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时老实地吃了两天饭,睡了两天觉,他发现殷红豆又不跟他说话了,便故态复萌,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殷红豆不管他,他就持续下去,日渐消瘦,时砚平日里虽然不插嘴多说什么,可是嘴巴上燎的泡出卖了他。
院子里的氛围,相当糟糕,殷红豆忍了几天,情绪也无端变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时砚又端了丝毫未动的饭菜到厨房去,殷红豆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就蹿到了嗓子眼儿,她放下手里的事,大步往书房去。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岿然不动,像一尊雕出来的玉人。
殷红豆怒视傅慎时,揪着眉头道:“你不想吃你就说,别糟践粮食。”
傅慎时抬了抬头,目光润朗地看着殷红豆,他嘴角微动,道:“我吃,你去热一下。”
殷红豆的火瞬间灭了一半,转身去给傅慎时热午膳,她将饭菜堆在一个碗里,端了过去,送到傅慎时桌子上,又转身要走。
傅慎时抓住她的手腕子,道:“非要这样,你才管我吗?”
殷红豆轻轻地拂开他的手,道:“我管不管你,有什么要紧?你不是说,我的命都是你的吗?”
傅慎时面色微白,她总是有办法,让他心如刀绞。
时砚从廊下冒出来,闷声禀道:“汪先生来了。”
傅慎时松开手,殷红豆也退开两步。
汪先生进来轻咳了两声,同傅慎时肃然道:“六爷,仁庄附近的亭台楼阁都快建好了。”
仁庄成立两个月左右,庄上灾民稳定下来之后,早就开始建造“销金窟”,原计划是要开发财坊分坊、戏园子、酒楼等,这些虽能开起来,却不容易揽客,若不能达到宾客络绎不绝的地步,仁庄前期的投入,大部分都要亏损,庄子上养着一千多口人,劳动力虽然廉价,可一天下来,也要耗费上百两银子养活他们,这还是在只保证了基本温饱的情况下。
南边又有疫情小范围爆发,北上的灾民越来越多,天子震怒,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眼下已经加大力度救灾,拨银、粮无数,到底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解灾情,撑不过两三月,必然会发生暴动。
二皇子最近每天一封信送到仁庄上,催问仁庄进度。
汪先生日夜奔忙,他的亲事也暂时耽搁了下来,傅慎时心系红豆,再加上这些事,更是茶饭不思。
殷红豆这段时间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她本不知道这些,但见汪先生神色不好,便问了两句。
汪先生简而述之,殷红豆心惊肉跳,不禁严色以待,他又继续同傅慎时道:“虽说仁庄离紫禁城还远着,可若是建得普普通通,也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刻过来享受玩乐……”
如今大臣、富商们哪个不捂紧了钱袋子,生怕别人知道家里有钱。
傅慎时道:“二皇子说会襄助我们,借有名的戏班、歌妓、厨子给我们,不过光靠他支援还是不够的。”
汪先生下意识就看向了殷红豆,发财坊的主意是她出的,他这时候很想听听她的高见。
殷红豆这时候当然将个人利益放在小处,她只看着汪先生道:“好在灾情暂且得以控制,除了咱们庄子上第一批跑进来的灾民,其余地方都还很安宁。”
在京城附近的几个府城,的确还很安全,大环境是好的,经济很稳定。
汪先生点着头示意殷红豆继续说下去,傅慎时也凝神听着,时砚坐在廊下,也支起了耳朵。
殷红豆道:“挣钱的东西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咱们赚的是吃喝玩乐的钱,正好二皇子也能借厨子、歌妓、戏班子给咱们,但是这些城里也已经有了,咱们要做到人有我优,精益求精,先揽住客,客人来了,其他地方也就跟着能赚钱。”
现在娱乐活动到底还是少,大头还是听戏、□□一类,殷红豆决定从“戏”上入手,她道:“现在的戏流传度都已经很广,咱们的戏园子,得唱新戏。”
汪先生自己也听戏,并且很喜欢,他以前走南闯北,好的戏园子都是人满为患。眼下除了京中出名的一些歌妓,会让某些风流士子趋之若鹜之外,戏园子是士农工商,每一个阶层的人都喜欢的东西,靠新戏揽客,是最好的出路。
汪先生犯难道:“不瞒姑娘说,近一年已经没有什么很好的新戏,都是些旧戏,很多戏班子都是家养的,才不愁吃喝,真正能靠唱戏挣大钱的戏班子,在京城里并不是很多。二皇子能借给我们的戏班子,唱功倒是不怕,但是不知道上哪里去请人写好戏。”
殷红豆道:“我有几个故事,但是我只会讲故事,不会写戏,还要劳先生找人润色,变成戏。”
汪先生惊讶地“啊”了一声,道:“姑娘还会写戏!”
