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清光幽长的之下,乍然听得清光一言,倒叫繁漪也跟着一震,却是不敢回头去看琰华的神色,如今尚不到透露丝毫的时候,便拉了姜柔坐下。
转了话题道:“六月初八我表姐成婚,我便要去送亲的,到时候你在洪家可得顾着我点儿,那里我可大抵都不认识的。”
瞧着主角儿不肯继续遮掩的话题,大伙儿便各自诗文山川的,那一支红玛瑙的簪子原不过一段小插曲,不值得多加心思去注意。
清光县主懒懒睇了那糕点一眼,观味楼是她姑姑开的,这样的糕点只要她想吃观味楼的人自会送到府上,自小吃惯了的,瞧着便也没什么胃口。
听她肚子似有咕噜一声,便捡了一块递给她,问道:“送亲的不是有两个么?还有一个谁?”
大周女子成婚,一般会有两个未婚且身份稍高一些的女子送嫁去男方家里。
慕孤松的官职比楚大爷要高一些,而她与怀熙既是嫡亲的表姐妹,又是及其亲近的,便由她占了一个位置。也算是楚家对外宣告对她这个失恃外甥女的态度吧!
“我早膳还未用,还真是有些饿了。”
目光不着痕迹的从慕静漪紧张有期待的面孔上扫过,素手微遮的咬了一口,便见她松了口气的垂了垂眸子,然后松快的与姚意浓亲热的说话去了。
繁漪轻轻一笑,道了一声“口感怎么怪怪的”便放在了一旁的空碟子里:“倒是忘了问。”
怀熙如今备嫁少出门,即便出来也不过稍坐坐就走,那次见着也是在户部尚书蒋家的席面上,稍说了几句便又被洪家夫人拉着去认识洪家的亲友了。
清光县主挥了挥手,不以为意道:“那你去楚家说一声,另一个我来,倒时不就能一直待在一块儿了。洪家的那边儿亲友我也差不多都人是,寻常吃酒也是闷的慌,咱们也好说说话。”
“好主意!”有县主娘娘做送嫁女,对于高嫁的怀熙来说也是好事,繁漪拿了茶盏与她一碰,笑道:“那就有劳娘娘大驾了。”
日光万丈,恍若静水不受人世干扰,落在亭中亦不过幽梦一晃。
“去你的!”
清光县主抿着笑意斜了她一眼,又瞟了慕静漪一眼:“是什么意思,你家嫡母想从你们之间择了一个过去么?要说的话,伯爵府虽有门第到底是去做两个嫡子的继母,你是正室名下的嫡女,又有楚家这样的外祖家,也不该犹豫了将你送去才是。”
繁漪手肘支着围栏,眼底有迷离幽幽的浅淡忧伤如水流过,逐渐弥散在这漫天的灿灿日光之中,成了白茫茫的一缕云烟。
心口翻涌了一股血气,抬手微微一抚,苦笑细声道:“不怕你笑话,夫人原就定了静漪去张家的。”
清光县主秀丽的眉一拧,低道:“那如今又是什么意思?”默了默,思量间便明白过来,“撺掇了让她来对付你?”
繁漪望着亭外的池水粼粼,心口憋了一股气,冲的她轻咳了两声,带着丝丝的血腥之气,轻吁道:“我生母与我父亲,青梅竹马。”
清光县主了然:“难怪你说有些错原本也算不得错。只是感情里哪里的先来后到,有缘无分而已。”
前世她也未经历这些生死的算计,即便为鬼多年打磨了一身淡然却始终无法做到算无遗策,心口的疼痛感愈加剧烈。
繁漪有些坐立难安的站了起来,颈间渗了微冷的水色落在光线下,与她盘银线的衣领一同闪了冷白的微凉,心底的惊惶似冬末的冰面,薄脆的裂痕迅速的开裂,经不住一隙暖阳的照耀最后破碎成渣。
徐明睿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面色微微发青发白,便问了一声:“四妹妹是否不适?”
