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先生》卖的最为紧俏的,就是T恤和棒球帽。
不仅如此,VIOLET还再接再厉的推出了抱枕、床单四件套以及各种周边小玩意儿,连漱口的马克杯都做成了贝壳和小螃蟹的样子,可以说是完美宠粉了。
当时在设计T恤的时候,越亦晚颇为信任的把这件重要任务交给了SOY,后者也确实不负众望——
时尚、简洁、符合主题,而且有让人一看就颇为亮眼的小设计。
他独立做出了一个主题的六款T恤,每个衣服都配备了可以拆卸的小配件。
比如白孔雀的那一件,肩侧有手掌大的白色的小翅膀,走路的时候还会微微挥舞摆动。
再比如大鲨鱼的那一件,在靠近臀部的位置设计了类似鲨鱼尾巴一样的小配件,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能穿的很可爱。
T恤是快消行业利润率相当不错的产品——价格便宜,而且购买需求高,同时用料和裁剪也相对简单一些。
越亦晚在拿到总设计稿之后大概研究了一下,发现完全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SOY画的小老虎爪也软萌了叭!
这部剧放映了两周,就开始在收视榜上高居不下,连带着主演和配角都人气飙涨,各种奇怪的CP文在微博和老福特也是相当的受欢迎。
也正因如此,某个不得不面临的问题摆到了他们的面前。
——山寨货开始疯狂泛滥了。
虽然原价格都不算太贵,但毕竟包含设计和材料费用。
但如果一件新款T恤售价为233元,那山寨货可以把价格压到23元,而且还包邮。
不用找人设计,原材料也用劣质的次等货,印染也用最粗暴的方式就好——
哪怕层次感和立体感差一点,那些买山寨货的人又会在意到哪里去呢。
越亦晚在打开淘宝看见铺天盖地的各种山寨货时,脑海里瞬间出现了费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孟鹤堂先生的一声怒吼:“盘他——!!!”
要死啊你们明着偷还偷这么多!!
真当我们法务部的那些都在上班摸鱼打排位的吗?!
这事儿一出来,皇太子这边直接把权宓给派了过去,表示那边团队的人全都归他随意调遣。
但越亦晚琢磨了一下,这事儿不能这么单线思维。
——告侵权这种事,除了迪士尼之类的大公司喜闻乐见之外,其实对很多小公司而言吃力不讨好。
主要原因就是……侵权数量太多了。
他听完权宓的分析,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转手给设计部打了个电话。
“叫上那几个老伙计,今天用最快速度做一对新公仔出来——”
“还是鲨鱼和老虎!但是你换一下皮肤啊!换个主题就行!”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VIOLET的官博君和网剧官V一块再次上线了。
@鲨鱼先生:[撒花][撒花]//@VIOLET:【知更鸟之歌】活动重磅来袭!在本条微博下贴出检举侵权图并转发即可赢取限量天使主题公仔及主演签名照等更多惊喜周边!相关说明见图[图片][图片][图片]
知更鸟是一种烈性鸟,一旦有其他鸟类入侵了它的领地,它就会战斗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而品牌方联动了电视剧方,直接以‘知更鸟之歌’这个主题发动了大型维权活动,直接又一块窜上了微博热门。
打击盗版小说!
打击盗版影音视频!
打击山寨服装和周边!
你不维权,我不维权,原创之风几时全!
你举报,我举报,主演们请你签名合影来拥抱!
这长图之中不仅有周密的举报途径,而且还在P2附上了丰厚的各种礼物。
光是电视剧和品牌方一起发起这活动就已经很热闹了,网剧的好些赞助商也都跑来跟着加码——
@搅基电器:支持维权!转发抽奖十台最新款滚筒洗衣机!
@九鹿豆浆:冲鸭!!转发抽奖五十台豆浆机!
