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12)
程池先回家, 十分钟后, 许刃才回来。
伪装成并不是在一块儿的假象。
然而当他刚走进大门, 程正年的书房打开了, 他走出来, 站在二楼与他对视了一眼, 静寂的黑暗中, 看着他的眼睛,许刃突然发现,程正年其实…
什么都知道。
他们这点小伎俩, 在他面前似乎不够玩的。
程正年说,许刃,来我的书房一趟, 聊聊大学和专业的事情。
—
在程正年的建议之下, 许刃选的是S大的金融专业。
虽然程池很想跟他说,别听家长的, 选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更重要, 不过想想, 许刃最感兴趣的事情, 好像也只有赚钱。
金融,听上去好像有很多钱。
程池并不是很懂, 所以就没瞎出主意。
那几日, 许刃一旦空闲下来便上网查资料, 关于专业的,关于学校的。
她猜想, 他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
程正年忙着许刃的大学专业,压根就没有分出心思管程池,这让程池感觉很不对劲,就算她的分数不理想,可是按照程正年以往的对她的态度,不可能在专业选报这件事情上,完全对她不予理睬。
许刃已经把志愿报上去了,程池却没什么动静,她抱着那本大大的选报书一个人钻研,想找个离许刃的学校近一点的,自己的分数又够上的学校,可是S大周围的大学,都是211的好学校,根本没她这个分数上得了的学校。
—
初夏的雷雨天总是闷热,老宅子通风不好,更是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池心里莫名奇妙堵堵涨涨,没人理她,她很是气闷,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泄。
窸窸哗哗的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倾盆而下,冲散了初夏的燥热,可是大宅子依旧很闷。
程池穿着一件居家的吊带背心,一个人坐在木质的楼梯上,抱着那本志愿选报的大书,密密麻麻的字像蚂蚁似的在她面前乱爬,弄得她眼花缭乱,边上的橱窗斜开着,风吹进了雨,落在了书上,程池起身,将书重重地阖上,转身跑去许刃的房间。
“许刃!开门!”
砰砰砰!
片刻,许刃打开了房门。
“什么事?”
“烦,找你帮我看看学校。”
程池抬头看他,他穿得很规整,一件白色的衬衣配着黑裤。
程池踮起脚,凑近他,嗅了嗅,有发胶的香味,他整理过头发了。
程池疑惑:“都下雨了,你要出…”她话还没说完,目光便越过他,落到了他房间里的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那是他来的那一天,携带的那个大箱子。
程池的呼吸突然加重。
“进来说。”
许刃将门拉开,程池却定定地站在门边,环顾着他的房间,桌上所有的他的物件,都已经没了,床单被叠的整整齐齐,她跑进去,拉开衣柜,所有的衣服也都消失无踪。
“你要走?”
她回头,难以置信。
许刃很平静地应了一声。
“没什么跟我说的?”
程池将大书抱在胸前,走了几步上前,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发颤:“还是你准备,走了再告诉我?”
许刃将手插进包里,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的大雨:“你不是,在家么?”
程池被他的语气弄得很火大,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永远是这副理所当然的腔调。
“许刃,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突然失控,跑过来推了他一下。
许刃顺势被她推坐在了床上,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冷静点。”
程池用力喘息着,恶狠狠地看着他:“许刃,你当我是什么?”
“你是我曾经喜欢的女孩。”
“曾经?”
“现在是我的女人。”
程池直接将他扑倒在床上,用力地咬上他的唇,撕扯了一番,直到渗出血迹,被她用力舔舐掉,像是故意报复他似的,一边吻他,一边扯开他的皮带:“你的女人,你他妈还要跟我玩不告而别。”
她喘息着,努力压制心里的愤怒:“连分手炮都没有是不是?”
“程池,你爸跟我聊过。”
许刃平静地说:“关于你的事。”
程池动作猛地顿住,然后,她像是释怀了一般,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刚刚你吓坏我了。”
“这还不够吓人?”
程池翻身而起,给许刃下身已经被脱了一半的裤子提上去,仔仔细细地重新扣好了皮带:“我爸逼你跟我分手对不对?
我早就等着这一天,离开这个家。”
“可是我只买了一张票。”
许刃说。
“我再买一张。”
程池直接拿出手机:“几点的,到哪里?
卧铺还是硬座?”
“8点,上海,硬座。”
程池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下午五点,还有三个小时。
“我现在先去收东西。”
程池说完要走,想了想:“算了,东西太多,这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完,到了那边再买新的,我先订票…”
许刃突然轻笑了一声。
程池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了他的脸上,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暗沉的房间顷刻间被照亮,他的表情很漠然,带着一丝冷笑。
程池蹙眉,她极不喜欢他那样的神情。
“许刃,你是不是没打算,带我走?”
