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晚,到十二月份,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才让天气骤然冷了下来。
前几天还是阳光高照的大晴天,温度有个七八上十度的样子。
到夜里时,突然下了场暴雨,北风呼呼地刮来,第二天的气温一下子跌落到零下。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着,连着两三个礼拜,天都没有放晴,空气中一股又湿又潮的味道。
虞晚是早产的缘故,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去学了几年羽毛球,身体好了些,但天气一冷,还是很容易生病。
温如和从前一样,一入冬就熬柠檬姜茶,每天晚上让她喝一碗,增强抵抗力,预防感冒。
小瓷碗捧在手心,往上氤氲的白色雾气,虞晚用勺子舀一勺,轻轻吹凉后喝下去。
些微的苦涩感在舌尖漾开,她一鼓作气,喝完了一碗,赶紧撕开一颗旺仔牛奶糖放到嘴巴里。
含着糖的时候,虞晚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妈妈,你熬的柠檬姜茶还有多的吗?”
“还有呢,怎么了?”
虞晚咬着糖,声音含糊道:“我明天想给陆识带一点过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管做什么,她下意识都会想到他。
温如闻言笑了笑:“好啊,我去拿保温桶装一碗。”
第二天下了早自习,虞晚就拎着保温桶去了六班门口。
她把这个交给他:“这是我妈妈熬的柠檬姜茶,冬天喝这个有预防感冒的功效。”
说完小手又往外衣兜里摸了摸,拿出几颗牛奶糖:“这个味道微微有些苦,你喝完了吃颗糖压一下。”
那只朝他伸来的小手白皙干净,掌心上三颗旺仔牛奶糖。
包装纸是大红色的,上面画着一个咧嘴大笑的卡通男孩图案。
她校服里套着的羽绒服也是红色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将周围暗色阴霾的天际衬得亮堂堂的。
陆识将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牛奶糖攥紧在手里。
又听到她声音软软地叮嘱:“现在天气好冷了,你记得把秋裤穿上呀,别冻着了。”
就在前几天,虞晚偶然听到班上男生闲聊,才知道好多男生到现在都还没穿秋裤。
甚至还以不穿秋裤为潮流,穿了的还会被嘲笑鄙视。
说什么“不穿秋裤是自己最后的倔强”“穿秋裤会束缚我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
虞晚听得很疑惑,她早就穿上了秋衣秋裤,还是加绒的那款,穿上之后暖和又舒服。
她不懂为什么男生这么排斥秋裤。天气都零下五六度了,穿秋裤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会被嘲笑呢?
两人站在走廊过道,陆识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用软乎乎的声音叮嘱自己穿秋裤的事,觉得好笑,心里又暖的不行。
“嗯。”他点头,听话地向人小姑娘保证道:“我今天回去就把秋裤穿上。”
虞晚见他不像班上其他男生那样,那么抵触秋裤,就有些高兴。
外公是医生,从小耳濡目染,她知道要是腿受寒了,以后老了可遭罪了。
什么风湿啊,关节炎啊,肌肉疼痛啊,老寒腿啊,都会找上门的。
虞晚笑了笑,手指向他手里的保温桶:“那你快回教室趁热把这个喝了,我也回班去啦。”
陆识其实还想和她说说话,但是外面冷,风也有些大,才站了一会儿,小姑娘鼻尖就冻得红红的了。
他舍不得让她吹冷风,于是又点了下头,嗓音低沉带着笑意:“好。”
虞晚看着他进去,自己也转身往一班走,楼梯那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她顿了顿脚步,抬起头,看到江澈,他手里抱着一沓物理练习册。
文理分班之后,江澈就很少能见到虞晚,文科一班在四楼,而他待的理科一班的六楼。
他每天去办公室送作业,下到四楼时,总会忍不住多在这里待一会儿,可是从没有碰到她出教室。
现在见到她,江澈眼里马上露出惊喜。
虞晚却只想赶快走,回到班上去。
江澈一时情急,拉住了她的袖子,随即想起两人的关系不比从前,马上又松了手。
可他一松手,她就要走,江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而出:“晚晚,我感冒发烧了。”
说完,他自己倒先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时候,他们有一回吵架了,原因隔了这么久早就记不清,只记得那是他们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吵架。
那次争吵得还有点凶。
脾气向来好的小女孩都气哭了,眼眶红红的,小手抹着眼泪,赌气说我不要和你玩啦。
他当时也幼稚,气呼呼地回:“不玩就不玩了,我也不想和你玩了。”
之后的那几天,他们还是坐着一辆车去上学,可路上谁也不说话,小脑袋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着看窗户外,傲娇的不行。
两家的大人想劝和都没办法。
关系僵着了好多天,江澈其实有点后悔,想去找她和好,可又碍于男生的自尊,抹不开面子。
又过了几天,他感冒了,身体很不舒服,下午的体育课没有去上,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教室的课桌上休息。
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再睁眼时,就看到了虞晚。
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见他醒了,拉开自己的小棉袄,把里面自己的那个小粉水杯拿出来,小手替他拧开了盖子。
“我去医务室找医生姐姐要了板蓝根,你不舒服,要喝这个才好得快。”
粉色的小杯子一直被捂在她的小棉袄里,他喝的时候还是热热的。
喝完,他果然感觉好多了。
她还用小手给他摸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一点儿没之前的隔阂,带着小奶音的声音软软问他:“江澈哥哥,你头晕不晕呀?”