殷红豆道:“我不会,我都是道听途说的,故事肯定是好故事,端看先生您找什么人编写了。”
汪先生一笑,道:“倒不用另找,六爷肯定可以胜任。”
殷红豆顺着汪先生的视线,看了过去,傅慎时点了点头,道:“可以一试。”
殷红豆撇撇嘴,她倒是把傅慎时给忘了,他才情过人,写戏润色对他来说算什么。
罢了罢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跟傅慎时再较真了,她便道:“那汪先生要快些联系上二皇子的戏班子,等戏写好了立刻让他们排上。”
汪先生不着急去,他笑道:“不瞒姑娘说,我很喜欢听戏,我也听一听,给姑娘断一断优劣。”
傅慎时亦提起笔,道:“说罢。”
殷红豆找了凳子坐下来,先问汪先生都听过什么戏。
汪先生略说了几出,殷红豆都不知道,他便问傅慎时都听什么戏。
长兴侯府也养了戏班子,年节或遇到喜事,都会搭台唱戏,傅慎时自小也是听戏长大的,家里的戏班子,还有外边的戏班子他都听过,他听戏和一般人不同,他遇到喜欢的戏会去看剧本,他的讲解,殷红豆更容易听懂,这一说便是一刻钟。
殷红豆结合二人讲的内容,判断得出,当下的戏都不是她曾经看过的作品,但是大部分的故事和她所知道的戏差不离,主要还是以爱情为主题,说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
出挑的好戏果然还是很少,至少和殷红豆知道的比起来,几乎都逊色许多,她酝酿片刻,便开始讲戏。
复杂的她不熟悉,《倩女离魂》、《牡丹亭》、《红楼梦》她要流畅地简述一遍,毫无难度。
傅慎时提着笔,是打算一边听一边记,可听着听着就跟汪先生和时砚一样入了迷,已经忘了下笔。
殷红豆有了几个听众,说起来也很带劲儿,说起杜丽娘与柳梦梅终成眷属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
傅慎时眼眸里闪出一丝艳羡。
汪先生情绪起起伏伏,渐渐脱离出来之后,忙不迭抚掌叫好,催着傅慎时道:“这等六爷可要尽快写出来!”
汪先生甚至意犹未尽,又问殷红豆:“姑娘还有别的戏?”
殷红豆又说了《倩女离魂》,汪先生听得痴迷,眼眶都红了,他眨了眨眼睛站起来,自嘲道:“再不能听了,再听姑娘说下去,要耽误了正事,下一个故事,下次再听姑娘说罢。”
汪先生其实满心都惦记着殷红豆说的故事,他是真的怕耽误了事情。
傅慎时叫住汪先生道:“劳烦您去城里跑一趟,打听下侯府的消息。”
近一月来,秦氏都未过来派人找过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汪先生连忙去了。
傅慎时提笔写戏,一边写一边问:“这些戏,你从哪里听来的?”
