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六子家还在陋巷之中,不过收拾的干净了。
云松进门看,院子里开了个小菜园,有蒜苗和韭菜在里面茂盛的生长。
他们家大门敞开,而左邻右舍则关门闭户。
几个人长驱直入,穷六子一家都蹲在门口吃晚饭。
一家几口人,人人手里一个大瓷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粗面面条,切了点小咸菜头,他们扒拉着面条吃的狼吞虎咽。
王友德笑呵呵的说道:“六子,吃饭呢?看看谁来了。”
穷六子抬头。
此时夜色已深,但今夜月亮很大,冬日的月光格外清冷明亮,照亮了云松的脸。
穷六子打眼一看赶紧擦眼睛,叫道:“我不是做梦吧?”
云松稽首行礼:“福生无上天尊,穷施主,咱们又相见啦。”
穷六子急忙放下碗在屁股上擦擦手迎上来:“真人?真人,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云松微笑着点头。
王林抬脚擦靴子,说道:“真人回来了,你猜他是怎么回来的?”
穷六子一愣,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
王林翻白眼说道:“是我把他叫回来的!我一见着他就把你家事说给他听了,特意把他叫过来给你家平事!”
穷六子恍然大悟,又急忙冲他叉手道谢:“多谢王团长帮忙,王团长费心了,我家这小事让你记挂着。”
王林摆摆手道:“谁让我是咱们保安团的——副团长!”
他说这话的时候拿眼睛斜乜王友德。
王友德要气死了。
为什么自家后人是这样的傻逼?
云松问道:“孩子现在在哪里?他是怎么个情况?”
提起自家二小子,穷六子便露出沮丧之色:“他被关起来了,现在关在我大哥家里。”
一听这话王林很着急:“那小子就是在你大哥家里出事的,你还敢把他关在那里?”
穷六子抹了把嘴说道:“哦,没事,他在我家里头挺闹腾,反而进了我大哥家里以后老实了,不折腾了。对了你们吃饭没有?我大哥治丧剩下些面条,你们要不是不嫌弃……”
“不不不,我们就不吃了。”王林打断他的话,“不过你别误会,我们不是嫌弃,我们就是不饿!”
穷六子说道:“那我不客气了?”
他又回去着急的舀了一碗面,蹲在门口抄起来散散热气赶紧吃。
见此云松明白他们一家为啥蹲在门口吃面条了,这面条估计是他们家在改善生活,所以都得靠抢。
而面条刚出锅太烫,于是就在门口吹着夜风吃,这样凉得快。
一家子人稀里呼噜的扒拉着面条,咸菜头、小葱花,那叫一个可口。
王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面条是用鸡汤下的?要不然怎么这么好吃?”
他被穷六子家里人的吃相给馋到了,忍不住也想去吃一碗。
可是这时候再下手太晚了,锅里只剩下面汤。
他实在太馋了,便不嫌弃面汤,舀了半碗吹着喝了一口。
一口下去他吐了出来:“啊tui!这什么玩意儿?”
云松将他拨拉开,说道:“行了行了,你可安稳点吧,穷施主,你吃饱了咱们就去你大哥家瞧瞧。”
穷六子吐了口痰,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长嗝后说道:“走!”
云松走在路上随口说道:“看你家孩子的面色,最近几个月日子过的不错?”
穷六子高兴的笑道:“过的好、过的可好了,大象自从跟着真人你出去后赚了钱,经常给我邮寄个一块两块,这样我们家省着点花,日子一下子过的好了。”
云松恍然:“大象有心了,对了大象回镇上来过,对吧?他们后来去哪里了?”
