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淳牵着晏姝的手,买了四杯饮料回来,一杯是芝士荔枝、一杯芝士杨梅,还有两杯百香果绿茶。
她们一人提着两杯。
大老远,两人就听到不远处的奇怪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提着饮料使劲朝前跑。
夏日两点多的太阳悬在当空。
灰白衬衫和黑皮衣正打得胶着。
尘土飞扬。
“卧槽,竟然有两个大帅哥为你打架!此情此景可是我毕生梦想!”小淳一边摇头一边敬畏地感叹:“我好羡慕啊!”
“……”
上学的时候,贺南初和程离参很喜欢和人打架,她跟着帮忙消毒。
此情此景好像已经许久没见到。
晏姝急得一甩手朝前跑去。
刚买好的芝士荔枝和芝士杨梅掉在地上。
溅落出红色和白色的液体,汇成一条小溪。
“你们别打了!”她焦灼地跑过去拉架:“你们快别打了。”
两人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收手。
晏姝急得使劲向后拉傅野的胳膊,想把他拉开。
程离参却趁机向右给傅野的手使了力。
傅野猛地收了手,可拇指受了伤。
他的大拇指一阵钻心的痛。
两个人看着忽然闯到闹局里的人,怕伤了她,都停了手。
晏姝趁势挡在程离参面前,冲他吼:“你干嘛啊这是!”
程离参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神色不快。
一口气郁结在喉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看到晏姝急急转回身,问傅野:“你伤到哪里没?你是手指扭到了吗?好像肿了。”
程离参阴阳怪气地说:“姐姐,他只是手指,我胳膊疼,okay?”
晏姝气鼓鼓地回头:“都怪你!肯定是你挑头的!你从小就打架!这么大的人,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你干嘛啊!”
“喂,你凭什么说是我挑的头?”程离参扶着左臂说:“我们当时是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
晏姝不信,她太了解程离参了,不言不语地瞪着他。
傅野的话打破了僵局:“珠珠,他说的是实话。”
“嗯?”晏姝怔怔地回过头,也没再追究到底是谁的不是,只是指着他的手低声问:“你疼不疼?”
“没事,刚刚扭了下。”
“喂!晏姝?有点脑子行吗?你才认识他几天。”程离参一字一句地说:“我胳膊,骨折了!”
到底是从小长到大,晏姝转身到程离参面前:“很严重吗?”
“那当然,我这可是胳膊,已经动不了了。”程离参仿佛得了什么荣誉勋章,扶着胳膊向她示意:“你赶紧开除这阴魂不散的什么助理?你的事,你哥都和我说了,你公司有我呢!我现在已经锻炼出来了,帮你打理上下绝对没问题!”
“你还真当人家是助理?池泽傅氏的老板好么?让你前几年只顾吃喝玩乐。”小淳和程离参也相熟,踹了他一脚。
她巴不得他们再争得狠一点,这两个都太傲了,闺蜜又是个软耳朵,得挫挫他们的锐气。
“喂!”程离参朝后退了半步:“踹我干嘛!”
“你们两个都这么大的人了!真的是脑子不好使!”
晏姝被他们这莫名其妙的一架以及两败俱伤的结果,搞的非常生气。
程离参轻蔑地笑:“呵,和他比,那还是他年纪比较大。”
“你闭嘴!傅野人最好了!才不像你,脾气坏死了,动不动就找事打架!他都没有发过火!”晏姝退到傅野身边,和程离参辩白:“就你脑子最不好使!”
“他没发过火?没打过架?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程离参蔑笑。
没有耍过计谋,便坐不稳高位的管理者。
程离参是个简单直白的人,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所以一直逃避着不想去接家里的担子。
眼前这人能到那样的位置,又能有多清白?
晏姝瞪程离参:“不许你说他坏话!”
“好,你等着,我找证据出来!”程离参的斗志被激起来:“我这就找人查!我喊你哥帮我一起查,一起认识认识他。”
他甚至立即用那只尚完好的手臂掏出手机,差人去查。
“神经病!”小淳又踹了他一下。
“怎么奶茶都洒了?”傅野指了指地上。
他看见浮在红色小溪上的白,若有所指地说:“你还真给自己买了杯芝士的奶茶?”