“不是说了吗?仙人托梦。《牡丹亭》你就写仙人汤显祖,我可不敢居功折福。”
傅慎时也怕她折福,就听殷红豆的话,写了汤显祖的名字。
殷红豆起身要走,傅慎时道:“你别走,有些地方我忘了,我随时要问你。”
“我去洗碗。”
“让时砚去。”
还不等傅慎时叫时砚的名字,他自己就麻溜地去了,殷红豆又坐在了椅子上。
傅慎时写写停停,偶尔会问殷红豆一些情节发生的前后顺序。
若是旁人问,殷红豆还信,换了傅慎时来问,未免太刻意了。
殷红豆便道:“你不是过目不忘吗?我说的‘沙甸货’你记了半年,这我才说的,你怎么就忘了?”
傅慎时面不改色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过目不忘?我怎么不记得了?”
“……”
他的确没说过,但他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
殷红豆也知道傅慎时有意如此,也懒得跟他争辩,他问她就答。
半天过去,傅慎时写了初稿,再润色一遍,就可以拿去让戏班子排练。
两人第一天就合力完成了《牡丹亭》,傅慎时文采过人,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成品出来的时候,殷红豆虽然不太感受得到他在词曲上的造诣,但是“辞藻华丽,对白动人”这两点,她一个不懂戏曲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样就足够了。
殷红豆看着剧本有一点点成就感,她忍不住笑了,随后一想到是傅慎时写的,便道:“到底是从你笔下出来的,你可以把你自己的名字也加上去,我的就不用了。”她又嘟哝一句:“其实没我提醒,你也一样写的出来。”
傅慎时眸光暗淡了几分,低声道:“可是只有这样,你才会跟我讲话。”
殷红豆抿了抿唇。
——
傅慎时和殷红豆第一本戏送出去之后,汪先生回来复命时,说:“二皇子养的全庆班班主看完戏跟疯了一样,他说肯定把这戏排好,还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开始演。”
“等竣工了,其他地方也布置好了,便可以开始,其他店铺里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汪先生汇报说:“大体上的都好了,灾民里还有一些读书人,我安排着去做账房一类,跑堂、厨子等也都安排了近百人。”
一千多灾民,能成功北上的,要么是运气非常非常好,要么是有过人之处,比如体力好、有眼色,这些人大多可用,极少老弱病残。
傅慎时忖量片刻,道:“辛苦先生了,善庄那边如何了?”
仁庄这边以后都要经营其他东西,耕地用来种植太浪费了,傅慎时让汪先生另置了庄子,以后会带一部分灾民过去造纸、种草药。
汪先生道:“这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已经上册了一些名单,明日便带一部分过去布置。”
殷红豆问了一句:“他们都肯?”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挪家很容易让人恐慌,尤其他们经历了灾情,更不想离开,这边也发展的很好了,只怕不好说动他们。
汪先生一笑,道:“有的世代务农,不喜欢做生意或者跑堂,倒也有一二百人愿意去。”
一二百人也很不少了,殷红豆挺意外的。
傅慎时问汪先生打没打听长兴侯府的事儿。
汪先生想起什么似的,回道:“打听了,只听说您的亲事已经退了,别的倒没听出什么来。”
秦氏已经替傅慎时退掉了和方素月的婚事,她当时派人去说退婚的时候很委婉,也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不过方家看到一千两银子,语气还是软和了许多,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方家竟然收了银子答应退婚,没有大肆追究,除了傅慎时现在名声不大好,以后难得娶门当户对的妻子,再没有别的坏影响。
秦氏退掉与方家的婚事后,也没有心情去搭理这事儿,也就没有深究下去,否则以她的精明性子,追查下去,就该查到方家人已经知道方素月的心思,因为心虚才答应了退婚。
方素月回去之后还是抱着能和傅六成亲的想法,她没想到都快要下聘了,傅六还是要跟她退婚,长兴侯府的人上门的时候,她很害怕秦氏闹起来,便跟方夫人说了实情,以求挽回一二,方夫人见秦氏还送了银子来,便顺势而为,答应退婚。
这件事平平静静地了结了,坊间不过流传了一些傅慎时身有隐疾的谣言,因他许久不曾在人前露面,这些传言早就平息了。
汪先生禀完这些,便离开了,殷红豆又和傅慎时两人继续完善剧本。
第二个完成的是《倩女离魂》,这也是个较短戏,一天的功夫就完成了,殷红豆最后阅览的时候,不得不赞叹傅慎时文采出众,这故事她讲起来还是有些干巴巴的,一字一句写成了戏,倒是十分动人,有些字句她看到都觉得心神震动。
殷红豆看完本子,琢磨了一下,就道:“这两个故事就够了,另一个有些长,而且我记的不是很完整,不如另一个就不写了。”
傅慎时眉头一皱,道:“要写。”
殷红豆道:“庄子上的事就够你忙的了,实在不必在这个时候费工夫再写这个。”
傅慎时挑眉看她,道:“红豆……”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殷红豆受不了傅慎时的眼神,面无表情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晚上两个人就寝的时候,傅慎时更加睡不着了,殷红豆倒是依旧好眠,她现在睡觉还是面对墙壁,但脑袋已经肯露出来。
时砚在书房睡,这边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慎时睁着眼,双手放在小腹上,轻声道:“你睡了吗?”
