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拳馆里空荡荡没有人,空气中飘着浮尘,黑漆漆的有些诡秘。
“这是鬼屋吗……”陈澄突然一把抓住了骆佑潜的手。
骆佑潜拉着她到墙边,开灯,一下子拳馆就亮堂起来,迎面便是一个红底的四方拳台,旁边是沙袋。
充斥着浓重的男性荷尔蒙。
本来在休息室的教练听了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到灯下的骆佑潜也十足地愣住了。
教练从前是国家拳击队运动员,后来因为受伤退役,这辈子都没有结婚,一辈子的时间都奉献在拳击上,这种跨年的时候都一个人窝在休息室里。
骆佑潜刚刚接触拳击时只是在当地的一个少年拳馆里练习,是教练找到他看到他身上的天赋,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学拳击。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骆佑潜心底的阴影,也成了教练自责内疚的原因,他想尽办法,想让骆佑潜重新站起来面对自我。
“教练。”骆佑潜走过去,直接一把抱住他,声音闷在喉咙里,“我要继续打拳击了,你还能当我教练吗?”
话说出口,骆佑潜再一次感受到胸口突然涌起的热血。
“什么?!”教练没忍住,直接惊得张大嘴,“你要打拳了?真的吗!好啊!我一直是你教练,怎么样,现在就开始吗?!”
他已经年过40,这时候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陈澄站在骆佑潜身后,懒懒地靠了一点墙,没忍住,从嘴角溢出点轻笑。
教练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的姑娘,不难认,很漂亮,就是上次那个骆佑潜找他要FIRE决赛门票时跟着的那个姑娘。
他瞬间反应过来。
当时骆佑潜来要门票是因为她,这次决定站起来也离不开她的关系。
教练连忙拉开骆佑潜,直接朝陈澄走去,一把拉起她的手,使劲摇了摇:“谢谢你啊小姑娘!”
陈澄原本正专心致志做一块背景板,突然被cue,惊得连忙站直了,也回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唉,不用谢我,别谢我,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陈澄笑着说。
“还是要谢的,佑潜这孩子,我劝过他好几次都没用,果然还是女朋友的话比较有用啊。”
“……”
“……”
骆佑潜原本胸腔充斥着的热血被教练这句话差点直冲大脑——他还没打算就这么跟陈澄摊牌。
少年的承诺太过苍白而无力,在他没有做好准备能给陈澄很好的生活之前,他都不愿意让这些生活的琐事去摩擦消耗两人的感情。
以姐姐弟弟的身份住在一起,两人经历的所有都会成为最独一无二而又耐人琢磨的瞬间。
可当真正在一起后就不一样了。
生活这么不容易,日复一日的琐碎只会磨灭最初的心动。
更何况,陈澄性格中的“独”那么明显,她从来不是一个想让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如果贸然追上去,说不定真会吓跑她。
“教练……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现在租了同一间房,算是姐姐吧。”骆佑潜低声解释。
“啊,哦,这样啊。”教练冲陈澄抱歉一笑。
“没事。”陈澄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陈澄却忽然有些失落,没由来的,连呼吸都有些颤动。
她垂下眼,看到自己的大衣上有一块油渍,是今天做饭时溅起的,不起眼,却又真实地存在在那里。
可就在这时,骆佑潜突然抬手,在她裸露的后颈上轻轻拍了一下。
“再陪我进去一趟吧。”他说。
指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导,陈澄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感觉刚才那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凉意重新被压了下去,从后颈传来的暖意悄无声息地包裹住她。
陈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有点依赖这个弟弟。
难得在自己孤寂了21年的生命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存在。
这样可不行啊……
陈澄跟着骆佑潜一块儿进了教练的休息室。
虽然骆佑潜说陈澄并不是他女朋友,可其中的那点情愫教练不会看不出,他给陈澄倒了一杯水,让她在一旁休息会,便开始跟骆佑潜讨论关于重新开始训练的事。
骆佑潜开始学习拳击比一般人都早,16岁的水平已经远远高于当时的同年龄阶段。
但如果想做一名职业拳击手,日常的训练是万万不可以丢掉的,因为拳击需要极强的敏捷度与爆发力,这都是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才能提高的。
“训练我们现在开始重新捡起来,你每天下课后就来拳馆练习,周末的练习时间就更长一点。饮食上,按照以前的规定来,多摄入蛋白质,另外,你那个烟一定给我戒了!”