“是果茶……”晏姝强调:“都怪你们!把我的饮料都洒没了。给你们俩买的还好端端的。”
傅野顺着她的手指,看到另一个饮料袋:“还给我们买了?”
“没有了!我们要自己喝!一滴都不给你们!”晏姝气鼓鼓地抢过袋子:“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学人打架。”
“我不是学人,我本来就这个样子。”他用剩下那只手摸了摸她脑袋。
“你把手放开,”程离参跑回来指着傅野生气地说:“他哥哥不在,我只好担当重任监护她。”
“你走开,我二十了!不需要人监护。”晏姝瞪了他一眼:“倒是你,这么大还打架。”
“喂,我可是护着你二十年哎!每次你捅了篓子,打电话给谁善后的?”程离参跳脚。
晏姝咬咬唇,气焰消了几分。
“你爷爷生病那晚,谁陪着你的?”
晏姝的头稍微低了低。
“就连你小时候知道大家一直瞒着你父亲过世的那天,就差点出车祸那天,也是第一时间往我家跑吧?”
“你跟我哥……住的很近。我找他的……”晏姝小声解释。
“那你就说,你那天哭鼻子的时候,我是不是在旁边陪你来着?”
“嗯……”晏姝的声音微不可闻。
程离参故意似的,一桩桩一件件数着。
傅野在旁边听着,心里并不好受。
他有什么呢?
他错过了她成长的那么多年。
虽然12岁那年见过这个小姑娘,却只是那样堪堪一面。
在无数个她不开心的日子,他都没有出席。
尽管他能那样自如地去应付程离参的挑衅,却看不得她一点点低头的承认。
他看着程离参和晏姝,有那么个瞬间,觉得他们是般配的。
仅仅是片刻的相处,他便能察觉出眼前男人的率性和洒脱。
程离参大概从没有什么事要藏着晏姝。
不像他,劣迹斑斑。
自12岁来的荒唐过往,勒住心脏,在看到晏姝低头的瞬间无法呼吸。
他这样的人……
“好了好了,呐,这杯百香果茶分你,”晏姝拎起饮料袋,递给程离参一杯,算是抚慰。
她看着仅剩的一杯,又看看傅野,最终还是递给小淳:“你先凑合喝这个吧。都怪我不好。”
“那你呢,”小淳没接。
“我不喝了,毕竟是我把饮料洒了。傅野,你的也没有了哦,”晏姝垂头:“我走不动了,不想再去买了。”
“又不是很难办到的事,就不需要忍着。”傅野指了指不远处晏姝出来的店:“稍等我一下。”
小淳和晏姝互看一眼,然后都露出笑容,默契地把小淳那杯百香果绿茶重新装回袋子里。
他们还是喜欢芝士果茶多一点。
晏姝凑到小淳旁边嘀咕:“你说,小橙子是不是躁狂症犯了?他今天好奇怪。”
小淳噎住,替程离参难过一分钟。
为她打了架,事主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奶茶店里,傅野看着整整一屏幕各色各样的奶茶思虑。
没想到,味道甜甜的饮料,竟然有这么多款式。
他只记得地上有一瓶是红色。
可同样是红色的果茶竟然就有一排。
可她摔掉的那瓶是什么的呢?
傅野用那只完好的手,去勾出手机。
可恰好手机铃响起。
看到号码时,却失去了接起的愿望。
是傅炙承。
如果没有记错,他在病床上已经有气无力。
如果没有猜错,他是来为人求情的。
不过,万一,他只是因为病得太重?
