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破
嗬,没想到除了他,盯上柳悦容和这小姑娘的还另有其人。
天狐心中微哂,悄无声息地布下了障眼和隔绝声音的结界,往廊下美人靠上一坐,好整以暇地隔岸观火起来。
呼啦一声,小飞僵撞破花窗,双手尖甲暴涨,径直扑向妙芜。
那速度太快,妙芜根本避无可避。
正在此时,手上剑镯忽然弹飞而起,化作一柄蓝光湛湛的飞剑,剑锋过处,飞僵的长甲应声而落。
妙芜心中念头急转。
这飞僵既能寻到此处,那徐家家主肯定早已知晓他们将柳悦容从地牢中救出来的事情。
且看这招招要取她性命的架势,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了。
“道一!”
妙芜回身划出一道结界,将柳悦容二人护在其中。
她和三思配合着与那飞僵周旋,心中开始想对策。
正在此时,王雁回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她觉得脖颈后侧酸疼,脱臼的右手更是剧痛无比。
心神被这疼痛分散许久,才慢慢收拢回来。
她发现自己被人背着,是个男子,十分清瘦,背上的骨骼硌得她有些疼。
“醒了?”
男子淡淡道,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
王雁回站稳后抬头看,首先入目的就是罩在身前的结界,目光四扫,便见相识多年的好友正慵懒地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眉目冷艳。
顺着谢妙音的视线看去,只见廊下花园中花木纷飞,假山石迸裂,身着鹅黄纱裙的少女似一只灵巧的百灵左躲右闪,可始终摆不脱追逐她的飞僵。
一柄飞剑环绕在少女周身,也使得飞僵无法迫近。
王雁回抓住柳悦容的衣袖,喃喃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三姐姐为什么会……”
话未说完,久等不见收场的天狐终于失去耐心。
他提着太极诛魔剑走到园子中,举剑朝背对着他的少女刺了过去。
王雁回失声惊叫:“谢妙芜,小心——”
一点蓝色的剑芒似流星般自天际滑落,穿透天狐布下的结界。
破碎的结界碎片似透明的琉璃,瞬间化为万千银白光点流散开来。
叮——
清越的剑鸣响彻天地。
白衫黑袍的少年跃身落下,一手将少女带到怀中,一手结剑诀,十柄拱卫在他身周的飞剑倏然射出。
天狐见势不妙,也不恋战,转身便逃。
谢荀放了三柄飞剑去追,同时右手一翻,翻出一张定身符直接摁向飞僵眉心。
妙芜辛苦应战许久,谁料谢荀突然从天而至,手起剑落,眨眼间就把一切都解决了。
妙芜看了眼动弹不能的小飞僵,又看了看一脸薄怒的谢荀,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脸相迎,还是该为自己的菜鸡痛哭流涕。
谢荀放开揽着她肩膀的手,忍了半晌,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道:“你和这只飞僵跑什么?
定身符不懂得用?”
妙芜诚实道:“这飞僵动作太快,我便是想用定身符定住它,也寻不到时机下手。”
谢荀:“……”
一时无话反驳,仔细想想竟然还觉得她说得颇有几分道理。
“三堂姐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妙芜这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顶顶重要的大事。
“小堂兄,三堂姐被天狐上身了,得把她抓回来。”
被困在结界中的王雁回听闻此言,忍不住急问道:“你说什么?
你说谢三姐姐被天狐上身了?”
……
片刻之后,廊下传来一声痛嚎。
谢荀一边听妙芜讲述经过,一边面无表情地帮王雁回归正脱臼的手骨。
“多谢……琢玉哥哥。”
王雁回满头冷汗,咬牙道谢。
妙芜略去天狐想挖自己眼睛等细节,简明扼要地总结道:“所以小堂兄,咱们现在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把天狐抓回来;第二……”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扯扯谢荀袖子,将他拉到一旁,踮起脚,一手拢在嘴边,靠近他耳畔,低声道:“咱们得把舅舅藏好。”
谢荀目光微闪,一脸莫名地转头看她:“什么舅舅?”
妙芜捂住他嘴巴:“嘘!”
