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舒鹞这顿赔罪的饭请得相当有诚意, 选了横渡这边最贵的一家法餐。
其实舒鹞很少跟人约饭。
她那个不争气的胃,什么都吃不了, 无论约在什么餐厅里, 都逃不掉对着美食咽口水又不敢多吃的惨况。
但她今天想要同周酩远好好谈一谈。
能看得出来周酩远已经没那么防备她了,只要不防备不排斥,她有的是办法让把周酩远这座飘在云端上的冰山, 慢慢拽进喧嚣杂市。
进餐厅的路上舒鹞也不闲着, 穿梭在往来人群里,她一路上都在说话:
“周酩远, 你们公司是要选男模做代言吗?”
“不是。”
“那你刚才……是单纯欣赏岑月白的长相?”
“没有。”
“是喜欢他的腹肌?”
“……不。”
“我都看到了啊, 不用嘴硬的, 我看见长得漂亮的同性也会多看几眼的。”
周酩远淡着一张脸, 没再开口。
自己都觉得自己坐在那儿翻岑月白照片的举动, 过于傻逼。
但舒鹞好像很热衷这个话题, 在前面没走几步,又灿烂地笑着回过头来:“你想见岑月白吗?
我认识他,他是我带过的练习生, 可以约出来跟你吃饭哦。”
周酩远这才提起些兴致, 只不过不是对和岑月白吃饭:“什么是练习生?”
“啧, 你这个假粉。”
舒鹞晃着手里的小包包, 走在周酩远斜前方一点, “岑月白是男团成员啊,正式进入娱乐圈出道之前就是练习生的身份, 需要上课需要联系需要参加选秀节目, 积攒经验也找更好的平台和曝光机会。”
“所以你的工作是什么?”
舒鹞不可置信地偏过头, 瞪大眼睛:“咱俩结婚证上的照片虽然是p的,领证宣誓本人也没去, 但好歹名字躺在同一个红本本上,你就不能对我多一点关注么?”
“工作是?”
“不告诉你。”
舒鹞加快脚步走去了前面。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流苏长裙,走起路来流苏随着步子轻轻摇晃,让人想起湿地里随风动荡的芦苇毛。
周酩远目光一直越过人群,随着舒鹞,无意识地观察她。
她好像很喜欢穿裙子。
也很喜欢拎那种巴掌大的小包,明明这种包在他看来只能装个手机,一点也不实用。
她无论穿多么时髦的裙子,从来都是穿平底鞋。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舒鹞又折回来,拉了周酩远的手臂:“你可走快点吧,一会儿窗边能看风景的好位置都让人坐光了。”
“没定座位?”
“我又不是女总裁,哪有那么多钱挨家饭店办VIP卡,你知道这家店可以预约座位的那种VIP要储值多少钱么。”
舒鹞举起手,比了个“六”的手势,“6万!”
周酩远没说公司名下有各大饭店的VIP卡可以用,反而觉得这样被舒鹞拉着,快步走在人流里的感觉很有意思。
其实在她身边,总能感觉到一种很舒服的热闹。
两人疾步走进餐厅,窗边的位置果然还有几个。
舒鹞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把包包放在椅子上,脱掉了穿在外面的针织衫。
露背款的裙子,秀颀的天鹅颈后面系着一个大蝴蝶结,蝴蝶结的两条缎带垂在光洁的背上。
周酩远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打开菜单:“吃什么?”
“你随便点吧,这顿我轻客,”舒鹞理着裙摆坐下,“我只要一份鱼汤就行了,别的我吃不了。”
也许是担心自己不吃东西周酩远点餐时也会有所顾忌,不好意思吃,舒鹞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多点一些,我看哪道菜特别想吃的话,可能会抢你的尝一点。”
周酩远想起她那些每样只能吃一小口的甜品,敛了神色:“有什么忌口吗?”
“我只要少吃一点就行,没什么特别的忌口的。”
舒鹞隔着餐桌去看菜单上的图片,热情介绍:“鹅肝、焗蜗牛、牛排你肯定都吃够了,我记得这家餐厅的马赛鱼羹配白兰地特别好,还有红酒山鸡。”
周酩远一目三行地看着菜单上的食材,心里琢磨着舒鹞能吃些什么,一时没留意到她话里的透露出的信息。
一直到点过餐,侍者同舒鹞推荐一道法式甜点:“餐后甜点推荐朗姆酒海绵蛋糕,我们的甜品师的手艺很棒。”
舒鹞顺口说出了那道甜点的法文名字,有些遗憾地表示:“baba au rhum吗?