……
本来剧组和VIOLET这边送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结果因为这些大品牌们的跟风抽奖,有过合作的甚至没有合作的全都开始跟风参与,不断让奖品池疯狂扩张,最后从珠宝钻石到猪头肉水蜜桃什么都有,简直跟年货上架了似的。
还有好些书粉和剧粉也拦都拦不住的非要掏现金抽奖,转发抽奖的人数直接从五千转到五万,当天晚上就破了十万。
也就在同时,从淘宝到各大盗文网站,再到各个网盘里的网剧资源,全部都被纷纷举报下架,官方那边也给比较大规模的侵权公司递交了诉讼函。
这事儿一出来,直接惊动了好些媒体的采访报道,连带着淘宝那边直接紧急设置了相关的词条,凡是跟《鲨鱼先生》有关的产品,一律只有官方旗舰店予以显示。
越亦晚这一招还真是相当成功。
不仅参与方都讨巧又不会被骂,而且还变相的把好几个合作方全都宣传了一遍。
为了庆祝这一轮维权的全面胜利,不光商城里所有的周边产品全都打了八折,而且电视剧还连播了三集——
江导表示这是剧组最后的存货了,再掏真没有了。
这线上线下还真跟过年一样,除了山寨店家抱着刚出厂的新货暴跳如雷之外,大伙儿都快活极了。
说到底,是因为很多读者和购买者,本身其实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甄别什么是山寨什么是正版。
抛开那些就是为了强行省钱的长期盗版使用者之外,很多人买周边都是在淘宝上随手一搜,看见跟剧里的差不多就直接下单了。
但是如果给予他们足够丰厚的奖励,以及足够正面的回应和鼓励,人们的善良和正义感也能够被彰显出来。
太子那边也临时加班带着人修改了剧情,在情节之中加入了和知更鸟相关的剧情,给小说多增加了几分热血和诙谐。
吃瓜群众们追着更新看着网剧还用着鲨鱼脑阔形状的马克杯,那感觉叫一个美滋滋。
也就在这个时候,江导再次坐飞机来了溯明廷。
他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两个小男孩,四个小孩都相当熟悉,直接去院子里追着托托撒欢去了。
花慕之刚刚从外省回来,和他是同一时间回的溯明廷。
“这一次过来,是想和你们谈《帝王侧》的合作意向。”
越亦晚正留神看着院子里的四个小孩滚铁环跳皮筋,听到这话时瞥向他们道:“那你们先谈?我下去照顾着他们,免得摔着了。”
“那个交给霍先生就好,”江绝露出笑容道:“您有考虑过,再和我们公司合作古装剧服装的设计吗?”
《风鸟花月》在播出的时候,刚好花月这边两个孩子一岁大,正是闹腾又麻烦的时候。
他们夫夫两虽然毫无察觉,但实际上那部古装剧直接赢得了一波又一波的好评,相关评分和电视收视率在最近三年里都没有被打破过记录。
除了对古典贵族生活的细致还原之外,剧情的丰富、人物表演的出彩,以及服饰的高还原度和美感,全都让人为之赞叹不止。
那部剧直接打破了许多人的认知,以至于有些人在三四年后都还会忍不住二刷三刷,继而再给启诀影视的官博留言拜托他们出古装剧。
“又是架空古装的设计吗……”越亦晚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他。
他们公司可能真的应付不了新的大项目了。
现在内部规模已经扩张了几次,连附近的写字楼都多租了一栋。
除了VIOLET的夏季秋季新品之外,《鲨鱼先生》这边还有好几套衣服需要配合着节目播出同步放出——夏装和秋装都可以跟着大卖一场。
他们现在能招到的设计师基本上都忙到变秃了,公司里好些人恨不得一拧开水龙头就能接到咖啡。
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是没有更多的人才了。
他主管品牌时装的总设计,SOY是《鲨鱼》那边的主美,再来一个大项目……该交给谁担纲才好。
江绝见他神情有些犹豫,下意识地问道:“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花慕之帮他们两斟了一杯茶,忽然开口道:“是没有更多的设计师了吧。”
“对,”越亦晚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这种职位,宁缺毋滥。”
真要找没有经验或者能力的人来,等于是在砸自家的招牌。
“但是……”花慕之听着院子里托托的叫声,揉了揉额角道:“如果你们凭着这个开一个新的选秀呢?”