她迟疑地问道:“我给你的《二十四君图》,你还没看?”
谢荀把她的手扯下来,皱眉道:“这两天给忙忘了。”
嗯……忙忘了。
她说谢荀怎么这两天那么淡定呢。
妙芜回头看了一眼,见柳悦容和王雁回并肩立于廊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动。
“那……那图册你现在还带在身上吗?”
谢荀从怀中摸出图册交到她手中,微抬下颌,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妙芜叫他看得心虚,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她熟门熟路地将图册翻到柳氏兄妹那一页,自己先看了两眼,接着视死如归把展开的图册往谢荀怀中一推。
谢荀垂眸看了片刻,脸上笑容渐渐收起。
他的目光,从图册上移开,落在少女纤白的手指上,视线继续上移,滑过少女雪腻的脖颈,最后落在她鬓角的小绒花上头。
那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那次在大峡谷中,她受宫家无音弦影响,离魂出窍,当真只是一桩巧合?
他的视线,再次转回图册上,垂首细看画中二人名讳。
柳氏悦容。
柳氏明瑶。
明瑶是他母亲的闺名,鲜少人知。
他不是没有查过母亲的家世背景,身世来历。
但是关于他母亲的一切信息,都好似刻意被人抹去了一般。
无论他怎么查,最后的查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他的母亲是金陵人士,出生于镖局世家。
柳家镖局不在仙门之列,只是平常人家。
仙门大乱未起之时,柳明瑶回金陵探望病重的父亲,探望结束之后,正好遇上萧氏魔头作乱,金陵城沦陷,柳明瑶身为姑苏谢家家主谢涟之妻,被萧氏魔头羁留,柳家镖局亦在那场大乱中被一把大火烧为焦土。
后来谢涟几经艰难终于救回爱妻,可惜爱妻在那场大乱中身体受损,诞下一子不久后便溘然长逝。
在他查到的信息中,他的母亲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舅舅来,叫他怎么能接受?
尽管心中波澜起伏,他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嘴角微勾,不无嘲讽地说道:“你上哪里找来这么一本胡编乱纂的图册。
怎么,姓柳的就是我的舅舅,那姓段的是不是都是你的舅舅?”
妙芜抬眸看他,眼中带了点不自觉的怜惜,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定是受大刺激了。
她沧桑地想道。
她抬手合上图册,思忖半晌,道:“那这位柳前辈方才也算救了我一命,我想救他出龙门镇,小堂兄你肯帮我吗?”
正在这时,三道剑芒自天边飞旋回落,两道钻进谢荀袖内,一道落在妙芜手腕上,依旧化为镯子圈住她的手。
谢荀容色冷峻,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可恶,叫那天狐跑了。”
他方才放出三道飞剑去追落跑的天狐,竟将人给追丢了,委实是奇耻大辱。
妙芜来不及说什么,忽又闻得前头喧哗声起,火光隐隐。
有人惊叫:“诈、诈尸了。”
“杀人了,救命啊……”
听声音,像是从徐家祠堂的方向传来的。
妙芜不由和谢荀对视了一眼:“小堂兄,徐家祠堂里是不是停着徐青的尸体?”
