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不敢跟丈夫说傅慎时身边的丫鬟红豆,现在变成了长乐郡主的事,她一醒来,见到丈夫黑着脸,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倒不是怕丈夫责怪她,此事本不是她的错,她担心的是丈夫身体受不住。
长兴侯向来神情肃然,便是四肢有些不协,神态也没有多大变化,他叹了口气,望着消瘦的秦氏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秦氏这大半年来心力交瘁,昨儿是吓昏的,也是累倒的,丈夫这么一问,她不禁红了眼眶,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其实两家本来相安无事,谁知道郡主的身世,竟又透露出去,也不知道是谁害了郡主,也害了他们家。
长兴侯道:“你放心罢,我年轻时候与宁王有过交往,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连累不到咱们头上。”
秦氏惊讶地问:“侯爷何时与宁王交往过?”
长兴侯随后答道:“我入卫所历练的时候,和宁王虽不熟,但经常见面。因只是泛泛之交,便没有与你提过。”
秦氏又担忧道:“过了这些年,谁知道宁王品性变了没有?”
长兴侯道:“我与他相识的时候他都二十出头了,变不了多少。先不着急,若宁王责怪起来,咱们再去解释,现在巴巴地赶着解释,倒像是咱们心虚。”
秦氏点了点头。
长兴侯继续道:“六郎的事,你倒没有说错,不能再去招惹宁王了。”
秦氏连忙说:“我已叫了人不许他出门,不妨事了。”
长兴侯皱着眉道:“这样不好,他性格倔强固执,你强扭他,他反而不快,随他去,碰壁几次他就老实了。哎……他若腿是个好的,长兴侯也不就不怕没落了。”
他摇着脑袋,想起了考察几个孙子的时候,乖是乖,个个都没有像傅慎时小时那样透露出来的机灵劲儿。
夫妻二人又闲话不表,却说二门上有人来禀,说是胡御医来了。
胡御医一直在给傅慎时看腿,秦氏倒没往心里去,长兴侯近来身体好转,一时想起傅慎时腿的事,便打算一会子亲自去瞧瞧,他打发了人去重霄院传话。
重霄院里,胡御医见了傅慎时,一脸笑意,道:“郎君破天荒叫了我来,可是为着看腿?”
傅慎时颔首道:“我想治腿。”
胡御医很是欢喜,笑呵呵道:“我攒了几个法子,郎君愿意配合最好不过。”
傅慎时眉头微抬,单手握拳,克制着欣喜,问道:“可会有效?”
胡御医道:“这谁知道,但有没有效,总要一试才知道。”
傅慎时应了一声,便请胡御医替他医治。
胡御医先用针灸之法,试了半日,傅慎时的腿没有什么反应,他便暂时准备回去,欲等明日再试别的法子。
傅慎时思来想去,怕红豆担心他,又料定红豆机灵,会想法子打听他的近况,便叫住了胡御医,道:“劳您替我传一句话。”
胡御医没明白过来,问道:“向谁传什么话?”
傅慎时只道:“到了时候您就知道了。”
胡御医笑道:“那郎君要我传什么话?”
傅慎时眼睫凝住,忖量片刻道:“就说……我尚好。”
胡御医记下之后便离去了,后来的几日,都过来替傅慎时治腿,不过收效甚微,两人不免都有些心灰意冷。
长兴侯过来瞧的时候,见状况不好,也没多说什么,只在家中等候和长乐郡主流言有关的消息。
红豆则一直在家待着,除了孝敬宁王,便是学一些女红,但她起步太晚,又没有什么兴趣和耐心,学的不大好,皇后又总是派人接她去宫里玩,她这几日虽有事可做,心中还是记挂傅慎时的,他一连多日不出现,又没有半点消息,她便与宁王说扭了脚,叫请胡御医过来替她看。
胡御医一见红豆,便知道傅慎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给红豆开了抹脚踝的药膏子,将傅慎时留下的话,告诉了她。
红豆放下心来,便问胡御医这几日傅慎时可是在治腿。
胡御医说正是,红豆急切地问,成效如何,他道:“时隔已久,不大好。”
虽是意料之中,红豆亲耳听到,不免还是有些失落,她知道,傅慎时肯定比她更在意结果,眼下只怕他又是懊丧又是难过。
红豆着人送了胡御医走,也没有留下什么话。
后来的几天,红豆因为流言的事,也没怎么出门,不过二皇子妃等人总是盛情邀请她,她也不好一推再推,便偶尔去串门,好巧不巧,她每次去的时候,薛长光都在,两人见了面,尴尬一笑,彼此避嫌。
时日长了,二皇子妃也就不同时叫两人一起过去,并且将此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本来是觉得薛长光太不主动,后来听说了红豆从前出身的事,便作罢。
红豆很是轻省了几日,随后连流言也听不见,耳根子更清净了,她又从旁人口中听说,张阁老辞了官。
宁王在宴客的时候,红豆看到张小娘子了,她猜到是怎么回事,便去侧面问宁王,宁王跟她提的时候很漫不经心地道:“张家手脚不干净,皇上念着他是老臣的份上,委婉叫他辞官。”
红豆眨眨眼,心道:难怪说听不到闲话了,估摸着这以后再没有人敢谈论她的事儿了。
宁王虽然粗疏,对她却很细致。
宁王不知红豆是不是因此事不高兴,就道:“过两日我们也该回真定了。”
红豆瞪了瞪眼……这就要回去了!