殷红豆没搭理他。
傅慎时也只好闭上眼。
殷红豆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根本不必这样。”
傅慎时又睁了眼,他是不必这样,他挪了挪身子,从殷红豆身后抱住了她,双手隔着厚厚的被子,紧紧地勒在她的腰上,侧脸贴着她的脑袋,在她乌黑柔软的头上磨蹭来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暖暖的体温。
殷红豆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挣扎,也不说话。
傅慎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抱得更加用力,好像这样,就占有她多一点。
殷红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慎时的额头抵着殷红豆的后脑勺,声音沉郁微哽:“你不就仗着我宠爱你吗?”
殷红豆睁开了眼,藏在里面的手,攥着被子,依旧没有出声,她没有想要恃宠而骄,但让她以一个奴隶的身份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攀附着他生活,她做不到。
尤其是这样子跟傅慎时在一起,她更做不到。
傅慎时自觉无趣,又退了回去。
长夜漫漫,两人的呼吸声也渐渐缓慢均匀。
次日,汪先生料理好了善庄,傅慎时与殷红豆就搬了过去。
仁庄人多眼杂,傅慎时还是不想被人瞧见,暂且搬去善庄避一避,两个庄子之间离的也不远,骑马一刻钟左右就到了,汪先生往来禀事,倒也方便。
善庄上也是建了一个两进的院子,比仁庄上更简陋,但日常起居,不成问题。跟来的灾民都分到了田地,水田和耕地都有,开春之后,也都要忙活起来。
傅慎时与殷红豆二人在善庄上过了几天的悠闲日子,将另一外一本折子戏也完成了。
没待几天,庄子上来了位稀客。
薛长光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公子。
傅慎时听庄子上的管事说薛长光来了,院子里也没有别的下人,时砚嘴笨,殷红豆一个人去他不放心,便让殷红豆和时砚一起出去迎接。
殷红豆跟时砚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薛长光正好下了马,他看到殷红豆愣了一下——善庄上住的是傅慎时?
薛长光身边的公子也准备下马,哪知道马儿尥蹶子,他没在马鞍上踏稳,一个不小心,扑了下来。殷红豆早看出来了,这位“公子”就是薛六姑娘女扮男装的,她便快步跑过去,扶上一把。
就殷红豆这小身板,还扶人呢……她只有当肉垫子的可能,薛六姑娘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脸上。两人嘴对嘴,吧嗒亲了上去。
傅慎时不大放心殷红豆出门,他到底还是跟了过来,正好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一个“男人”,全身都压着殷红豆,亲着她的嘴,一动不动,姿势就像是某些图册上的一样。
他的脸登时就黑了,他含着怒气道:“时砚,推我过去!”
薛长光连忙去扶人,薛六和殷红豆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时砚推着傅慎时过去。
薛长光都没整明白怎么回事,见傅慎时鞭子都拿出来了,他赶紧拦在自己妹妹身前,道:“慎时,这是个意外。”他又转脸问殷红豆道:“姑娘可伤着了?”