谢荀道:“定是那徐青尸变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且过去看看。”
言闭,掠身而起,很快就消失在妙芜视野中。
妙芜呆了呆,回头看了眼,王、柳二人依旧站在廊下看着那只小飞僵。
她想起之前在那飞僵身上贴了御尸符,不知还管不管用。
正打算上前查探一番,忽又见墙头上人影一闪,谢荀去而复返,单手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往上一提。
“不成,你还是跟我一起走稳妥。”
妙芜以手指了指廊下二人一尸,哭笑不得道:“小堂兄,把他们带上啊。”
……
等到他们“拖家带口”地赶到祠堂外头,便见十来个徐家弟子手持缚灵索结阵而立,阵中困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早两天被毒死的徐青。
那徐青许是刚刚尸变,身体不够灵敏,这才叫十来个小弟子拿缚灵索网罗住了。
可他力大无穷,即便手足被缚,依然挣动不休。
几个弟子死死抓住缚灵索,细细的绳索勒进掌心,磨破了手,鲜血便顺着绳索流出。
徐青叫这血腥气一激,喉间咕噜噜发出低低的咆哮,忽地抬臂一掀,缚住他的缚灵索寸寸断裂。
徐家诸位弟子受此重击,均倒地不起,口呕鲜血。
徐青一朝脱困,手掌微抬,掌下凝出一柄赤黑双焰的飞剑。
谢荀见此,立刻召出三思迎上前去。
一人一尸便在祠堂的天井中斗起剑来,剑锋过处,墙倒柱折。
祠堂内的闲杂人等早被清空,只剩下会剑术和仙门术法的弟子守在此地。
其余弟子,不是在守阵,就是在阵外杀走尸,一时间老宅内竟人手匮乏,除了从阵外折返的谢荀,竟无人可压制徐青。
“竟然是具剑尸。”
柳悦容低叹道。
王雁回不认得柳悦容是何人,但此人也算救过自己,且听闻妙芜唤他前辈,便只当他是哪家长辈,因此态度还算恭谨。
“敢问前辈,何为剑尸?”
“生前以身体饲养剑灵,死后被人制成僵尸者,则为剑尸。
你想想一个剑术卓绝却又不知疼痛,不知疲惫的剑修,是不是很可怖?”
他说着摇头叹息,下了论断:“那剑灵的修为本就与你家兄长不相上下,如此一来,你家兄长未必能制得住它。”
这话是朝着妙芜说的。
妙芜虽然剑术奇渣,但看谢荀与徐青相斗良久,心中早已猜到些许。
她正抓心挠肝地想着要怎么帮谢荀才好,一转头,看到僵立在他们身旁小飞僵,心下忽然有了主意。
她踮起脚,摘下王雁回发髻间的发簪:“王雁回,你这簪子借我用上一用。”
“诶,你……”
王雁回来不及说什么,妙芜已将发簪尖端刺入指尖,刺出一道小口,两根手指捏住一挤,按出一滴绿豆大的血珠。
她将那血抹在小飞僵发紫的唇上,扯开他衣领,看到御尸符的印记还留在它颈间,便沉下心来低声诵念:“吾为六道尊,尔为御下奴……”
她念得很急,声音又极低,加上周围人声嘈杂,王雁回一时间竟听不清她到底在念什么。
柳悦容面上带笑,静静地看着,目光闪烁不定,叫人猜不透心中想法。
“……此契既成,生死不更!”
最后一句话落下,小飞僵闭阖的双目忽然睁开。
妙芜揭下小飞僵眉间的定身符,它便双膝落地,径直跪了下去。
所幸他们选了个暗处站着,祠堂内所有人的心神都集中在谢荀和徐青身上,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常。
王雁回脸色发白,哑声道:“你这是……你这是在做什么?
御使死尸?
你可知这是仙门大忌,若叫你家长辈知道了……”
妙芜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嘘,你不说,我不说,我家哪位长辈会知晓?”
“可是,可是……”
王雁回脑中一片混乱。
若是在平时,她肯定要上谢家狠狠告上一状,叫这位谢家九姑娘尝尝戒鞭加身的苦头。
可偏生她刚刚救了自己一命,她岂能再去告黑状?
她王雁回,也不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妙芜指了指徐青,对小飞僵道:“去,撕了那只僵尸。”
小飞僵黑色的眸子转了两圈,俯下身去,倏地飞蹿而出,加入天井中的战斗。
谢荀初时以为小飞僵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间不由漏跳了一拍,还以为妙芜又遇上什么危险。
然而分神感应了一下,却发现三思并未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过得片刻,他发现这小飞僵是来帮他的。
再看到他唇上血迹,心下旋即了然。
这世上御尸的法门有两种。
一种叫无常哨,御尸者可通过哨音御使僵尸。
另外一种便是结契。
通过御尸符与僵尸立下主仆契约,生死无改,直到主人死去,契约才算了结。
说白了,使用无常哨御尸,便如同请了个打短工的;而用御尸符结契,则相当于和僵尸签了卖身契。
第二种方法好在不必担心所御之尸被人中途策反,但是亦有坏处,一旦结契的僵尸受伤,主人身体亦会受创。
谢荀咬牙暗道:这小毒物,怕不是真的傻。
他还需要她帮忙?
