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2)
除了私生子,程池实在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身份,进入她的家庭,让她管他叫哥哥。
继母江依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准备好好欣赏眼前的这出大戏。
程正年的手重重拍打在茶几上,厉声斥责:“放肆!”
“私生子都领回家了,到底谁放肆啊!”
程池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开始口不择言破口大骂:“老色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气!可她就是生气!气炸了!
她现在只想杀人!她想狂奔出去,开上她的法拉利,往山崖上撞,撞死算她自己的!
“就算是我儿子又怎样,你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程正年站起身指着程池:“看来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竟让你忘了,谁才是这家的主人!”
江依络手撑在沙发边,眯着眼睛,慵懒地看着父女俩的对峙,嘴角勾着浅笑,不动声色。
程池红着眼睛,转身,恶狠狠地质问许刃:“你是他儿子吗?”
许刃内眼角微微颤了颤。
“不是。”
他说:“程先生只是我的资助人。”
“姐,爸只是资助这个许哥哥读书的。”
程嘉这时候适时地插嘴:“念完高中和大学。”
“资助?”
程池明显不信,定定地看着许刃,突然冷笑:“你接受?”
许刃敛了敛目光,没有说话。
“程池,我最后警告你一声,有点程家大小姐的样子,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说我程家没规矩!”
程正年怒气难平。
“就她那野样儿。”
江依络拿捏着江南水乡的小调儿,冷嘲:“程家大小姐,呵。”
“你也知道他是外人,资助一个外人,需要让他住到家里来?”
程池摇头,她才不信,这不合常理。
“姐,许哥哥没有地方住,爸才将他领回来的。”
程嘉又说。
“你闭嘴!”
程池瞪了妹妹程嘉一眼。
程嘉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陶婶,把我的鞭子拿出来!”
程正年怒声大吼:“今天晚上,有人皮痒了!”
“老爷…”陶婶还想劝,却被程正年怒斥:“快去!”
陶婶只得依言,从墙上取下了鞭子,战战兢兢地递给了程正年。
程正年拿着鞭子,在空中挥了挥,鞭子发出一声利响。
他朝着她走过来,程池想跑,没跑过,啪的一声,一鞭子挥下去,程池下意识地挡住脸,却没有痛感。
鞭子落到了许刃的手臂之上,霎时间,衬衣破裂,手臂起了一条红刃。
程池微微张嘴,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把她往身后拉,没想到他会替她挨这一鞭子,她红着眼睛,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看着他手臂的伤口,又气又急,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说什么,激怒又愧疚,她颤颤地退后,摇着头,憋着眼泪,转身跑出了大宅。
“你给我回来!”
程正年在背后怒声大吼,程池却不理他,径直跑到花园,秦叔正在给她洗车,程池一把抓起花台上的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声轰鸣,将车开了出去,直直地冲出花园,青幽幽的草地上被她碾出一道深深的泥痕。
大宅的喧嚣与沸腾,被她甩在了车后,渐渐地远去了,她大口地喘息着,摸了一把眼角泪痕,咬着下唇,冷哼一声:“资助人…放你妈的狗屁。”
—
夜深,大宅本就不明亮的灯渐渐偃了。
陶婶给许刃安排了房间,也给他拿来了涂抹手上鞭伤的药膏,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姐脾气不好,你不要跟她置气,其实她这人不错…”她顿了顿,叹了一声:“你以后就知道了,多担待些吧。”
许刃坐在床边,将自己的衣服一一叠好,沉默地点了点头。
陶婶终究摸不清他的身份,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叮嘱他早些休息,有什么就叫她,然后走出了房间。
其实今天这事,也怪不得小姐闹脾气,老爷就这么把人带回家来住着,态度非同一般,让小姐叫他哥哥,甚至还为他,要拿鞭子抽小姐,这…任谁都不能不多心,这个小子的来历。
莫非,真的是老爷的私生子?
许刃关上了房门,站在门背后的阴影中,听见陶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修长的指尖,落到门把手上,咔哒一声,反锁。
心,才稍稍安定了几分。
从行李箱里,他拿出了一个塑料的透明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块湿润的海绵,海绵里,睡着一个绿色的巴西龟,手掌大小,他将乌龟拿出来,放在桌上,伸手,碰了碰他缩进去的小脑袋。
觉察到动静,小龟缓慢地探出了脑袋,睁开了圆圆的小眼睛。
那是他的宠物,唯一的朋友,名叫Sex。
“到家了。”
他说。
月光清泠,洒在桌上,Sex沉默。
“其实…也不算家。”
他埋头,与Sex对话。
“小千金似乎并不欢迎我。”
Sex在桌上爬了几步,又停下来,伸长脑袋,左右招了招。
“你是说,她口是心非么?”
他摇头,无奈一笑:“我哪有这么自恋?”
Sex又爬了几步,爬到台灯的灯座后面藏了起来。
“还是…你在怪我刚刚不该多事?”
Sex碧绿的小指甲落在红木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黑夜里,格外清晰。
许刃卷开已经破烂的袖管,将药膏盒子打开,用棉签沾着乳白色药膏,一点点涂抹在伤口上。
“小千金是程老头的心尖宝贝,又是个小聋子,更得怜爱。”
他垂眸,仔细地为自己上药,声音低醇如缓缓拉动的大提琴:“她若是因我挨了这一鞭子,难保夜阑人静之时,老头回想起来,心疼又懊恼,到时候,即使嘴上不说,心里面…可不是要怪责于我么?”
他将药膏瓶盖徐徐拧紧,捡起Sex,将它放回了小盒子里,然后搁在窗边,皎洁的月光下,他低头,看着那撕裂的袖管,轻不可闻地喃了一声。
“只可惜了这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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