“选秀?”两人同时重复道。
花慕之原本对这个领域毫不关心,可是在认识越亦晚之后,他开始跟着他看《YOSH》和各种杂志,追《璀璨新衣》和YHY大奖赛,对相关的内容也越来越着迷。
有一回他穿了件新衣服去看望老太后,老奶奶摸了摸他的袖子,夸了一句这面料不错,太子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是精纺华达呢的,防水也很不错。”
老太太愣了半天,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晚晚之前和我说,这个行业处在一个青黄不接的状态里,也确实很缺少相关的设计人才,”花慕之看向越亦晚道:“如果你们制作出一档全新的节目,设置专业的导师和嘉宾,把主题之一定为《帝王侧》的服装设计,会不会刚好能解决问题?”
江绝下意识地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主意。”
完全可以做成战队的模式,从古代剧的服装到配饰制作,再到其他方向的基本功考核和设计竞赛,他们完全可以联手推出一款全新的综艺。
越亦晚都没想到还有这种点子,下意识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超棒!”
-2-
四个小孩跑去玩具房里搭飞机去了,花慕之和江绝留在朝明殿里洽谈更深一层的合作,越亦晚匆匆吃完了饭,还要再去坐车接受新的专访和合影。
《QWERT》杂志要举办纪念时尚教父两百周年诞辰的专题活动,邀请了国内国外的好些行业大佬过来,分别进行着采访和拍摄。
越亦晚上楼的时候,看见来自北欧的名模,来自米兰的朋克设计师,还有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同行。
临国国内的三大品牌创始人及继承人全部到齐,端着鸡尾酒在低笑着谈论着什么。
西边的大厅是如同晚宴一般的布置,而东边则设置了拍摄区和采访区。
等最后一批人的采访完成,他们二十六人要一起拍摄合照,共同纪念老人家对这个行业做出的贡献。
越亦晚来的早了一些,索性也端了一杯酒,在旁边听他们聊着无趣或有趣的话题。
从布料和人造革的成本上涨,到谁家模特跟哪个小姐妹为了谁撕逼,再到道听途说的好些国外明星八卦。
他听了许久还没见助理来叫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是……越先生?”
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越亦晚转过身去,认出来这是一个来自二线服装品牌公司的孙老板,只笑着举了下酒杯:“晚上好。”
对方并没有应这句话,反而用奇怪的笑容打量了他一眼。
“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
这足够表现他的不友好了。
越亦晚抿了一口酒,没有退让的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也只有后生才会做这种事。”那个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玩味的笑容不减:“为了自家有一口饭吃,就去砸了大半个村子的锅。”
越亦晚不怒反笑,扬起了眉毛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得了吧,越大总裁。”孙老板露出厌烦的表情,显然也懒得与他客套了:“大形势这么明显了,你非要反其道而行之,估计还在沾沾自喜呢吧。”
越亦晚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恐怕也是之前的传统服装商——
他们不用做原创,不用做设计,春夏秋冬的新品都从外国牌子上扒扒设计就好,成本低还款式好看,每年的利润都相当的漂亮。
可是自从他自己成立了VIOLET之后,不仅所有的款式都严禁复制式打板,而且还严格控制了元素和版型的参考,不断地给这个牌子赋予了更多的独特性。
这也就算了,最近‘知更鸟之歌’的那场大型活动,恐怕真是引发了各领域的反盗版潮流。
一个人反对盗版可能不会引起什么水花,甚至会有人跳出来说他们没钱支持正版,凭什么非要出一笔血来完成这个消费。
但如果有一万个人,五万个人,十万个人异口同声的发出同样的诉求,事态就会像滚雪球一样不断扩大,而且会从一个领域往多个领域开始辐射——
由于VIOLET发起的这场活动,其他品牌抄袭的黑历史都被扒出来了好多,许多新生的品牌得以被重视和被消费者们自发的支持,好些老牌子也开始有人举报和反对。
“那可能还真的砸着您的脚了?”他瞧了一眼那孙老板,语气里没有半分的愧疚:“如果缺原创设计师的话,需要我给您引荐几位吗?”
孙老板拧起了眉毛,脸色相当的不好看。
他快速的看了一眼附近的人,压低了声音道:“明明可以躺着发财的事情——你非要站着!你疯了吗?!”