……
徐家祠堂深处,烛火幽微,光线昏暗。
罗汉榻上,徐家家主与洛小家主对向而坐,榻间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棋盘落满棋子,黑白棋子互不相让,渐成僵局。
徐家家主年近六旬,然筋骨强健,精神矍铄,鬓间白发稀少,看着倒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
坐在他对面的洛小家主年近四十,依然俊美逼人。
他生了一张不太显老的脸,下颌微尖,五官轮廓极为秀美,狭长的凤眼使得他可以将满腹心思完全藏在这一双妩媚的眸子下,叫外人看不出半分。
年轻时,他从金陵城中打马而过,不知要收到多少姑娘抛来的花枝。
后来以雷霆手段当上洛家实际的掌权人,倒是没有几个姑娘敢在明地里朝他抛媚眼了。
但只要他一露面,依然能够收获无数姑娘的芳心爱慕。
这张脸和女人的爱慕,曾经给了他无数助益。
他心知肚明,仙门中多少世家子弟明面上不敢言语,背地里皆痛斥他是靠女人上位的无耻小人。
呵,那又如何。
风言风语根本不足为惧,只要——他想要的东西都能攥在手中,便足矣。
“家主。”
一面覆轻纱的女子自门外款步而入。
那女子眉如远黛,身形高挑瘦削,怀中抱着一把曲颈琵琶。
她款款走到洛小家主身后,福身一礼,道:“那剑尸与谢家少主打起来了。”
洛小家主拈起一枚黑子落下,淡然道:“眉眉,依你来看,这位谢家少主如何?”
“天资过人,远超同辈。
但太过心高气盛,刚则易折。
若能好生磨炼心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洛小家主笑道:“眉眉此言差矣。
仙门之中年年都不乏有天资卓绝之人,然而最后能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人,却未必个个都是天资过人之辈。
一棵好苗子要长成大树,天资、心智、机遇、造化、经历,样样都缺不得。”
被唤为眉眉的女子俯身,声音低微:“那么家主的意思是?”
洛小家主捻动棋盅内的棋子,望着对面的徐家家主,道:“我们此行乃是为见一位故人而来,不要节外生枝。”
“不知安吉兄何时能让我见见这位故人呢?”
徐家家主面色微僵,很快也换上笑容。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侍奉的老者忽然欺身上前,附在徐家家主耳边说了几句话,徐家家主脸色就慢慢白了。
最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将手中白子掷入棋盅内,怒目望向洛小家主。
“洛怀笙,你未免也欺人太甚!”
洛小家主笑容和煦:“杀阵未破,令郎腿脚不便,不良于行,未免遇上危险,我便叫眉眉着人将令郎保护起来。
他此刻,安全得很。
安吉兄何必动怒?”
徐家家主怒不可遏,转身下榻,自壁上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正待发作,忽然听闻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窗户被人撞破,两道火焰,一黑一红,朝榻上的男人飞扑而去。
眉眉旋身挡在洛小家主身前,素手纤纤,拨动琴弦,随着她手指拨动,琴弦上弹出无数道音波,正好打在破窗而入的剑尸身上。
徐家家主见谢家人都拦不住这剑尸,心中知晓厉害,赶紧避退到屋角,脚下在一块青砖上一踏,青砖微微下陷,墙边突然打开一道小门,里头黑洞洞的也不知是何地方。
徐家家主趁无人注意,忙将身子一矮,钻入其内。
洛小家主依旧安坐榻上,从小桌边拿起那杯早已冷透的清茶,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冷冷哂笑道:“亲生父子又如何?