然后两人就和好如初了,继续一起玩,放学之后一块写作业。
江澈想像小时候那次一样,他生病了,她就不计前嫌地原谅他,不再生他的气了。
然而虞晚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感冒了和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是感冒灵。
“你要是感冒了就去找你们班的班主任,他那里应该会备着药。”她建议道。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虞晚说完这句就不再看他,推开门进了教室。
江澈愣愣地站在原地很半天,直到老师上来,提醒他上课了快回班。
他忽然间醒悟,自己从前敢那样伤害她,辜负她,不过因为他清楚,小姑娘心软,特别好哄,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
可她会心软,是因为喜欢他,然而现在她连他是谁都忘记了。
江澈浑浑噩噩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班级,化学老师拿着试管和量杯已经开始做实验了。
他喊了声报告,走进去坐到自己的座位。
江澈是真的感冒了,头也有些昏,感觉可能是发烧了,手没什么力气支着下巴恹恹地听着,连笔都不想拿起来写一个字。
旁边坐着的是林知寒,分班之后,他们俩成了同桌。
她往他这儿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认真听讲,埋头写笔记。
等到下课了,才又转过头,看向他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江澈从前总不自觉地会拿着她和虞晚比较,觉得她更加坚强和独立,身上有别的女生少见的韧劲。
虞晚从小到大被呵护得太好了,和她比起来,就像是养在温室的小玫瑰,名贵却也娇气。
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世上那样在意他的,也就那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了。
明明吵着架呢,还一点儿也不知道记仇,给他去泡板蓝根,怕凉了,还体贴地把杯子捂在自己的小棉袄里。
江澈突然无比怀念好多年前,那只摸在自己额头上,柔软又冰凉的小手。
江澈心里像被什么堵着,对林知寒摇了摇头:“我没事。”
期末考试在一月底,两天考完,再用两天评讲试卷,高二的寒假就正式开始了。
陆识这次考到了140名,这意味着等下学期开学,他就能升到五班去了。
他进步这么大,第一次拿到了学校发的进步奖,一张奖状,和两千块现金。
放假第一天的早上,陆识就拿着这两千块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
一楼是首饰专区,展柜摆得整整齐齐,灯光照射下,柜子里的各种首饰珠宝折射出晶莹耀眼的光。
他转了一圈,挑中了一个小樱桃的发卡,樱桃是红色水晶做的,绿叶是用绿水晶做的,周围镶了一圈小小的钻。
样式精致可爱。
他问了价格。
“最近正在做活动,打完折只要两千九。”
做销售行业的都精明,上下扫一眼,就看出他全身上下的名牌,因此推销也就积极,笑得热情道:“小帅哥真是好眼光,这款在我们专柜卖得相当好,是本季度最热销的款式了!”
别说两千九,就算两万九,甚至二十九万,他一刷卡都拿得出来。
可那些钱是陆家,他靠自己用成绩拿到的奖学金,只有兜里的两千块。
他走出商场,沿着街道往前走,看到一家小超市门口贴了张招聘广告。
兼职配送员,两百一天,工资现结,要求:男性,吃苦耐劳,体力好。
陆识盯着那张小广告看,他差九百块,也就是四天半的时间,来得及。
他迈腿走了进去。
虞晚十七岁生日的这天,刚好赶上了除夕。
一大早上,温如给她做了长寿面和糖水鸡蛋,虞晚为了不咬断面条,吃得特别慢。
一碗面吃完,半个小时就过去了。这期间她的手机里又多了好多微信,都是祝她生日快乐的。
虞晚吃完长寿面,用纸巾擦了擦嘴,坐在沙发上拿手机一条条地回复。
等全部回完,她眼睛因为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视线有些模糊,脖颈也有点不舒服。
虞晚小手揉了揉眼,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她心里泛起浅浅的失落。
很多同学,朋友都给她发了生日祝福的短信,唯独没有陆识的。
虞晚才意识到,她原来好期待他和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啊。
她鼓了鼓脸颊。
算啦,十七岁又不是那种重要的整岁生日。他最近那么刻苦学习,别的事情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而且她又没有特意和他提过,说不定他都不知道她生日什么时候的。
虞晚找了好多理由安慰自己。
十一点半时,别墅门铃响了,她去开门,是爸爸和爷爷奶奶过来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虞晚和爸爸妈妈去了隔壁市的外公外婆那儿,按理说今年就应该到爷爷奶奶家去过年了。
但是她今年出了车祸。
外公外婆也想看看自己宝贝孙女怎么样了,温如和虞晏清商量了半天,决定干脆把两家老人接过来,大家一起过这个年。
没多久,温如也把外公外婆从机场接回来,一家七口人,今天是难得聚在一块儿。
虞晚是小寿星,坐在中间吹了蜡烛,依次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是爸爸妈妈分蛋糕。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
饭后,爷爷和外公下象棋,两个水平差得旗鼓相当,又相当爱悔棋的凑一块儿,中间磕磕绊绊就没有停过。