“这事儿只要没有人公开反对,大家都可以浑水摸鱼发财——你留个学回来就想着跟同胞较劲了?那洋鬼子赚那么多钱抄点怎么了?”
越亦晚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颇为平淡:“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愿意做个小偷。”
“我不愿意。”
“你!”孙老板真是脾气上来了,又怕其他同行听见这些争论,恼火着压着嗓子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做出第二个香奈儿阿玛尼不成?”
“你知道他们花了多长时间吗?一百年!整个家族都耗在了这牌子上面,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他蹬着越亦晚道:“你呢?你就能保证你的孩子你的孙子也来做原创做设计,把你这个牌子从国内一直做到全球去?!”
“能靠钻空子赚快钱!你非要搞这种东西,是脑子有病吗?!”
越亦晚眨了眨眼:“您似乎挺慌的啊。”
那人愣了一下,仿佛被戳中了什么要害。
“我听说您公司今年的财报不太乐观?跟这个月的事儿应该关系也不是那么大吧?”越亦晚不紧不慢道:“这么着急,您也得顾着点发际线。”
“你放肆!我可是你前辈!”
“所以呢?”
越亦晚在家里能收起一身的刺,在孩子和爱人面前温柔而宽和,但在外人面前完全跟结婚前一样,要多刚就能有多刚。
“孙先生,您把您对自己无能的恐惧发泄到我这里,只能显得自己既没有素质也没有交往。”他扬起了笑容,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做小偷久了,见别人交钱买货都觉得讽刺,也是挺可怜的。”
这一句一句话全都戳进那男人的心窝子里,简直跟卡了好些刺一般难受。
孙老板铁青着脸想要骂他几句,远处越亦晚的助理却拿着标牌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录采访。
“再见了,孙老板。”越亦晚随手递给了他一张名片,眼神里带着怜悯:“真的快破产了,可以考虑把厂房转让给我们。”
他大步流星的离开,背影也潇洒又自在。
这个比赛最终定下了名字。
英文名为缪斯之眸,中文名为摇光之曜。
缪斯实际上是希腊神话之中,对主司艺术与科学的九位女神的总称。
缪斯是灵感,是美,是艺术。透过女神的眼眸,似乎万物都有难以言喻的美。
而摇光是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颗,代表的也是祥瑞和风华。
这个名字是花慕之挑选许久之后择定的——“悉徵灵圉而选之兮,部署众神於摇光。”
他们这个节目里诞生的十强选手,不仅会得到各领域的邀请函,而且也可以被赞助着免费去圣马丁学院访问学习。
越亦晚亲手设计了一个有星辰和眼睛元素的宝石奖杯和手镯,而且和江绝一起敲定了赛程和招募范围。
只要是亚裔的年轻人全都可以来参与,而且不预设年龄和学历的门槛。
东方和西方对美的感受,其实是截然不同的。
西方的美起源自古希腊和古罗马,再根据欧洲各国的风尚进行进一步的衍生。
而美国没有古典文化,更崇尚的是流行艺术。
但在东方,绘画、服饰、书法,以及各种各样的题材和形势,其实都是同根同源的。
他们的母亲,叫华夏文明。
日式的振袖和服也好,韩服里象征的阴阳五行说也好,临国的凤鸾图腾也好,都有共同的一个来源。
这种美,纵横于山水花鸟图,飘逸于兰亭集序的长卷,从黑白水墨到彩绣辉煌的衣饰,无形之中都如编钟一般可以共鸣发声。
由于时尚文化是从西方往东方倾泻的,亚洲对古典文化的传承,和对新派文化的发展都曾出现过断层,处在一个进退维谷的环境里。
即便在过去有一些服装设计的大赛或者综艺,但其实都是一味的追求‘潮流’、‘好看’,大部分都属于虚有其表的存在。
但一味的追求服饰文化的古典复兴,其实也不现实——
要结合足够的现代设计,赋予它能够被大众们广泛喜爱和接受的现代元素,让它因为商业性而得到真正的兴盛。
“这个比赛,如果顺利的话……”越亦晚在写完最后一行分析的时候,放下笔揉了揉眼睛道:“我希望它能一直一直的办下去。”
培养出更多的优秀人才出来,让文化的融合和继承再充分一些,也让观众们渐渐地理解和懂得——
这样下来,服装行业也许可以迎来又一个春天。
-3-
由于节目还在筹备当中,从招募到开始拍摄大概需要两个多月,越亦晚忙完《鲨鱼先生》有关的项目之后,每天晚上都终于能按时下班回家瘫倒。
太子也刚刚出席完一场跨国文化交流会议,还带了朋友送的夏威夷特产回来。
他们两人靠在沙发上吃着椰子糖看着连续剧,小孩们已经在房间里沉沉睡着,世界好像又变得安稳而又温和。
越亦晚似乎又瘦了一些,手肘和锁骨的线条也更加明显。
他靠在花慕之怀里的时候,依旧像是刚结婚那会儿一样,安静又美好的让人想多亲吻一下。