他终于接了电话。
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傅野站在夏日的橡树下。
阳光透过稀松的叶片,照耀到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黑影。
他觉得他是不是哪里不好,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所以傅炙承才那样不喜欢他。
那样的,连一丝怜爱都不愿意给他。
哪怕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可从小,他好像表现得再乖巧,也不会吸引他分毫的注意力。
于是,在看清这一点后,他开始变得另一种极端。
希望用破坏的动静获得他的注意。
可他的自毁除了使自己落入更加孤独的境地,好像毫无效果。
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在傅炙承40岁生日那年,傅炙承是多么骄傲地当着所有人提及:“我有个非常出色的儿子,哪里都像我。”
傅炙承把像他这件事当做最高规格的褒奖,眉眼都是自豪和喜悦。
于是,碍于傅炙承的面子,所有人在饭桌上开始向13岁的他敬酒。
他尴尬地无处藏匿。
他知道,傅炙承口中的人不是他。
却不能当众摔掉酒杯。
成年后,傅炙承明面上把公司给他,却暗自订了遗嘱,以及逼他签了每年分红的协议。
傅冶丰富多彩的生活像是钻石。
而他只是盛钻石的盒子。
他抬头看看正当空的太阳。
公平正义比太阳还要有光辉?
呵
连亲生父亲都这般不喜欢他。
他想起刚刚太阳下,和他打斗的人。
程离参活得热烈,像太阳一般。
不像他,只是太阳投射下的斑驳。
在那个瞬间,他觉得,他是不是,差劲到,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的爱。
“傅野,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因为我忘了告诉你我想喝什么。”
有个小姑娘向他跑过来,好像自带着太阳的光芒。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奔来。
在几分钟前,她说太累了,不想动,不想来奶茶店。
而现在,那太阳,为他而来。
直到走到他的面前,他点头:“嗯,确实是。”
“我这个人不挑的,”晏姝一边朝店门走,一边说:“只要是芝士味的一切我都喜欢。芝士抹茶、奶茶、果茶统统可以!”
芝士?
“嗯,我记下了。”
晏姝忽而放慢脚步,回头看他:“你好像有些奇怪。”
他的声音涩涩的,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没有,”傅野摇头。
晏姝笑嘻嘻点了杯芝士荔枝和芝士杨梅。
捧着冰冰凉的果茶,心里实在是太满足了。
还没喝第一口,电话铃就响起。
她拿起去接。
是程离参的催促声。
声音很大,透过话筒,连傅野都能听见。
虽然,用词很粗犷,虽然声音不耐烦。
但,傅野分明听到了里面的满满的担心和心疼。
这日头这样大,她一遍遍跑过来。
在这个时候,傅野想起晏姝曾经告诉他的话。
她说,哥哥一直说她感情迟钝,迟钝到如果别人不告诉她,她就不知道的地步。
所以,程离参应该还没有告诉她。
也不知道,她如果知道那人心意,会做怎样的选择。
可看起来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这样好的姑娘,应该获得最好的喜爱。
傅野有点绷不住他的假面。
“晏姝,我们谈谈。”他轻轻地说。
晏姝不明就里地和他站在阴凉下。
太阳太热了,傅野站在外面挡着日头,她心里却被照得很暖。
可他开口的话却没什么温度。
“你几天前,说觉得我是熟悉的陌生人。我想我有必要完整的自我介绍。”
“好,我听着!”她戳开芝士荔枝,嘬了起来,以为他会开始介绍自己的辉煌经历。
他哥哥是这样的人,程离参也是。
可没想到——
傅野艰难地说:“晏姝,我过去十年真的很糟糕。也不会有人比我人品更糟糕。”
“那天晚上,我见到你和那个男人逛了陆城回来,我其实……我其实没有表面那么平静,我是想派人把他打到住院的。”
晏姝一脸惊悚看着他,她只记得那晚和玫瑰糕一样的柔情,却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傅野抬起头,转向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吗?”
