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
这种迎面被人扑满怀的场景, 周酩远很多年前曾经历过。
这是第二次。
怕舒鹞跌倒,周酩远收回手臂, 揽了一下她的腰, 把人扶稳。
说实话,虽然类似拥抱,却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愫可言。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像是一艘小型航母正面撞上来, 尤其是舒鹞还很瘦, 不知道肩骨还是锁骨,撞得周酩远胸腔生疼。
但这么一撞, 周酩远猛然从记忆角落想起一个人。
其实一直都没忘记过, 只不过做商人的都懂得及时止损, 觉得想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也就不再花时间怀念, 就搁置在记忆深处。
毕竟那么有趣的人, 除了那次偶然遇见,人家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找他干什么?
陷入他这种无聊又漫漫的人生吗?
可能是情景过于相似,往事忽然越过理智, 浮现脑海。
那是一个化着小丑妆容的、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姑娘。
是周酩远的世界里出现的第一个, 与他所被教育的“趋利避害”、“防人之心不可无”、“利益最大化”相背而行的人。
与小丑姑娘临别时, 周酩远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 刚刚死里逃生, 虚弱得随时可以倒下,那个姑娘冲过来, 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会来找你的。
那时候他17岁, 可以说是用尽了17年的面子撑着, 才没丢脸地摔倒。
如果说得不到又忘不掉的人被称为白月光,那个哭得花了脸的, 满脸揉乱了的红色和白色颜料混合的姑娘,算不算是他的白月光呢?
思及往事,周酩远嘴角有那么一刹的上扬,好巧不巧,被舒鹞看见了。
舒鹞笑嘻嘻,手指点着他的胸膛:“酩远哥哥,你这人好闷骚哦,喜欢贴身保护我直说嘛。”
她还真是喝多了,人没站起来,还靠在周酩远胸前,说话声音也很轻,就像她裙子上轻飘飘的羽毛。
就醉成这样,还不忘恶心周酩远,嗲得一塌糊涂,“贴身”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周酩远默默拎起她乱戳的小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站着等。”
“好呀。”
喝多的人乖乖点头。
周酩远走了两步,拧着眉回眸,多问一句:“让你等什么你知道?”
“等——”
舒鹞那双眼波盈盈的眸子眯缝起来,“——等周酩远那个王八蛋。”
“那我是谁?”
舒鹞又眯起眼睛,悉心辨认:“很像周酩远那个王八蛋。”
周酩远气笑了。
“我喝多了脑子不灵活,你可以随便试探”,这话谁说的?
下了露抬以后,不但又开始没一句实话,还张口闭口骂他是王八蛋?
周酩远性格里那些隐藏的痞气都被舒鹞激出来了。
本来想自己去提车,这会儿他又改了主意,索性不走了,就穿着他那身平整的西装,敞着腿坐在台阶上。
来宾都在宴会厅里热闹,结交人脉发展商机的黄金时间,谁也不舍得提前离席。
只有这对塑料夫妻,是人群里的奇葩,双双坐在酒店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上。
双子酒店外修葺得像个小公园,周酩远坐在那儿,一边给司机打电话叫他开车过来接,一边听舒鹞嘟嘟囔囔骂着“周酩远王八蛋”。
周酩远之前吩咐的是让司机把车子留下他会自己开回去,因此司机没留下待命,接到电话又从另一个区赶过来,费了一些时间才到。
等司机的这期间,周酩远估么着,舒鹞也就骂了他100多次吧。
司机把车子停到酒店前,一眼瞧见周酩远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坐在台阶上,正偏头看着一个穿着羽毛长裙的姑娘。
怎么说,那眼神里像是淤着些无奈。
这司机跟了周酩远听多年,他眼里的小周总永远都是一身整齐的西装,对谁都很淡。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小周总,人还是这个人,就是神情,像是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活过来了。
可能是夜深光线作祟,自己看错了吧。
“小周总,您请上车。”
司机下车,拉开车子后座的门,静立在车边。
周酩远胳膊肘抬起来碰了碰舒鹞:“去,上车。”
喝多了的舒鹞倒是听话,这会儿酒劲儿大概上来了,什么都不问,嘟囔着“周酩远王八蛋”拎了小包包起身,钻进车子里,还主动关上车门。
车门被关死,还在里面上了锁。
“小周总?”
司机一时茫然,扭头来看周酩远。
周酩远正垂着眸子把叼了半天的烟点燃,火光一闪,他呼出一缕白色的烟,重新抬眸,摆摆手:“东槿别墅,送她回去。”
“那您呢?”
