称心,做媳妇的就得挨骂,自也是不能回嘴解释的,否则就是忤逆不孝。
那姑娘含着一包泪,咬着牙又不能真的骂,憋屈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疼:“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难道不晓得其中苦楚么,自己做了婆婆却也要这么折腾儿媳妇,半点同理心都没有!我还好些,大嫂嫂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子,她也这么折腾,都不知说她端婆婆的架子想要威风,还是说她恶毒!”
繁漪想着,她婆婆必然是被太婆婆欺负的太久了,偏忤逆不得,自然是要在自己儿媳妇身上找回点威势,发泄愤怒的。
只是,繁漪有些不明白,她们的丈夫呢?
妻子被这样折腾,是不知,还是知道了,愚孝着闭着眼假装不知,生怕婆媳矛盾的火势烧到自己身上?
真不知那姑娘会不会在常年如此刻薄的对待下,将来也变成她婆婆那幅样子。
进了长明镜,就看到玉儿手里拿着一枝栀子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乳娘紧张兮兮的跟在后面。
闵氏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时不时往外头看一眼儿子。
见着她来,便招了手。
屋子里置了几只宽口大缸,冰雕徐徐散着凉意,一群女眷吃茶说话倒也不觉闷热。
繁漪将不动声色的瞧了眼堂屋里的姑娘们。
便见得那小姑娘不过半个月的时候竟是瘦了一大圈,原本尚且丰腴的身姿变得如同蒲柳柔弱,目色茫然邈远地望着庭院,一个花影纷飞便几乎引来她的泪意。
爱上别人的未婚夫,于无人处多番倾诉衷肠,引的对方赌上前程也要退婚相就。
若是索性更无耻些,硬了心肠去抢也罢了,也没那么愧疚之心,偏偏又良心不安的担心毁了姑娘一生,来回纠结,相互折磨,陷入绝境。
是了,那位与苏九卿暗生情愫的,便是三房的沁雯了!而对方婚期已然定下,就在十月初。
前世繁漪对这个隔房的小姑子没什么印象,毕竟她也不过一抹亡魂飘在这府邸,却也隐约记得她的结局是凄惨的,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胎动了。
听说前几日去庆安候府同几位姑娘一同说话玩耍,不知怎么的就掉了水。
事后繁漪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原是上官氏也在。
“不知怎么的”,便也“知怎么的”了。
就是不知这丫头是不是晓得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呢?
抬手缓缓捋过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有淡淡的桂花香味。
繁漪缓缓一笑,如今琰华成了东宫两位小殿下的讲经师傅,也得太子爷器重,明面上来说已经是太子党的人了。
而太子妃与侧妃苏氏相互扶持,极是要好。
那苏九卿又是太子侧妃的嫡亲侄子,若是她入了平意伯府做苏九卿的正室,那么三房便也不必再靠了姜元靖。好歹也得看着姜沁雯的处境才是。
少个敌人,多条路。
正说着要去乡下庄子避避暑气,姑娘们难得出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要带些什么在身边,总管陈叔急匆匆进了长明镜:“太夫人,外头戒严了。”
笑声戛然而止。
长辈们神色肃穆起来。
姑娘们面面相觑,不懂为什么忽然戒严了。
太夫人站了起来,手里的珠串拨的快,深翠的色泽莫名汪的人心慌起来:“府里的粗麻都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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