薛六姑娘躲在薛长光身后,揪着哥哥的衣服,根本不敢露面——她早听说傅慎时重视这个丫头,没想到他这般重视!她不过压了红豆一下,傅六就要她的命似的。
殷红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摇了摇头,又瞧着傅慎时解释道:“我没事。”她揉了揉后脑勺,虽然门口是泥地,还有一层浅浅的草,磕在地上还是很痛的。
傅慎时盯着殷红豆的嘴唇,狠狠地拧着眉,又看向她揉脑袋的手,脸色愈发阴沉,他紧握扶手,忍不住低吼一句:“滚!”
薛长光当然明白,傅慎时肯定不是骂殷红豆,他讪讪一笑,抱歉地作揖,道:“先看看红豆姑娘伤的严不严重,要是严重……”
傅慎时都没搭理薛长光,拽着殷红豆的手,命时砚推着他进屋去了。
薛六姑娘这时候才敢走出来,嘟哝:“傅六脾气怎么这么差?不就是一个丫鬟吗?”
薛长光扭头瞧了自家妹妹一眼,思忖片刻,扯了扯嘴角,傅慎时不会没认出他妹子吧?那傅六今天只说了个“滚”,还真是给面子了。
他牵着缰绳,瞪了薛六一眼,道:“谁叫你胆子这么大,偷了我的旧衣裳跟出来,你伤着没有?”
薛六姑娘摇头,面色羞红,她整个人都压殷红豆身上,能伤着什么!
薛长光道:“罢了,我们自己去庄子上看看。”
薛六姑娘心有余悸地上了马,也不敢骑快了,只与薛长光两个慢慢悠悠地在田野上行走,她看着一望无垠的田地,问道:“这庄子不会也是长兴侯府的吧?方才仁庄上的人不是说,这儿的佃农也是灾民,长兴侯府的手这么快,就买了庄子租给灾民?”
薛长光眉头皱着,道:“不会,长兴侯府现在可拿不出钱买这么大的庄子。傅慎时估计是借住吧。”
薛六姑娘就问:“为什么?”
薛长光不跟妹子说朝廷上的事。
薛六姑娘继续问道:“哥哥,仁庄到底是谁家的,你打听出来没有?”
薛长光摇摇头,道:“只知道庄子上有个管事的汪先生。”
薛六姑娘一笑,道:“这人也是神秘,这么财大气粗,我估摸着肯定是那个侯爵功臣世家偷偷办的。”
薛长光也很好奇,但他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仁庄的经营上,他骑着马在善庄上马马虎虎地逛了一圈,便离开了。
——
傅慎时一路拽着殷红豆进院子,时砚自觉留在廊下,他将红豆摁在小杌子上坐着,抬起手,托着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擦她的唇。
没过一会儿殷红豆的嘴巴就肿了,樱桃小口丰盈红透,看着就诱人,她蹙了蹙眉,道:“你弄疼我了。”
傅慎时直直地看着殷红豆的唇,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眉间的阴郁十分明显。
殷红豆皱着眉,拂开傅慎时的手,他的手又放了上去。
她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傅慎时,你弄疼我了!”
傅慎时不管,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殷红豆握住傅慎时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擦够了没有?”
傅慎时更用力,恨不得将殷红豆的嘴皮子都磨破。
殷红豆扭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傅慎时纹丝不动,任由她咬。
殷红豆一松开,傅慎时又去擦她的唇,她瞪眼问道:“你擦一千遍又怎么样?亲了就是亲了。”
傅慎时双手捧着殷红豆的脸颊,冷着脸凝视着她,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含着她的唇瓣,生涩而霸道地用舌尖探过她的上下唇,将他的气息覆盖上去,洗净别的男人留下来的痕迹。
殷红豆反应过来的时候,推着傅慎时的肩膀。
可她越是挣扎,傅六越是把她抱得紧,最后他俯身单手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吻着她的唇,牙齿轻轻地咬着她的唇,伸出舌尖舔过她的牙齿。
在力量上面,殷红豆没有胜算,她索性不动了,闭上眼,咬紧牙关,任他吻着。他的唇很热很软,触上她的唇瓣,就像咬在软和的包子上,时间久了,还有一点点甜味。
傅慎时停下来的时候,脸红心跳,微微喘着粗气,温热的呼吸吐在殷红豆身上,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他?”