清光县主以为她只是太伤怀了,拉了拉她的手,一触之下竟觉冰冷的厉害,却又冒着薄薄的手汗,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繁漪觉得耳边轰鸣的厉害,整个人无力的发麻,仿若炎夏黄昏时随沉闷细风涌动的尘埃,沾了血色晚霞的光晕,轻的几乎没有察觉。
却又如坚韧的密密丝线一圈圈的勒住了她所有的呼吸、闷住了心肺的跳动,恍然无力的摇晃了一下,木难的微凉点在脸颊上竟是刺骨的痛。
繁漪扶着立柱说不出话,呼吸艰难之下呕出一大口血来,滴滴答答的黏腻着,落在她简素的衣裙上,染红了温柔的桂子,刺目的猩红之中有隐隐的黑。
她以为只吃了那一星半点是没有太大关系的,竟不想这毒这样厉害,眼前一黑便是再也站不住的倒了下去。
那一刹那,她看到了慕静漪兴奋到狂热的眼神,好似一头异兽要撞进她的心头将她撕成碎片。
清光县主吓了一跳,常年挥鞭的臂力将将把她接住。
瞧了眼那糕点,调理不乱道:“马蹄糕收起来!把许家的人追回来!奉若,拿我的帖子去刘太医家请人。”
“快!”
四月的傍晚来的依然算早。
日头早早西沉,夕阳曳起大片盛夏时节才会有的血色晚霞。
那样艳红的云彩仿若被人不备时泼了凄迷的鲜血上去,任着它肆意滑腻了整片天际,映的整个天空都是血色迷离,渐渐又凝固成了暗红枯萎的血痕,压迫着夕阳沉坠。
在那样的黑红之色落在人的面孔上,竟似面具隔绝了真实面目,背后却腾升起了妖异氤氲,幻化了不似人形的妖兽模样,张牙舞爪又面目狰狞的无声叫嚣,在阴阳交汇之时,群魔乱舞。
繁漪自昏迷中醒来,屋子里点着烛火明亮,目光凝在纯银帐钩下坠着的一直错金镂空的熏球,乳白的烟雾贴着湖色的幔帐缓缓袅娜着飘进帐内,是沉水香幽淡的气味,凝神静气,耳边是繁茂枝叶簌簌摇动的声响,后窗边是一颗去年随手扔下的一粒樱桃种子,如今竟也长得有半人高,修长枝条婆娑的影儿划过矮窗上被夕阳染得绯红的素白密实的窗纱,寂寂似秋水化雨在敲窗。
繁漪闭了闭眼,心口依然憋闷的痛着,呼吸间总有血腥气息要冲破而出,冷然的弯了唇角。
还好,她没死!
没死,便是逼着她更狠厉一分了。
大抵稍间和次间的门是开着的,她清晰的听到老太太厉声审问的声音,而姚氏宛若慈母轻泣的候在一旁,声声质问不知是谁“为何如此”,隐约里还有慕文渝的声音在其中。
慕文渝……
繁漪嗤笑,忽想起那个稳婆,倒是很想知道慕文渝要如何利用了。
不能由她的手揭开,便也只能等着了,或许她可以为慕文渝推动几分。
晴云见到她醒了,惊喜的惊呼了一声:“姑娘,您醒了,感觉如何?”
繁漪艰难的抬手疲软无力的双臂,在唇前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哑道:“还好,只是觉得没什么力气。给我一杯水。”
晴云端了温水来喂了她喝下,看着她脸色苍白如纸,眉心紧拧道:“姑娘中的血恋花的毒。刘太医瞧了那糕点,庆幸姑娘咬的那处只是沾了一星半点,若是那一块全吃了下去,即便有命活下来也是脏腑受损衰竭,以后便是无法孕育子嗣的。不过姑娘安心,您无碍,刘太医开了方子,吃个几贴好好养养气血便也回来了。”
微微一顿。
“晴荷投井死了。”
温凉的水沾了唇,温润的舒展了干涩的唇瓣,抚平些许心口的血腥,繁漪神色无波:“问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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