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晌的费心费神,叫繁漪有些累,出了长明镜微微松了些,又担心起琰华的安危,便觉有些头疼起来。
福妈妈送了她道前院便退了回去,繁漪独自走在小径清幽里,远远见着临江侯家的那个厉害庶女陈媛正与嫡妹陈曦在一池娇柔清丽的荷花之畔说着话。
那神色倨傲而刻薄,陈曦年岁小又是没有心机的性子,听了她的话似乎被激怒了,小脸蛋气的通红。
繁漪自然晓得她要做什么,无非就是逼的嫡出妹妹生气,好叫她对自己动手,落嫡妹一个刻薄的名声。
有些人啊,当真是从骨子里的坏。
当初自己与她又何曾有过什么矛盾过节,却一而再的来欺辱使坏。
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些,拾了颗石子儿,在那陈家小妹妹被激的几欲动手时,指尖一弹,石子射在陈媛的膝弯里,她一个不稳,撞在了嫡妹身上,将小姑娘撞进了莲池里,水花四溅。
繁漪惊呼一声:“哎呀,陈二姑娘,你怎好把三姑娘推进水里去呢!”
陈媛稳住自己险些栽下去的身形,半蹲着柔弱不已的揉着膝弯,闻言便是惊了一下,立时泪眼迷蒙的反驳道:“慕姑娘如何冤枉我,我没有啊!”
好在为了客人的安全,一直有婆子守在园子里伺候着,乍一听有人被推下了水,赶紧跳下了水去救人,陈家小丫头呛了几口水,倒也不碍事。
上了岸,听着陈媛还敢狡辩,陈曦恨恨的正要骂,繁漪轻轻捏了她一把,小姑娘回头的眼神正好落在她的暗示里。
到底是被算计多了,陈曦的反应也来的快,不着痕迹把胳膊又往她手里送了送。
“没事吧?”繁漪一脸关怀的“下了狠手”。
不爱听戏的客人这会子都在园子里的荫蔽处小坐说话,听了动静赶紧围了过来。
然后陈曦便在一众人面前咬牙忍着眼泪,手捂着被撞的肩头,时不时的瞟一眼在一旁泫然欲泣的陈媛,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可怜样。
虽然不如她庶姐装的自然,好歹是忍住了没骂人。
繁漪指了一旁身上还干爽的婆子把薄衫子脱下来:“快给陈三姑娘披上。找了干净屋子给她换了湿衣裳。”
一旁的侯府二房的夫人赶紧遣了婆子去请临江侯夫人,又蹲下身将她扶了起来,小心安慰道:“别怕,没事了,待会子换衣裳再喝一碗压惊的汤饮。索性如今是夏日,否则落了水可得要伤寒了。”
陈媛一瞧一下子过来这好些人,心下微微一跳,自知如今是不能与嫡妹分辩的,少不得叫人觉得她哆哆逼人,便把目光对向了繁漪,轻泣可怜道:“不知何处得罪了慕姑娘,为何要冤枉我?”
繁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欲唇舌辩驳的微微一叹,摇了摇头,瞧陈曦捂着肩头,便关心道:“肩膀可是伤着了?”
陈曦委委屈屈暼了陈媛一眼,咬了咬唇:“撞得好疼……繁漪姐姐,我想找母亲……”
似是想到了从前被陷害的委屈,小丫头当真哭了起来,一抽一抽的。
没撞她,哪能肩膀疼了?
一时间众人落在陈媛身上的目光便耐人寻味了起来。
姜二夫人陪着陈曦去了小憩处更衣,众人渐要散去。
陈媛一看不对经,若是不挽回岂不是坏了自己名声?
于是忙掩面轻泣着解释道:“我没有要去撞妹妹,也不知被谁扔了石子,没有站稳可能碰到了妹妹。可我当真没有要推她的……慕姑娘,你、我没有故意推她的呀!”