“我一会儿自己走,甭管。”
带着京腔的一句答话,诧异得司机连着回头看了周酩远两眼。
司机心里琢磨,换了往常,小周总大概只会淡着眸色看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不用他管。
不是自己看错,是小周总今天的确不一样。
舒鹞安安静静靠在车子后座里,司机发动车子的声音响起,周酩远一支烟才抽了两口,忽然意识到舒鹞一个姑娘,喝多了自己回家在安全上可能不妥。
周酩远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周到的。
起码在关心人这件事上,他欠缺得有些多,因为不习惯。
车子刚沿着绿化带走出去十几米。
周酩远疾步走到垃圾箱旁边,按灭烟蒂的同时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放在耳边,电话通过去,但司机没接。
周酩远看向越来越远的车子尾灯,忽然皱眉。
红色的刹车灯一直亮着,但车子还在往前走。
忽然,刹车灯变成了警示灯。
周酩远几乎没有犹豫,瞬间拔腿冲出去。
车子有问题。
舒鹞在车上。
跑起来能听到风“呼呼”地刮在耳边,周酩远平时会去健身房,多半是因为运动过后多巴胺和内啡肽作用,能让神经变得更加兴奋,处理公务会更快一些。
这还是第一次在运动本身上派上用场。
周酩远追上车子,司机也是身边的老人了,虽然惊慌,但表达得还算清晰:“小周总,刹车、刹车是坏的,我们停不下来。”
幸好车子速度不算快,才起步就发现刹车失灵,这会儿也才升到了2档。
“手刹呢?”
“手刹没用,我试了。”
“把副驾车窗降下来。”
周酩远冰冷的侧脸映在车窗上,跑着脱掉西服丢在地上。
车窗一降落,周酩远两只手扒住车窗,靠双脚的摩擦力想把车子停下来。
网上流传过一个关于考驾校的搞笑段子。
一个女孩考驾照没过,同学问为什么,她说,教练让我刹车,我打开车门用脚刹车,他让我滚下去。
现在真的是这种情景。
不好笑,反而很惊悚。
这条路绿化植被修葺得太平整了,想要靠剐蹭树枝减速都行不通,只有周酩远死死拽着车窗的框子,脚底很快被磨得发烫,似火烧。
往前就是下坡路。
再停不下来就完了。
手臂额角同时青筋暴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脚下传来皮质焦糊的味道。
周酩远看了眼不远处的下坡路,要紧牙关:“检查安全气囊。”
“小周总,安全气囊无损。”
车子有所减速,但效果不算明显,后座的舒鹞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幸亏这姑娘安全意识还不错,坐后排还知道扣好安全带。
周酩远闭上眼,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拽了一把车子。
身上的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发出布料崩裂的声音,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涓涓而下,周酩远依然冷静,稳声指挥司机:“数三个数,然后猛打左转,往绿化带里冲。”
“3、2、1。”
周酩远松开手的同时,司机猛打方向盘。
前面一片绿篱是迎春,茎干不粗,不会发生太严重的撞击感。
这个速度不会有生命危险。
理智上分析是这样,但周酩远依然在车子冲进绿化带时眉心紧皱,拔腿跟上去。
车子撞进绿篱,终于停下。
几百万的车前盖被压出深坑,两侧被树枝刮得惨不忍睹,但周酩远没空留意这些,直接拉开后座车门,自己都没留意到语气里隐含焦急:“舒鹞?”
舒鹞正瞪着朦胧的睡眼坐在后座里,像是刚刚惊醒,手里的小包包不知所踪,她看见周酩远,茫然地皱了皱鼻子,语气幽怨:“周酩远,你家司机车技好像不太好,刹车踩得太狠了,我都要吐了。”
面对险境,舒鹞总有种不合气质的淡定。
后面舒鹞还真是吐了一小场。
等她吐完回来,人也醒酒了,坐在披了周酩远的西装坐在台阶上,看着周酩远冷着脸叫了拖车要求保留车子现状,由警方检测事故是否人为。
周酩远可能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皮鞋被磨露了鞋底丢进垃圾桶里,穿着一双酒店人员提供的一次性脱鞋,额头上都是汗,衬衫也被汗浸湿,手背上好几道划伤。
但他依然沉着冷静,给人一种泰山崩于眼前也会面不改色的沉稳感。
司机也没什么大碍,被周酩远叫了车子送回家。
处理好所有事物,周酩远从酒店大堂里接了热水。
他一只手拎着舒鹞的小包,一只手端着放了两层一次性纸杯的热水,慢慢走到舒鹞面前。
那一刻他的眸色是深邃的。
没有人愿意看着周围的人一再遇险,尤其是这种危险概率是因自己而起。
周酩远只是看着冷淡,有些自责和愧疚是压在心底的。
尤其是注意到舒鹞手腕上的那道刚止住流血的划伤,周酩远抿起唇角,沉默地把水杯递给舒鹞。
舒鹞没动,坐在台阶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周酩远。
两人对视了几秒,舒鹞接过热水,用一种周酩远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唤了他一声:“周酩远。”
“嗯。”
有那么一刹,周酩远想,她可能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想要同意离婚。
回国的航班上白栩到舒鹞,周酩远做的唯一决定就是给她补偿然后离婚。
如果她同意,他也算得偿所愿,应该放心才对。
奇怪的是,周酩远心里反而闷闷起来。
他垂了眼睑,等着舒鹞的宣判。
“你衬衫破了,腋下漏了个洞洞哈哈哈……”
舒鹞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笑得摇摇晃晃,手里的水都洒出来,烫得她咧了咧嘴,还不忘吐槽,“显得你特别傻!哈哈哈哈哈哈!”
周酩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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