穷六子飞快的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王林叔侄说道:“这个我不清楚,这次大象回来带了好些弟兄,我怕给他丢脸,就没往他跟前凑。”
他没有说实话。
王氏叔侄的存在显然让他感到忌惮。
云松没有再问,穷六子大哥家在村后,是一座破败房子,比穷六子家还要破,简直是垂垂欲坠的危房。
穷六子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家祖屋,后来分给了他,我大哥日子过的还行,他以前不在镇子上住,在县城里给人做工,导致房子长满杂草、乱七八糟。”
“以前这里就是我们镇上的臭虫、苍蝇、蚊子、老鼠的窝!它们的老窝!”王林说道。
穷六子的大哥已经下葬了,如今大门紧锁,门外还有人把守。
这是王友德安排的保安员,专门看守穷六子家的老二。
看到他们到来,保安员行礼。
云松在保安团里颇有威望,看到他到来这保安员大为高兴,很主动的说道:“二小子在里面老老实实的,没有啥动静。”
穷六子赔笑说道:“都是真人的功劳,他也预感到了真人到来,被震慑住了。”
“什么叫他能预感到真人的到来?他能有这样的本事?是真人到来后神威震慑了镇上宵小,把他给震慑了。”王林大义凛然的说道。
穷六子赶紧说道:“对、对,就是这样。”
云松却一把推开门喝道:“对什么对?他进入这里没了声响,你们没想过他是出问题了?”
二小子被关在最结实的主卧,云松透过漏风的窗户往里一看,一个削瘦干巴的少年缩成一团在墙角。
还好,人还在。
可是穷六子喊了两嗓子,少年并没有回应。
他倒是没死,因为众人听到了他喃喃自语的声音。
他说话声音不小,可是不知道说了什么语言,众人压根听不懂他说什么话。
云松进门后拉起少年,少年闭着眼睛、双臂抱着身体还是缩成一团,继续喃喃自语着没人能听懂的话。
王林打起手电照在他脸上,陡然一声惊呼:“他怎么一脸血?”
跟着进来的保安员一听这话转身就跑。
很果断!
穷六子被这话吓一跳:“啊?他他他怎么了?”
王友德喝道:“别瞎咧咧,他不是满脸血,他是发烧了,烧的脸通红!”
王林用的这手电很老式,缺乏电量的时候照出来的光带着朱红色,而少年又发烧了,烧的脸色发红,这样手电再一照确实红的异常。
云松上手一试。
很热。
王林在后头探头探脑,说道:“我知道了,这小子发烧烧糊涂了,说瞎话呢。”
“可是他为什么会发烧?”王友德皱眉。
穷六子说道:“是我家这祖屋太阴冷了吗?老二这是受了风寒?”
说着他有些自责起来:“唉,都怪我,怪我图省事把他关在这里……”
云松摇摇头道:“不是受冷的事,他之前没有发过烧吗?没有说过胡话吗?”
穷六子也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他就老是说——‘不是这块肉’这样的话。”
云松看出少年魂魄有些乱,但并没有被鬼上身或者怎么着。
他给少年把脉,脉象平稳且有力。
这时候云彩说道:“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是阳气太弱,好像是受到过惊吓导致三魂七魄不稳?”
云松问道:“你们有没有给他晒过太阳?”
穷六子心虚的摇头:“发现他不对劲后,我们就把他绑着关了起来。”
王友德皱眉道:“难道是被郑大的亡魂给冲着了?”
一听这话,王林顿时拍手:“明白了,我明白怎么回事了!”
众人回头看他。
云松纳闷,以这活宝的脑回路而论,他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王林喜欢抛头露面,享受成为视觉焦点的感觉。
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叔说的对,他一定是被他大爷的亡魂给冲撞到了,你们想想,他大爷一辈子没有媳妇儿没有孩子,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拥有后人!”
“所以穷六把儿子过继给他后,他能不欢喜吗?肯定是连夜回来看看自己这孩子,结果就把他给冲傻了。”
云松也拍手:“说的有道理。”
王林欣然而笑。
云松继续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拿着刀斧去父母亲人身边转悠,一边转悠一边说‘不是这块肉’?”