“好。”
骆佑潜皱了下眉,其他的都好说,戒烟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
“行,我监督,把他的烟都给没收了。”陈澄在一旁插了一嘴。
“至于能不能重新站上真正的国际拳台比赛。”教练是少数知道他心底阴影的人,“我会慢慢给你安排比赛,先跟拳馆里的人比着,我们慢慢来。”
“好。”
他不急,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他只觉得,只要让他继续带着拳套,就足够开心了。
从拳馆里出来,银河在烟花炮竹中已经完全销匿于夜空中了,冷风有眼地往人衣领里钻。
骆佑潜双手插着兜,抬头看天。
都说没梦想的人总是面朝黄土,眼里只有明天吃什么,明天又该挣多少钱才能度日,天空就在他们头顶上,他们却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索性,他终于抬起来了。
尽管可能抬头也没有星光与月光,仍然是灰暗一片。
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管怎样,没有光,他就自己造一束光放到头顶上。
咻得一声,又一支烟花绽放在空中,照亮了半片天空。
“走吧,坐地铁去。”陈澄被冻得吸了吸鼻子,把下巴埋进大衣领口。
“嗯。”
骆佑潜看了她一眼,鼻尖都被冻得粉红,又被烟花映出一片透粉的光亮,眼睫垂着,他呼吸一窒,简直是漂亮的不像话。
今天的决定,并不完全是因为陈澄那番话。
但也离不开那番话。
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这一路过来就这么苦呢,那天陈澄的眼泪又恍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口一抽。
骆佑潜默默想,他再也不会让陈澄哭成那个样子了。
他上前快走了几步,一把捏住陈澄的手腕,又顺着她的腕骨探进去,伸进她的大衣口袋,在口袋里握住她的手。
一如往常的冰。
“怎么还是这么凉,有没有好好吃我给你的那些补血的东西?”骆佑潜声音板正,手捏得很紧。
陈澄指尖一顿,在那一瞬间突然没了知觉,连冷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才慢慢感觉到热量从他的手心传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恍惚觉得骆佑潜刚才那句话说得似乎有些生气,于是抬头朝他看去。
便看见他别扭地把头转向别处。
视线触及的那只耳朵却从里到外红了个遍。
陈澄脑筋打了结,比他多活的那三年同时缴械投降,有点傻愣的收回了视线,愣愣地想:咦,他耳朵怎么这么红。
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吃了啊,哪有这么快能补回来呀……”
连出口的声音都是毫无伪装的、软糯的。
拳馆其实离出租屋并不远,大概就是学校回去路程的一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可是今天天气太冷,心太热,陈澄难得地打算奢侈一把,坐地铁回去。
地铁站里很多人,大多都是从家里出来要去热闹去处玩的,只有他们两人是要回家的。
他们住的小区离市中心很远,所以地铁站的两边成了两极分化,一边人满为患一趟都挤不下,另一边三三两两几个人。
而骆佑潜和陈澄两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一起。
手还握着。
当时骆佑潜握住陈澄的手时,纯粹是一时脑子发热,真正握上了就觉得尴尬,虽然心里美滋滋,但不妨碍尴尬。
而如何自然地松开手又成了另一个麻烦的问题。
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陈澄看着眼前玻璃上投射出来的自己,还没从怔忪中缓过劲来,只虚虚地绕着他的手指,但他握得很紧。
地铁终于到了。
陈澄抢着走在他前面,于是成功地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滑了出来,陈澄在口袋里凭空攥了下拳头,悄悄舒了口气。
这一个方向的地铁人不多,他们轻而易举地找了两个相邻的座位坐下。
一时无言。
却成了最暧昧的背景音。
“对了。”陈澄打破沉默,“你明天就要去训练了吧,洗纹身我自己去就行,你抓紧训练吧。”
“没事,我陪你去。”骆佑潜坚持。
“……行吧,那早上就去吧,别耽误太久了。”
骆佑潜冲她笑:“嗯。”
地铁在后一站停下,又一批人出去,没人上来,显得更加空荡了。
“怎么人越来越少了?”骆佑潜嘀咕一句,人一少,他就更加忽视不了坐在身边的陈澄了。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清澈。
“都出去玩儿了当然就……”陈澄话说一半,突然把剩下的都哑在了喉咙底。
骆佑潜最终还是没有克服诱惑,这个晚上,既莫名其妙牵手之后,他又莫名其妙地抱住了陈澄。
还是抱在她腰间,头埋在陈澄的颈窝。
“欸……!”陈澄双手抬着,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可以抱着你吗?”骆佑潜问。
陈澄在心底翻了个彻底的白眼,这臭小子简直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都已经没打招呼直接抱上来了居然还好意思放这种马后炮。
“……不可以!”陈澄推了他一把。
谁知刚才还因为牵手脸红的纯情小男生一秒化身撩姐小能手。
骆佑潜没被推开,于是得寸进尺地把头在陈澄的颈窝里蹭了蹭。
黑发扎在她下巴上,有点痒。
“姐姐……”
“……”
这小屁孩长大了一定能干大事。
轻轻松松地吃准了陈澄的心理,一句姐姐让她彻底投降,原本正要推开他的手转而搭在他背上。
是不是还在为不确定的未来忧心?
陈澄拍了拍他的背:“一起加油吧小屁孩。”
骆佑潜似乎对“小屁孩”的称呼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皱了下眉就没动作了。
他一直抱着陈澄没撒手。
直到地铁又过了两站,到了地点,陈澄垂眼看了看怀里的巨婴,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吧,骆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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