花慕之正想帮他把耳边的碎发抚平,忽然门外御侍敲了敲门。
越亦晚坐了起来,隐约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霍御侍和洛御侍一般这个点都守在侧殿,没有要紧事不会打扰他们。
“殿下……”霍御侍的声音颇有些为难:“那位夫人……她又来了。”
越亦晚的神情变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要过去和御侍谈谈。
花慕之握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想把他留在客厅里:“我来替你处理这件事情。”
越亦晚的母亲来过这里好几次了。
虽然先前太子下过命令,越亦晚那边的公司也管理的颇为严格,但她还是到访了几回。
两回是越亦晚的生日,一回是新闻报纸上刊载了小郡主和小世子的诞生,还有几回都是在不同的节日里。
有一回在万灵归上放莲花灯的时候,越亦晚眺望着烟雾朦胧的长河对岸,都隐约能够看到她的样子。
是你吗?
先前碰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是冷处理,不予以任何信息,也不会让她抓到任何纰漏。
“殿下,她说她得绝症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过来看你们。”
霍御侍显然也有些无措,仿佛感觉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所以……我还是过来跟您知会一声。”
“绝症?”越亦晚脚步一顿,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病?”
“乳腺癌,”他小声道:“具体她没有说太多。”
越亦晚怔在那里,半晌才轻声道:“她是在骗我吗?”
花慕之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沉声道:“你先不要去,我来跟她谈谈——小晚你先不要着急。”
“不,”他深呼吸道:“我其实已经准备好了。”
“我去见她。”
花慕之显然对这件事颇有些不放心,甚至想陪着他一起和那位夫人谈谈。
可在马车驶向西宫的时候,晚晚都一直沉默不语,似乎也不想再和他谈论这件事情。
他们还是一起走进了那会客用的正殿。
陈叶华就坐在那里,脸色苍白身体瘦削,头发也有些稀疏。
这是时隔十几年之后,他们母子两的第一次见面。
越亦晚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憔悴和病弱,甚至有些认不出这个中年女人是谁。
她看起来苍老又疲惫,和记忆里那个年轻又温柔的妈妈根本不是一个人。
“晚晚……”她露出了无力的笑容,略有些摇晃地站起来看着他:“你居然都长得这么高了……也是大孩子了。”
越亦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但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只看向花慕之道:“你去侧殿等我一下,我和她谈谈。”
花慕之皱着眉想要说句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随时摇铃,我们会马上过来。”
“嗯。”
等太子和御侍都退下了,越亦晚才缓缓走了过去,给她斟了一杯茶。
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手足不安的注视着他。
他们本来应该是一对再亲切不过的母子,现在完全像两个陌生人。
越亦晚在来的路上想了许久,心里本来把想要说的话都排完了顺序。
可是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先前预料到的很多感觉都不曾发生。
没有痛哭,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激烈又绝望的情绪。
他们不可能相拥而泣,也不可能去叙旧谈论童年的那些事情。
剩下的,就只有干涩的沉默。
陈叶华站在他的面前,除了‘你长高了’之外,好像也说不了其他的什么话题。
这个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当初生他的时候还差点难产。
可是现在站在这孩子的面前,她既不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孩子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生病了?”