王林呆了呆,又很快反应过来:“穷六子,你们是不是答应过给你家老大一块肉?结果你们没做到,所以他来找你们要肉?”
穷六子为难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呢?我家跟我大哥家里借肉还差不多,他知道我家情况,怎么会问我家要肉呢?”
王林想想沮丧的说道:“也对,你家穷的恨不得苍蝇蚊子进去都要剃点肉下来,郑大没道理找你要肉。”
云彩忍无可忍,对云松说道:“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给他补上阳气,等他醒来听听他的意思。”
“怎么补阳气?”穷六子问道。
云松说道:“人参何首乌之类的补药,挑陈年的上!”
穷六子顿时愣住了。
您看我家像是能拿出这些东西的人家吗?
云松压根没指望他,他看的是王友德。
王友德无奈道:“我家里有一条老山参,炖汤给他灌进去试试吧。”
老参汤熬到半夜,凉了后给二小子灌入,不多会二小子迷迷糊糊的醒转了过来。
穷六子急忙问道:“儿啊,你怎么样?”
二小子虚弱的说道:“爹,我没事,就是身上没劲。”
王林推开穷六子凑上去问道:“喂,二小子,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二小子茫然问道:“这几天?这几天怎么了?哦,我这几天一直在一座宫殿里头玩呢,那宫殿可、可真大,里面金银珠宝好多呢,人也挺多的,嘿嘿,真好。”
王林愕然,他还要问,被王友德一脚踹开了。
云松上去问道:“你去了一座宫殿?怎么去的?”
二小子说道:“那天晚上我给我大爷守灵,起初我醒着,后来遭不住了就睡着了。”
“然后有个人来了,他拍醒我问我是谁,我如实跟他说了,于是他就拉起我往外跑。”
“我想挣开他的手但是挣不开,他跑的可快了,也不知道是往里跑的,跑着跑着就领我跑进了那座宫殿里头。”
“那个宫殿很好,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房子、那么热闹的地方,许多人在一起唱歌跳舞喝酒吃肉。”
“有人想要给我吃的喝的,那个人不让我吃把我拖走了又见到一些人,那些人都在低着头……”
“后来又有人来了,他们打起来了,我我我很害怕,我就找地方藏着……”
他连续说了几句话后没了力气,不光声音渐弱,而且迷糊了起来,后面的话说的颠三倒四。
云松又给他灌了一碗参汤下去,王友德找人从厨房端来一碗剩下的米饭,少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连吃带喝终于精神起来。
这时候云松问他道:“把你带走的那个人什么样子?你见过他吗?”
少年摇摇头:“没见过,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脸上有、有许多毛,挺吓人的,不过他倒是挺好的,把我带进宫殿以后还给我倒水喝。”
云松问道:“那他除了问你是谁之外,他没有再说过其他话吗?”
少年说道:“他跟宫殿里的人说来着,但吱吱唧唧的我听不懂,后来倒是有人进了宫殿,那些人说的话我能听懂。”
“又有人进入了宫殿?他们说的是什么话?”王友德好奇。
少年说道:“他们说了很多,有个叫钻山甲的人……”
“什么?!”云松大惊。
少年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赶紧往后躲。
云松缓和情绪用柔和的声音问道:“里面有叫钻山甲的?那有没有叫翻天猿的?”
少年惊讶问道:“你认识他们?你怎么知道的?”
云松心里大定。
这是大笨象带回镇子的那些自己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那些人你都不认识吗?里面有大象呀,大象与你家关系那么好,你没有看到他吗?”
“象叔?”少年茫然的挠挠头,“你说的是我象叔吗?他没在里面,里面那些人都比较矮小,象叔不可能在里面,否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林积极的凑上来问道:“这事还跟大笨象有关系?”
云松摇头:“没有。”
穷六子则提心吊胆的问道:“那我家老二呢?他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带走他的人是谁?”
云松说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想今夜能查出他的身份——二小子,今晚咱们继续待在你大伯家里,我陪你一起待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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