宁王道:“我封地在真定,总留在京中也不好。”
红豆心跳的很快,胸口闷闷的,她知道要等傅慎时一段时日,可是在京城等和在真定等完全不是一种感觉,听不到他的半点消息,她总会牵肠挂肚。
宁王则道:“也不是明日就走,你再收拾几天,我们再启程。”
红豆应了一声,藩王久留京中自然不合适。
红豆要告诉傅慎时一声,她回真定去等他,便又请了胡御医过来。
胡御医此时正在长兴侯府,他试的所有法子全部失败了,只剩下唯一一条出路,那便是找他的师兄替傅慎时治腿。
他有个师兄比他更擅长治疗外伤,不过他师兄在滇南,并且此生不离滇南,只能傅慎时过去找他。
京中去滇南路途遥远,傅慎时又双腿不便,不知道治不治得好,而且滇南土司凶狠,还有许多神出鬼没之族,他便是跟着朝廷的人去,都还是有些危险的。
傅慎时问胡御医:“此去滇南,令师兄有几分把握治好我呢?”
胡御医道:“他最是擅长替人接骨化瘀,估摸着有六七成。”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食指轻轻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六七成,很高了……他再有钱,长兴侯府始终配不上宁王府,长兴侯府既不会拉下脸去求宁王府,宁王也不肯放低身段委屈红豆,他思量片刻,道:“我去。劳烦您替我写一封手书引荐。”
胡御医应下,当即就替傅慎时写了信,并且将地址和一些滇南的可用之人,都如数列在纸上。
傅慎时拿着信看了许久,才叫时砚推着他去见长兴侯。
长兴侯在庭院里用好的那一只手练长棍,傅慎时去的时候,他正挥汗如雨,见了儿子,便扔下长棍,叫他道书房去说话。
傅慎时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他的意思,长兴侯放不放他走,他都要去,此来只是辞行而已。
长兴侯低头沉默着,最后用浑厚的嗓音道:“你去吧,你该去。燕雀之志安能与鸿鹄相比?再也没有更差的了。去拜别你母亲和老夫人再上路。”
傅慎时离开长兴侯的书房之后,却没有听他的话去辞别长辈,他只去见了傅三,请傅三替他带个消息去二皇子府中,告知红豆此事。
傅三问他:“你还要再见她一面?”
傅慎时面色微白,道:“不见了。有些话,就请三哥等我离开之后,替我传去。”
傅三拧着眉问:“什么话?”
傅慎时道:“三年为期,三年一过,叫她不必等,另谋婚嫁。若三年内……有合适的,也不必等。”
他想清楚了,他的确与红豆心意相通,但能爱重红豆的,绝不止他一人。
当初,他还厌恶她这个丫头来着,还不是被她吸引了,他相信,不管红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让自己过得好。
三年时间够长,若他治不好,便不回京。
等到那时候,她大概也忘了他。
傅三瞧着傅慎时脸绷得紧紧的,眼眶微红,心有不忍,道:“如此郑重的话,你还是自己去与她说罢。宁王倒不至于最后一面也不让你们见罢!”
傅慎时摇头,不肯去见。相见时难别亦难,何必叫她再吃一次苦头。
交代完傅三,傅慎时便出了府,去见汪先生和王文,欲处理下手上的产业,便离开京城。
在傅慎时欲离开京城之前,傅三就去了一趟十王府。
红豆也提前知道了傅慎时要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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