晏姝没有回答。
傅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不是因为不想他受伤。”
他轻蔑地苦笑:“我只是怕你去医院探望他。”
他看着晏姝吃惊的眼睛说:“你看,我其实就是这样不堪的人。”
“我其实并不是表现出来的这样。包括今天这场打架,我确实也有责任。”
他语无伦次地说,将藏起来的伤疤抠开,露出里面的皮肉,痛感连着心脏,直到鲜血直流。
“我这样不堪,所以活该我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人抢走。”
他看着窗外回忆:“我小时候,很喜欢我爸爸。每年过年,他都会给我封很大的红包,给我很多玩具,带我放烟花。我像所有孩子一样期盼过年。”
“等我到了五岁,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从那年起,在年夜饭上再没见过我爸爸。他陪着别人的小孩过年去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像在说别人的事:“也不算别人的孩子,那确实是他的。”
“说起来有些丢脸,虽然不想承认。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性格比我好,很乖巧,从小便比我更受人喜欢。”
“我从小,母亲给我买的玩具,父亲看到后,总让助理买个一模一样的,送给别人。可我父亲,从我五岁以后,再也没给我买过东西。”
“我父亲觉得我已经占尽了便宜,占尽了婚生子的便宜。我每个获得的成就和礼物,哪怕是我自己努力来的,我父亲会觉得没有给他平等的生长环境,会觉得对他很不公平。他一直在补偿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买下之斤岛吗?”
晏姝没说话。
傅野自问自答:“因为那个岛上,有个白顶的房子。”
“我十岁的时候,我爷爷送我一套房子,在海边,白房顶,很漂亮。是我跟爷爷有一次旅游一眼看中的。可后来,那房子归别人了,我父亲亲自去改了房本的名。”他看了眼晏姝:“所以,我长大后,买了一整座岛,岛上也有个白房子,可却不是那栋。”
“我十二岁的时候,拼命救了人。明明人是我救的,”他望了眼晏姝。
这个话题,他很快就略去,并没有继续。
“我十二岁以前,所有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人惦记上,然后被人拿走。我以为是同一个父亲,同一个喜好……”傅野转过头:“我以前确实不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我那时候年年拿各种奖项,有各种爱好。连母亲都说,我以后会是个出色的作曲家。”
“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名字被人抢了。”
“我那个时候,我那个时候觉得……所有的东西,如果我自己不努力,不想办法护住它,都不会长久。”他低下头:“所有的东西,所有我在乎的东西,都没有了。我爷爷在我12岁时也没有了。”
“我从12岁开始,不再去相信任何东西,包括家人、包括父母。”他苦笑一下:“说也奇怪,自从我那样做以后,我好像,什么都有了。”
“我不再在乎我父亲,所以就不会难过。我让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做公证,便会一直属于我。我真的开始去争去抢、去不择手段地时候,好像上天真的开始眷顾我……我拿到了所有想争取的项目,我买到了所有曾经喜欢的东西……”
“所以……我好像从12岁那年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去守护喜欢的事物。”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我有时候想着,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就会像那座白房子一样,迟早属于别人。就算我以后有一栋白房子,却不是原来的那个。”
“过往的经历给了我错误的生活经验,构成了现在的我。”
“我之前的人生便像是月亮的阴暗面,我确实不择手段。”
“你所见的是部分的我。”
“我所说的构成全部。”
口中的芝士荔枝不再清甜。
晏姝的心里酸涩成一片。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情叙述这段往事。
她的心里泛起波澜,在那个刹那,她想起陈旧的泛黄的书页里夹着的纸条。
那个在生日当天目睹父亲把别的小孩举在肩头的小男孩。
她望着远处的摩天轮,脑海里是不小心看到的日记内容。
好像能理解那个八岁男孩心里小小的童年阴影。
“所以,你今天这番话的意思是……”晏姝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这些真实的自我,我一直瞒着你。骗你并不好受。”
晏姝拿余光瞥了瞥傅野。
他的头低得很低。
是她从未见过的灰心与怯意。
印象里,他总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和胜券在握的。
“就这件事吗?”晏姝
他立刻回答:“嗯。”
“我还骗过你哥哥。”傅野补了句。
她沉默一瞬说:“那没什么,我也总是骗他。”
“嗯,那我现在知道你是什么样了。”她用吸管戳着芝士荔枝的冰沙,心里想着,该怎样去填满他的孤独。
他明明是很好的人,却原来这样艰难。
晏姝想了瞬,把剩下的芝士杨梅举起来:“你要么喝点这个,我再去给小淳买一杯。”
“嗯”傅野不明就里地看着饮料
“就……甜食能让人开心点。之前的百香果绿茶没加糖很酸的。”晏姝小声嘀咕:“我再去给小淳买一杯。”
他没去接芝士杨梅,只想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晏姝,程离参你觉得怎么样?”