她问他。
许刃耸耸肩:“腿长在你的身上,你要走,谁都拦不住。”
“你倒想得明白。”
“但是我不会带你。”
“许刃。”
程池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要去上海还是哪里,坐几点的车,都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你要跟着我也可以,但是我不会顾你。”
“许刃。”
程池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你爸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他说:“但这并不是我要与你分手的原因。”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
程池怔怔地望着他。
“可能会受伤,确定要听?”
程池狠狠地看着他,眼睛快要瞪出血了:“你说。”
“我喜欢你是个小聋子。”
他走过来,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舌尖辗转了几番,压低了声音:“你有我所歆羡的一切,傲人的财富,家人的宠爱,你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看似那般完美,而实际上又是无比残缺。”
程池瞳眸骤然地颤了颤。
他的声音仿佛是地狱吹来的风:“你不仅身体残缺,心灵更是残缺,你想拯救我,如你所愿,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因为我喜欢你的这份残缺,你让我觉得,这世界他妈还是有公平的地方。”
程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死死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很痛苦对不对,小千金。”
许刃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站起身,提起了行李拉杆:“该醒了,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病态的,就像这个家一样,摧枯拉朽。”
“你呢,许刃?”
许刃转身,定定地说:“我也…有病。”
穷病,疯病,求而不得,痴心妄想,相思入骨,天人永隔…
下什么地狱,这个世界他妈不就是地狱?
每个人都在恶海里苦苦挣扎,没有人得救,没有人无辜。
程池先他一步,跑到桌边,抱起了装着乌龟的小盒子,踉跄地退后几步。
“许刃。”
她用手背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许刃…”
她的声音很哽咽,除了他的名字,她竟说不出一句话。
眼泪越擦越多,像小溪一般潺潺地往下滑落
“许刃…”她红着鼻子,用力想说点什么,呜呜咽咽,像极了在他身下时那样的颤栗。
“你喜欢Sex,留着吧。”
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回头:“对了,关于我的身世,其实你猜对了大半,我是林君则的儿子,却不是私生子,我的母亲是他的原配妻子,当初他进城打工,因为长得好,被有钱人家的小姐看上,抛弃了我的母亲。”
程池愣愣地听着。
“还有,我能来到你们家,有地方住,有书念,并不是林君则善心大发或者顾念亲情,而是…”他冷笑了一声:“是我以自己的存在,威胁他,他不敢认我,更不敢叫那有钱人家的小姐知道我的存在,我是他过往不堪的见证。”
他离开了很久。
她紧紧抱着乌龟盒子,不知道站了多久,哭了多久,突然,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抱着乌龟匆匆跑了出去,打开门直接冲进了大雨中。
倾盆大雨冲洗着整个世界,一层层的水雾漫腾上来,笼着她的眼睛,她追出大宅,已经不见了许刃的身影。
“别走啊!”
她跑进车库,没一会儿,红色法拉利冲了出来,冲进了大雨中,她疯狂地踩死了油门,在大街上胡突乱撞。
雨刷刮着大雨成何,Sex被她放在副驾座,小脑袋埋进水中,吐了一个泡泡。
—
许刃拿着车票,拎着行李箱,进了火车厢。
硬座的车厢味道很重,方便面,脚臭,还有狐臭…
好几个男人睡在过道里,他的位置靠窗,将行李箱抬上了行李架,他坐了下来,心越发地疼痛了起来。
边上两个男人正在玩牌。
“兄弟,斗地主不?”
一个民工打扮的男人问许刃:“两块局。”
许刃摇了摇头,不想说话。
他伸手扭了乐百氏矿泉水瓶盖,民工打量着他,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矿泉水瓶上,拿瓶的手,抖得不行,瓶子里的水都快溅出来了。
“兄弟,你是不是身体有啥不舒服?”
民工甲问。
许刃摇头,重重地放下了矿泉水瓶。
民工甲见他不爱说话,也不打扰他,与民工乙继续玩牌。
许刃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列车缓缓地开动了。
“喝!好车呀!”
正对面边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车是法拉利吧?”
接着一个女人开口了,充满惊羡:“是啊!限量款法拉利!酷!”
许刃猛地睁开眼,只见铁轨边并行的公路上,那辆红色法拉利宛如一团疾驰的火焰,
法拉利车窗缓缓落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开车,不断地朝着窗外的火车上看,她通红的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他的心猛然收缩,他读出来,她在叫他的名字。
许刃,她在叫许刃。
许刃的手拍在了窗户上,死死盯着那辆车,罔顾了边上人都投来的怪异的目光。
我在这里,小千金,我在这里。
法拉利加快了速度,朝前面开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许刃的视线中。
他感觉…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滑落了。
法拉利停在前面的分叉路口,他看到她站在车前,手里抱着那个乌龟盒子,站在大雨中,迎着飞速奔走的火车,大哭大喊着。
许刃猛地站起了身,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上,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程池像是看到了他似的,她突然跑下了公路,往田埂边追了过来。
她哭着跑着,大雨倾盆。
但是很快,她单薄的身影就被火车远远地甩开了。
心痛得难以呼吸。
“Sex。”
他喃喃地,哽咽地说:“替我…”
“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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