殷红豆睁开一点点眼睛,眼眸半垂,道:“也得我躲得开啊。”
“为什么不推开他?”
“也得我来得及推开啊。”
“……”
“……”
殷红豆忙着去扶薛六姑娘,也没想到对方整个人都会扑在她身上,更没想到会亲上去。
傅慎时的手又放到殷红豆的唇上,轻轻地擦着,他的睫毛轻微地颤着,道:“以后离别的男人,远一点。”
殷红豆眉心一跳,抿了抿唇,抬眉问道:“……你难道没认出来,那是薛六姑娘?”
傅慎时愣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轻抚她的红唇,嗓音低哑地道:“女的也不行。”
“……”
殷红豆垂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握住傅慎时的手,仰脸问道:“这样你开心吗?”
傅慎时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问她:“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殷红豆非常平静地告诉他:“我不想以一个奴隶的身份在你身边,我不想做妾侍。”
她的卖身契虽然在傅慎时手上,但她实际上是属于长兴侯府的财产,长兴侯府的任何一个主子,都有资格打骂她、处理她。
这种感觉,好像利剑悬头,殷红豆非常不喜欢。
而且傅慎时只要不高兴,随时都能以主子的身份强迫她、压迫她,这种事他不是没有做过,殷红豆绝对不可能接受以这种相处方式相爱。
傅慎时眨着眼,软和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期盼,他低了低眼皮,盖住眼神里的光泽,问道:“以后我不会住在侯府里,除了时砚、汪先生知道你是奴籍,从今以后,在这边,不在会有人将你当做丫鬟。”
殷红豆咬了咬唇,淡声道:“你这是自欺欺人。”
奴婢就是奴婢,即使瞒着别人,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傅慎时不置可否,他的呼吸声均匀轻缓,过了几息他才道:“除非归良之后,你做我的外室。”
外室,无媒苟合,不受人承认,还要被人唾弃,将来生了孩子也是没名没分。
殷红豆几不可闻地吐了一口气,问道:“你强留我,且先不说子嗣的问题,夫人要是再让你娶正妻,你怎么办?”
傅慎时和方家的婚事退了,不代表长兴侯府以后不会给他说亲,不久之后,长兴侯府还会继续逼迫他娶身世清白的姑娘,若他不从,秦氏腾出来手来,绝对会朝殷红豆发难。
秦氏的手段,傅慎时目前可以抵挡得住,若是长兴侯出手,那便未必。
长兴侯常年带着军队在外驻扎,偶尔回家一次,傅慎时兄弟几个见他的机会不多,但是都非常地敬重他,甚至是有些怕他。若是他出手,绝对不会像秦氏这样,用温和的手段拿捏傅慎时。
傅慎时知道殷红豆在担心什么,他回答道:“你在庄子上就没事。”
“你打算让我这一辈子,除了两个庄子之间,哪里都去不了吗?”
“你出去会有危险。”
“我留在庄子上就没有危险了吗?”
傅慎时道:“仁庄和善庄上都是灾民,即便我父亲带着军营里的人来,轻易也不敢踏足。”
殷红豆道:“是,长兴侯府的人若不知道这你手里的财产,便不敢踏足,若是他们知道了,便不是私闯民宅,庄子上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侯爷若铁了心要拿我,你挡得住吗?难道你打算让灾民挡在我的身前,和士兵们对抗?”