“嗯?”晏姝不可置信地抬头,这话很熟悉,好像哥哥也问过她。
她眨眼:“什么怎样?”
“他比起我,好像磊落许多。听得出来,对你很好……你们认识那么多年,我想着……”
“你想着什么?!”晏姝打断他。
我想着,他比我好千百倍。
可他张张口,说不出来。
晏姝听明白了。
“我要回去了,我要上车,我要带他去医院看病。”
她故意这样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奶茶店前的阴凉。
他这话什么意思呢?
他明明说是来追求自己的。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是放弃前洗白自己的话吗?
晏姝委屈地拎着饮料袋朝车上跑。
被扭伤的拇指传来扎心的疼痛。
傅野愣在原地半晌。
晏姝坐进车里,把饮料递给小淳的下一刻,便看到副驾驶的门被拉开。
她惊讶地看着他。
腿长了不起吗?
她跑得那样拼命和努力,都被追上?!
“你下车!”晏姝生气地说。
“我不下车。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晏姝看着他系上安全带,想着也肯定推不走他。
她赌气地踩了油门。
拍完片,傅野和程离参两个人都裹上了石膏。
只是,程离参的更显眼些。
今日的晏姝却有些沉默。
小淳一直在试图逗她:“明天就是六一了,还是周末,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玩?”
“行啊,我明天有空!”程离参举起那只仅剩的完好胳膊。
傅野:“那……我也去。”
晏姝瞪了眼最后一个说话的人。
去什么去!
还在生气呢你还想着能去!
晏姝收回目光。
“哼!”
“哎呀,我看看去哪啊。”小淳在医院走廊里掏出手机。
小淳像是故意地一般,对着傅野说:“怎么办哪,我和珠珠前几天陪一个男人可是把陆城都逛遍了,感觉也没剩什么地方没玩了。”
程离参立马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你们陪谁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哥没说吗?”晏姝瞥了眼程离参,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些拿不出手。
“到底谁啊?他人呢?”程离参又问。
小淳看了眼程离参仅剩的那只胳膊,体贴地说:“一个相亲对象,没成。”
“可以!”程离参比了个大拇指给她。
上学那会一心扑在学习上。
他前脚就飞出国几个月,这小丫头搞出来莫名其妙两个男的。
非常可以!
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傅野心情也不佳,这句话确实也把他打击到。
低着头一言不发。
“所以去不去玩?”小淳又问。
“去!必须去!”程离参立刻接话。
回国,自然首先要刷足存在感。
“我不想去。”晏姝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小晏总,要去加班呀?”小淳逗她。
晏姝下意识瞥了眼傅野,又赶紧回头。
才不要和他独处!
她立马换了主意:“我去!”
“那我们去哪呢?”小淳在手机上划着:“要不去游乐园?那天就没去成。我们车都到门口了,你竟然不进去?怎么回事?你以前可是最喜欢这种热闹。”
晏姝心虚地把头垂得更低,小声解释:“因为那天太累了,我们那天从下午就开始逛。到游乐场门口的时候,我一点力气都没了。当时就只想吃点东西。所以,才没有进去。”
她解释地越多,程离参就觉得这个地点越诡异。
“就去这了。”程离参反其道行之。
“我不去。”晏姝又摇头。
“我可是听说,最近陆城又要新建一座游乐场,就在那片别墅区后面,”小淳拉拉晏姝的袖子:“好像就在你哥送你那房子后面,你知道这事吗?”
晏姝不说话。
这可怎么回答呢?
小淳一脸惊喜地介绍的游乐场,正是不才她本人亲自投资建的。
她从公司里偷摸摸划了一笔钱,想建一座游乐场送给眼前这个说胡话的混蛋。
“珠珠,你以后可以每天逛游乐场了哎!”小淳一脸艳羡地看着她:“真羡慕你!”