繁漪过去扶了她起来,歉然又有些慌了手脚:“好了。既然二姑娘说没撞,许就是我看错了。给你陪个不是,别哭了。都怪我多嘴多舌的,倒是惹了你伤心了。”
陈媛噎了一下,总不好再去强调是撞了的,不过不是本意了,绢子试泪间抬眸狠狠剜了繁漪一眼。
繁漪似乎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小心扯掉了她手里的绢子。
正巧那抹怨毒的眼神来不及收回,而扎扎实实落在了身边两位夫人的眼里。
都是后宅里的人精,诧异之后便也只当没看到,只是心里有没有给谁落了罪,便是不晓得了。
倒是两位夫人十分温柔的牵了繁漪离开,似乎是怕她揭破了真相而遭到报复,还小心叮嘱了“小心”“别落单了”。
待两位夫人走开,身后响起了一声悠哉的轻笑:“小丫头很坏哦!”
繁漪回头看去,见着是徐明睿,便轻笑着拨了拨鬓边的流苏:“会么?我觉得我是好人来着。”
徐明睿行至她身侧,换了个手摇着扇子,清清的风带动她耳后未梳进发髻里的一缕青丝:“她得罪过你?”
繁漪嘴角抿了抹微嗤的弧度,淡道:“去年一场风寒绵延月余,拜她所赐。今日还她一点儿,顺带赚了个人情,太合算了。”
徐明睿微微一侧首,瞧了她微淡间的冷漠神色,如一瞬间入了云后的单薄日光,有不可亲近之意,若有所思的默了须臾,转而笑道:“那今日你该让她下水体验一下的。”
繁漪有些懒散的望着园中精致:“怎么也得等入了秋才轮到她呢!”
徐明睿挑眉,“相信陈侯夫人会好好照顾她。”顿了顿,“你这一手凌厉是谁教的?”
繁漪眨眨眼:“无音。”
徐明睿笑道:“她教你鞭子教不成,还当她放弃了。”
繁漪半垂了眼帘,睇着嵌进泥土里的石子路,轻笑道:“明明是无音教的,却非让我叫她师傅,惯会占我便宜。”
转角进了前院的小偏厅,方才姜柔她们就在此处的,人还未尽半月门,就听到无音低稳而不带波动的声音:“属下去到清华斋,遇上了杀手正要撤离,不过慕公子不在所以没有发生冲突。”
繁漪疑惑了一下,若非别家公子相邀与家中兄长们一同去应诗会什么的,一向很少出门,更何况如今姜家的人一直盯着,自是更要谨慎了,怎么会不在家?
不过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今日之祸是避过了。
有她今日在姜太夫人面前提了一嘴,想是她也会去敲打了家中郎君的,或许能太平一阵子了。
无音见她过来,冷淡的眉心微微一动,“慕公子与姚家姑娘在中正街见了面。就在附近。”
心头似乎失重了一下。
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桐荫曳地修栈了一片难得的清凉,紫粉色的桐花盈盈簇簇微垂在枝头,有浅淡的香味,夏日的风轻而闷的拂过树梢,韵致流溢了一片浅紫色的花雨,落在芳草萋萋之上,那样优柔却充满希望的颜色原不过一场春日残梦花事了,最后只是满地的萧条。
姜柔低叱了一声,却又似乎松了口气,挥手叫无音退下。
徐明睿侧首看着她,绑发的青色缓带轻轻的飞扬起:“你、还好吗?”
繁漪明白过来。
姜柔是知道的。
连徐明睿也是知道的。
姜柔十分抱歉:“……繁漪。”
“没事。”扯了抹笑意,却觉得着弧度上似挂了千斤巨石,叫她支撑的有些艰难,连话都似一出口就如烟四散,“只是有些尴尬。都知道。如何不告诉我?”
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这一件事,喜欢的他事,她压在心底当做了报完仇之后的人生目标,如今,看到了报仇之路的尽头,却无法看清那段路之后的转折与去向。
好似整个人飘忽在云层里,使不上力,只能随波逐流,空茫茫的。
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呀,那她的亲近是不是成了他的困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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