虞晚和妈妈,外婆奶奶一起包饺子,家里帮佣的阿姨请假回去过年了,今晚的年夜饭要自己做了。
包几个饺子,虞晚就忍不住瞄一眼一旁的手机。
陆续有新的消息进来,可是都不是陆识的。
外婆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笑着问:“晚晚在等谁的消息啊,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虞晚有些心虚,忙摇头否认:“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低下了头,认真捏手里的饺子皮,不再去看手机了。
等全部饺子皮包完,她拿着托盘走到冰箱前,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放到冷冻层里冻着。
她去洗手,挤了洗手液,刚撮了两下,温如在外面客厅喊:“晚晚你手机在响啊。”
虞晚莫名就有种预感,这个电话是陆识打来的。
她拧开水龙头,快速地冲了手上的泡沫,手甩了两下,踩着拖鞋哒哒哒跑出去。
手机在外套的口袋里,她拿出来,备注上两个字闪烁:陆识。
虞晚划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的少年笑着,声线低又温柔:“虞晚,十七岁生日快乐。”
她也笑了,先前心底失落似被什么冲刷得一干二净。
下一秒,听见他又道:“我在你家门口,有生日礼物要给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陆识站在别墅门口。
中午的时候,那家超市的老板给他结了四天半的工资,他马上去商场买下那只樱桃发卡。
又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这一去一来的,就耽误了些时间,现在才赶到这儿。
虞晚穿着雪地靴跑出来,站到他面前,眼角染着笑意:“我还以为你忘记我的生日啦。”
陆识弯了弯唇角:“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忘。”
“给。”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生日礼物。”
虞晚想请他吃生日蛋糕,邀请他到家里去坐坐。
她和他一起进去,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介绍:“他叫陆识,是我的同学。”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是之前我出车祸时,救我的人。”
几位老人闻言,脸上都是感激的表情,抓着他手好一阵道谢。
又说了些话,虞晚才领着他上二楼,去了自己的卧室。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切蛋糕呀。”她拖出椅子让他坐,自己噔噔蹬跑下楼拿蛋糕。
陆识坐下,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心大,就这么放一个异性单独地留在自己闺房。
她不在,他也没到处乱瞄,就看着摆在书桌上一张照片。
是张艺术照,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小洋装,撑着把小洋伞,背后是一片向日葵的花海。
小时候的模样就很好看了,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脸颊还有软乎乎的婴儿肥,可爱的不行。
陆识没忍住伸手,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里小女孩的脸。
虞晚很快端着一块奶油草莓蛋糕上来,偏心地给他盛了好多草莓。
她将撑着蛋糕的小纸碟放到桌上,又把塑料叉子递给他:“给。”
陆识拿着叉子戳了一个草莓,沾了奶油,尝起来格外甜:“礼物你拆开看看”
虞晚坐在床边,小手伸进羽绒服的兜兜里,拿出小小的方盒子。
打开,里面是个发卡,小樱桃的款式,精致漂亮。
“喜欢吗?”他问。
虞晚眼睛亮亮的,重重点头。
陆识看着她喜欢的模样,忍不住试探着问:“我替你戴上,好不好?”
虞晚犹豫了一下。
她之前车祸受伤,做手术时剃掉了小小一块头发,这么长时间不管是出门还是上学,都一直戴着帽子。
现在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但不长,就三四厘米的样子,和她放下来到胸前的长发相比,明显短了一大截。
她觉得很不好看。
可是对上他漆黑又期待的眼,虞晚还是点了下头。
她把戴在头上的毛线帽子取下来,放到床边,手指抓了抓头发,想理得顺一些。
陆识将叉子搁在纸碟上,走过去,拿起发卡,微微俯着身,很小心地别在小姑娘的头上。
“我现在头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呀?”她有点担心,手揪着毛线帽子上毛茸茸的小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好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不是。”他立刻反驳。
语气太过快速,虞晚都愣了愣,抬起头,和他垂着的黑眸直直对视上。
“虞晚。”
他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黑漆漆的,带着认真的笑意。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了,不管怎么样,都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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