傅慎时道:“我不会让他们知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傅慎时不言。
“你比我清楚,事情有多糟糕。”
傅慎时又尽力安抚着她:“有二皇子庇护,总会容易一些。”
殷红豆默然一阵,傅慎时的举动,无异于叛逆家族,事情发展到最后,性质会越来越恶劣。现在二皇子也还没能力插手长兴侯府的事,除非等他登基之后,可他登基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长兴侯估摸着在此之前就会动手。
长兴侯的用了铁腕之后,甚至有可能将傅慎时从族谱上除去。
殷红豆轻声问他:“你已经准备好了离开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并且再也不和世子爷、三爷来往了吗?值得吗?”
傅慎时抿唇不语,他忽然抱紧了殷红豆,在她耳畔带着轻微的颤声道:“红豆,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管以后怎么样,我现在都不会让你有一丁点资格离开我。”
殷红豆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杌子上,面色逐渐冷漠,即便她知道,傅慎时替她考虑良多,她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方式。
除非皇帝驾崩,二皇子登基,否则她担心的那一天,迟早会来。
两个人又归于平静。
殷红豆也无心再劝说什么,反正也是无用之功。
夜晚的时候,傅慎时又睡不着了,他平躺在床上,胸口堵得很……红豆说的都对,他们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傅慎时侧了侧身子,脸朝着殷红豆,问道:“……红豆,如果是为了我,你也不肯受一点委屈吗?”
殷红豆背对着傅慎时,说话声音难免沉闷:“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另娶一个正妻在家里放着,我做妾侍或者外室吗?然后我再委屈一点,看着你们在侯爷夫人的逼迫之下再生个孩子,一个孩子不够,还要两个、三个四个,是这样委屈吗?”
傅慎时如鲠在喉。
她一点都不肯委屈。
傅慎时挪过身子,紧紧地抱着她,右手摸进被子里,隔着她薄薄的衣衫,横在她腰上。
殷红豆蜷缩着身子,像虾米一样往角落里躲,双肩微颤。
傅慎时攥着拳头,松开了手,他还不想变成傅二那样。
他仍旧隔着被子抱着她,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哑地问:“总之……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殷红豆没有回答。
傅慎时又退了回去。
殷红豆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变浅,她额头抵着墙,睫毛微动,她答应归良便尝试跟他在一起,直到必须要分开的那一天。
她怎么会没有受委屈。
再后来的几日,两人心照不宣不提以后的事,殷红豆脾气温和了很多,虽然还是没有什么笑脸,却并未故意冷脸对人。
傅慎时心知肚明,便也不去想以后的事,照常忙于庄上庶务。
汪先生很快也过来禀说,戏园子、酒楼都建好了,再善一善后,最多三日便可开张,殷红豆说的戏,也有一本已经排好,就等着上演。
傅慎时先让汪先生去写信告诉了二皇子,让他的戏班子现在京城里边连续排几场,等名声传出去了,再改到仁庄这边开唱。
二皇子很是期待,立刻派了人吩咐下去,《牡丹亭》开演的第一天,他也跟六皇子一起带着几个人微服去了,兄弟两个人看得十分出神,若不是常随来禀了话,他俩都忘了时间。
随同来的游先生和乔三也都在戏园子里听戏,游先生也是懂戏的人,乔三更是不必说,除开眠花宿柳,便是听戏、赌博,这一出戏,他愣是从头看到尾,把天都听黑了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还跟游先生一直讲戏,说这一出戏哪儿哪儿都好,他还道:“明儿还要去再听一遍。”
游先生亦颔首道:“最妙就是故事与曲,故事曲折动人,词曲明艳华丽,哀婉动人,估摸着明儿就没有位置可坐了,不过我也没工夫去了。”
乔三一听这话就拉着脸,他近来虽还跟在六皇子身边,可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六皇子,已经不大受重用,也就今天听戏,他才恰好跟了过来。
他讨好一笑,问游先生:“我倒是也想没工夫听戏,还劳烦您替我问一问殿下,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游先生摇摇头,笑道:“我跟在二皇子跟前,六皇子的事,我倒是不大清楚。”
乔三拦着游先生,道:“先生,您这就……”
游先生怕乔三缠他,指了指戏园子。
乔三还没明白过来,游先生就已经上了马车走了。
(https://www.biquya.cc/id87273/26176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