晏姝不吱声。
小淳接着帮她计划:“到时候,你可得买个年卡,不然都对不起自己的房子。”
“我不买!我不去!”晏姝逆反地说。
“那明天去呗,多应景,儿童节和游乐园是最配的!”小淳晃了晃晏姝的胳膊,想提起她的兴致。
晏姝垂着头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不想去就算了,我们换个地方。”傅野忽然说话。
“再说!”晏姝打断。
“行行行,那就明早见。”小淳笑了笑,听出她应允的意思。
“我累了,小淳我们送完小橙子就回家吧,”晏姝和小淳商量:“你今晚要不要住我家?”
小淳听出她心情不佳,她当即点头:“好,我们送完小橙子就去你家。”
晏姝又瞪了傅野一眼。
不打算管他怎么回家。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酒店离自己的丽水湾也就几百米。
晏姝把程离参送回家,就换到前排坐着。
车子飞驰,驶向丽水湾。
一路上,她和小淳有说有笑,没管后座的傅野。
可后排的人,却好像觉得有车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待他回头的时候,后面尾随的车子却不见。
车子缓缓驶进丽水湾。
傅野下车后,晏姝张张口,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说。
他朝前走了两步靠近她,小淳就识相走开了。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在空中僵了僵又垂下来。
“我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傅野低下头道歉。
小小的声音传出来。
“你那样说,是因为不信任我吗?还是因为什么?”
“不是不信任……”傅野想了下,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那时候,只觉得你很奇怪。我觉得会喜欢我的人都很奇怪。”
“……这是什么话嘛。我不奇怪……”她更小声说:“喜欢你更不奇怪。”
在望向摩天轮那个瞬间,她只是余光看到车里他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就觉得喜欢上他是很简单的事情。
傅野接着解释:“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认错人了,你见我第一面就喊我未婚夫……你上来送我一堆东西,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你的名字。”
“不对,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傅野补充了句。
晏姝听了这句有点挂不住。
好像那时候,站在傅野的角度来看,是她比较奇怪。
“后来……后来,没几天,你就说喜欢我。”傅野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只是下意识觉得从天而降的运气总是会被收走。”
傅野的话省去了很多,她很丢脸的部分。
比如认错人以后,她就扑了上去,和毫不避嫌。
确实是……突发情况。
在傍晚的橘色路灯下,他垂着头,蜷着手指,手指刚打好的石膏有些变形。
“我每次和你交谈,总能得到很异常肯定积极的情感响应。可越是这样,我越怕。我总觉得我不值得。我从来不奢望自己我会被人这样对待。”
他的声音有些抖:“我刚刚说那番话,因为我怕一切都是假的。”
晏姝低着头,看着他们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她轻轻咬唇。
听他那样自我评价,心里有点难受。
她那个时候做得一点都不好。
离母亲和她交代的,一个好好妻子的要求相差甚远,他却觉得很满意和满足。
晏姝的眼睛有些酸涩。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满足呢?
“我说那些,是怕真的和你在一起后,你失望地看着我,”他低下头:“我单想象到那个眼神,便无法承受。”
“所以想提前告诉你,让你来选择。”他紧了紧拳:“虽然,我更怕你不选我。”
晏姝猛地抬头。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阴暗面,”他艰涩地用最后的勇气说:“我现在就回池泽。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在出口的一瞬间,他就有些后悔。
不会见她的事,好像做不到,该怎么办?
他看着地上的影子,后退半步。
晏姝向前半步。
他的脚步一顿,心尖生出缥缈的希望。
晏姝小声说:“我的猫还在你手里。”
瞬间,渺茫的希冀又沉下去。
他挤出一个笑,抬头看她:“我今晚让人送来。”
晏姝没有松口:“我明天还想吃林嫂做的饭。”
“那林嫂也留给你,”他想了下又补充:“池泽没有她的家人,应该问题不大。”
“……”晏姝咬着唇又说:“明天要去游乐场。”
“嗯?”傅野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姝。
到这个地步,他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留他。
他曲着手指。
拇指传来钻心的痛,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的姑娘,在留他。
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晏姝小声又补充一句:“你不要这样说自己。连我的助理小陶都喜欢你。”
她怕自己的意思没有交代清楚,又补充一句:“是想和你结婚的那种喜欢。那个孙芋菲也喜欢你,我这么笨,都能看出来。很多人,都很喜欢你。”
“那你呢?”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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