还是算了,我对酒精太敏感了。”
两人对话间,周酩远的眸色微动。
他同舒鹞见过的次数不多。
为什么舒鹞好像对他很了解一样?
刚才她说的那番话,就像熟知他在法国时,曾经有过一段整天吃鹅肝、焗蜗牛和牛排的日子。
那么自然,那么熟稔。
“舒鹞。”
周酩远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舒鹞刚抿了一口温水,闻声放下水杯:“嗯?
怎么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
舒鹞搭在桌边的指尖动了动,扬起笑脸,两只手不住地向着周酩远比心:“酩远哥哥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夫妻,了解你是当然的啦,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还用了个夸张的拖长音。
她说完,周酩远的咬肌动了动,看上去有些咬牙切齿。
还以为周酩远这种人不会吐槽什么,没想到他冷哼了一声,非常直观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不想说就别说,逃避话题的方式总用同一个,会失效。”
舒鹞撇撇嘴:“实话也是有的,比如现在我正准备跟你讲的。”
周酩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不是问过我的胃是怎么回事儿么。”
舒鹞的指尖搭在玻璃杯杯沿上,指甲轻轻敲了一下,“我在国外做过一个胃部的手术,那个项目后来出了问题,我留下一些后遗症,只能吃流食和营养粉,遇见特别想吃的东西可以尝一点点,不能过量。”
餐厅里有乐队拉着小提琴伴奏,金发的法国女歌手站在中心的小舞台上,轻声唱着一首欢快的法文歌。
歌词里有一句很有意思:只是和你聊天就把你驯服了。
周酩远隔着桌子上的烛光看向舒鹞:“项目名字。”
“天使B—T,黑科技天使计划。”
“所以你同意跟我结婚是希望我借助做医疗器械的人脉,帮你找到治疗后遗症的方式?”
“No,No,No,”舒鹞摇着食指,“是因为爱你。”
见周酩远脸色又淡下来,舒鹞笑眯眯地问:“好啦,我坦白了一个问题,现在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她可真是只坦白了一个问题,多问一句,都没有实话。
“你问。”
“上次被困在电梯里的事,还有昨天车子刹车失灵的事,警方介入后有什么新的进展没?”
周酩远觉得舒鹞是真的有种小精明在。
明明长了一副偏向江南烟雨的温婉模样,怎么眼睛笑得弯起来时,净是在耍小心机。
她刚才说的“坦白”回答的是他一个月前的问题。
现在却要交换他一个当下的问题。
“没什么进展。”
周酩远也只有在面对这样的舒鹞时,才会痞态尽展,卸下平时淡漠的面具。
他慢条斯理地把袖口解开,衬衫袖子挽到手臂,倒是也说了句实话:“不过没进展才是最大的进展,说明这些事情确实是人为,而且那人细致到,抹去了所有痕迹,是个厉害的对手。”
那一刻桌上跳动的烛火是映在周酩远眼睛里的,舒鹞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眸子,忽然轻声问:“周酩远,你是不是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不算多,但也不少。”
“比如呢?
都有什么样的,总不会那个人那么没有创意,每次都把你关在电梯里。”
周酩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创意还是有的,一开始是忽然丢失文件丢失合同,慢慢变成头顶上掉落的花盆或者潜水时氧气不足。”
很多个险象环生。
周酩远一直在等那个人露出马脚。
只要是做过,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对别人谈这些话,说完再抬眸,发现刚才还笑盈盈坐在对面的姑娘,正用一只手挡在眼前,另一只手似乎在抹着什么。
随后,她的脸颊上滑过一道晶莹的眼泪。
泪珠停在小巧的下颌上,迟迟没有落下。
周酩远愣了愣。
舒鹞哭了?
怎么突然就哭了?
总不会是因为担心他心疼他吧?
但如果不是,她哭什么?
所以,是担心他才哭的吧。
周酩远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去,蹲在舒鹞的椅子旁,舔了下嘴角,没有刻意,却放柔了声音:“舒鹞……”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后面的话未出口,舒鹞忽地拉住了周酩远的手腕,话音里没有一丝脆弱或者哭腔,铿锵有力地说:“你过来的正好!”
周酩远:“?”
“快快快,快帮我看看。”
舒鹞放下挡在眼前的手,另一只手正用食指和拇指扒着眼眶,露出通红的眼睛:“我感觉我的美瞳碎在眼睛里了,周酩远,快!救我!”
周酩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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