“我……下周就会去住院,然后剩下的……就看老天安排了。”
陈叶华顿了一会儿,却也不敢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过去的那些事情,你还在生气,对吗。”她哑声道:“好像也没有给我申辩的余地了。”
越亦晚坐在了她的对面,伸手扶住了额头。
“我应该称呼您一声母亲。”他开口时也同样干涩而艰难:“但有些事情,我们都只能放手了。”
“你什么意思?”她表情一变,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从您离开我和大哥的时候起,我就很难再把您当做我的母亲了。”越亦晚竭力不适用‘妈妈’这样柔软的词汇,下意识地用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有些本能如同不受控制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奔涌,却又被理智和自制力强行压抑,还在不断地蠢蠢欲动着。
“我既不恨您,也不爱您。”
“您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那女人怔怔的看了他几秒,忽然露出崩溃的神情:“不——你不能——”
“生病治疗的事情,如果您有困难,我可以随时给予您一些援助,也可以帮您找好的医生。”越亦晚这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是毫无感情的石像一般,说话时语气都冷淡而平静:“但作为我的母亲,作为我孩子们的祖母的那个人,她已经在十四年前就消失了。”
“我并不打算之后再见到您,或者和您谈论我的任何**。”
他缓缓起身,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您可以找我的秘书。”
“不——越亦晚——”那女人握紧了扶手,声音都哽咽了下来:“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你听我解释当年的那些事情——”
“您肯定有苦衷。”越亦晚凝视着她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注定要受各种各样的苦。”
“你不懂!我和越品的那场婚姻,何止可以用心如死水来形容——我和家里的雕像根本毫无区别——”她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淌,嘶吼的时候声音里透着失控和嘶哑:“你根本不知道我独自守着你们两个孩子年复一年的过着有多痛苦——我简直如同一尊死尸!!!”
“婚姻本来就是如此。两个人都会有无可避免的付出和牺牲,也会遇到难以消弭的孤独。”越亦晚仿佛根本不能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依旧克制而又平静:“感到痛苦和绝望的时候,您本应该和我的父亲好好谈谈。”
“谈谈?!”她笑的颇为绝望:“谈谈他就能放下那些工作会议了?谈谈他就会按时回家陪陪我了?我不过就是他养的一个保姆!一个帮他带孩子的女佣!”
“您拥有离婚的自由,也可以在婚后和其他的人相爱。”越亦晚深呼吸道:“但任何理由都不是您伤害我们的借口。”
哥哥在那几年里,一定……过得比自己还要艰难。
自己那时候年纪小,还会哭闹着发泄情绪,可大哥都是默不作声的忍着。
“您觉得做家庭主妇没有自由,可在离婚之后,您也依旧没有一份稳定的职业。”
“分得的家产被诓骗挥霍,听说也并没有剩下多少。”
他抬起了头,看向那痛哭流涕着完全失去控制的女人:“您离开了我们称之为家的牢笼,这些年过得幸福吗?”
“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我是你的妈妈——”
“请您不要用这个词。”越亦晚叹了一口气。
“您到了如今,也该学着承受后果了。”
“所有的理由和缘由,还有那些爱与恨,都无法让您避开最终的后果。”
“这无关婚姻,也无关任何事情。”
那女人试图站起来去按住他的肩头,可身体已经因为病痛站起来都透着钻心的疼痛。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孩子在看见母亲的泪水时会毫不动容。
“不……我是爱你的,是我把你生了下来……”
也是你亲手把我抛弃的。
越亦晚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眸子。
“面对困境,我们只有三种选择。”
“忍受,改变,逃离。”
“母亲,您为了避开改变所要付出的那些痛苦,所以选择了逃离。”
“可逃离也一样会引向一个结果。”
那就是我们将永远分离,形同陌路。
“您只能接受它。”
越亦晚没有再和她谈论下去,直接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他迈步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她踉跄倒地的声音,尖利的痛哭声直接穿透了整个宫宇。
越亦晚往外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血是冷的,手和脚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下一秒,他就撞到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人握紧了他的双手,把他用力的抱紧。
越亦晚怔了几秒,两行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花慕之,”他喃喃道:“我的心在滴血。”
花慕之抱紧了他,竭力的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他。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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