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眉眉退至榻前,琴弦拨得越来越快。
“家主,这剑尸怕就是奔着您来的,还是先避一避吧。”
洛小家主放下茶杯,容色不变,视剑尸若无物。
“你放心,一会谢家那位贤侄便来了。”
话才说完,果见一柄湛蓝飞剑飞入室内,与剑尸徐青手中的赤黑双焰剑斗在一起。
……
谢荀原本想将徐青引到徐家祠堂外,不想突有哨声响起,徐青受哨声驱使,立刻抛下他转身往祠堂深处的宅院间奔窜。
等他追到,见到的便是徐青要杀洛小家主的场景。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驱动飞剑迎上去。
听闻这位洛小家主早年剑术精绝,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筋脉寸断,筋脉被接好后,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却再也无法御使飞剑,就连术法修为也大大倒退。
可以说,他能坐上洛家家主之位,靠的是权谋,而并非修为。
谢荀恐无意间伤了他,便道:“此地危险,请世叔暂避。”
洛小家主扫袖道:“眉眉,去把那个吹奏无常哨的人捉出来。”
“遵命。”
眉眉领命而去。
一时之间室内只剩下谢荀、洛小家主还有剑尸徐青。
剑尸受御尸人命令,要取洛小家主性命。
可有谢荀在此,仓促之间根本无法成事。
随着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尖锐,剑尸徐青也愈发暴躁起来。
忽然,他手中的赤黑双焰一分为二,黑焰飞出,转了一圈又倒飞回来,倏然没入谢荀背心。
谢荀脸色立刻浮起一层黑气,霎时间耳边充满了无数的哀嚎、尖声哭叫,眼前似浮光掠影,无数杀戮的画面疾速掠过。
他只觉血液沸腾,心中无由来生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杀意。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杀啊,杀啊。
杀戮之剑,本来就是应杀戮而生。
这就是修习此剑道者的剑心。”
无数杀戮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一片山花烂漫的山野间。
少女纱裙飘飞,怀抱一捧碧桃花枝,回首朝他笑道:“呐,谢琢玉,你说了会护着我的吧?”
少女的面目似被轻纱遮罩,无论他如何努力,依旧看不清她是何模样。
只是那句带了点娇嗔的问落下,耳边的鬼哭鬼叫霎时如潮水般褪去。
神智倏然归位。
他一手拄剑,半跪于地,汗透衣衫,发间湿淋淋的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同一时刻,一直藏于暗处的哨声也戛然而止。
没了哨声催动,剑尸徐青便收了手中红焰,轰然倒地。
于谢荀而言,可能只过去片刻,可洛小家主在一旁看得清楚,从一半的剑灵入体,到此子收服剑灵,统共用了一炷香时间。
他心下不禁有些骇然。
于剑道上有此等天赋者,寻遍整个仙门,大约也不会超过三个。
谢家,后生可畏。
眉眉将一五花大绑的人提进室内丢下,道:“家主,人抓到了。”
谢荀定睛看去,发现被绑住的人正是徐家家主往日的左膀右臂——铸剑师徐偃。
一线亮光自破窗处射入,血色月光渐渐退去,一轮旭日东升,久违的阳光洒遍大地。
金光阵外,斩之不绝的走尸被阳光一照,霎时间化为一捧香灰,随风飘散。
被血雨浸透的地面也慢慢恢复原样。
众人被杀阵围困了整整两日,一朝脱险,竟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时分,不禁叫人觉得恍如隔世。
龙门镇界碑之外,一列人马飞驰而至。
谢家大公子谢谨极目远眺,片刻之后对身边的老者说道:“三叔公,是大伯父他们来了。”
妙芜抬头,见天光放亮,心中大喜,当下来不及想太多,只对柳悦容道:“柳前辈,您千万藏好,一会我和小堂兄汇合后便送您出龙门镇。”
说罢,转身奔向祠堂深处的宅院。
三思似是知晓她心意,便以剑光作为提醒。
不过须臾,妙芜便寻到谢荀。
她远远瞧见谢荀半跪于地,还以为他受伤了,连忙奔过去将他扶起,连声问:“小堂兄,怎么样,伤着了吗?”
谢荀摇头不语。
洛小家主笑道:“阵破了,布阵之人亦已抓到。
我们出去说?”
言罢,视线一转,落在谢荀身上,目光灼灼,带着三分探究。
“恭喜贤侄,收服了数百年的剑灵。
虽只有一半,若能炼化,他日亦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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