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一早便在楼下候着。
他有点心虚。
那天他在晚上十点多闯入四楼,坏了规矩。
当时傅野没说什么,事后也免了罚。
可昨晚,先生突然下了死命令,七点以后谁也不许上四楼。
一直存在的律令让人习以为常。
特别被重申的规矩,才让人觉得不安。
宅子里的佣人多半是走投无路,受了傅家的恩惠。
忠诚必不用说。
近几年来,晚上七点后也没人上过四楼。
除了那晚,他去了四楼。
他总觉得这条被特别说明的指令是对着他,有点隐隐担忧。
不知道先生面上不说,心里是不是已经不满。
但他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一只成精的狐狸。
可如果说这条命令不是冲着他,那必定是四楼突然有了秘密。
最近家里最大的变化,便是住进一个小姑娘。
老管家在楼下盘算着先生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晏姝跑下了楼.
"早啊,李爷爷!”
老管家点点头应和一声:“早。”
但他比平时多问了一句:“珠珠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晏姝笑了笑:“比我之前睡得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管家笑着,探寻的目光不禁在晏姝身上转了圈。
晏姝打完招呼跑去餐厅,她喜欢林嫂做的东西。
接着不久,傅野也走下来。
路过老管家的时候,忽然提点一句:“在想什么?”
老管家心里一紧,连连摇头。
晏姝一路跑到餐厅,林嫂的饭菜实在太合她胃口。
等以后傅野进了她的家门,不知道能不能连带着把林嫂也带过去。
她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憋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坐下来乖乖巧巧等傅野。
窗外是一大片玫瑰庄园,几个园丁在修剪着花枝。
透过明镜似的玻璃,她看到清晨的露珠从绿叶上滚落下来。
然后,晏姝就想起了陆城的玫瑰花糕。
她把目光挪回餐桌,桌子正中也有黄黄绿绿很多点心。
靠近她那盘糕点被做成树叶状,上面还能看到叶子的纹理。
翠绿翠绿的,看起来很爽口。
等开餐了,她要拿过来试一试。
她现在倒不是不敢吃,只是觉得不大礼貌。
这些餐桌上的礼仪,她再馋都会忍着。
显赫家族带给她荣光,还有束缚。
晏姝回头朝傅野方向看了两眼,想看看他还有多久能过来。
黑色餐桌,乳白色餐垫,金边白盘,现代风。
桌子很大,可以容纳十来人就餐。
傅野习惯性地坐到长方桌一头,离着晏姝的位置差了五个位置。
晏姝把本拿起的叉子放下,想了想,站起身挪到他身边。
早餐偏西式,摆着几盘牛角包和面包片。
另一端是各种果酱和涂料。
考虑到晏姝的口味,林嫂专门做了些小笼包,顺带着从外面买了些当地的早点。
她很喜欢这边的早餐,吃得兴致勃勃。
打消了口味不合的顾虑,觉得自己的命真好,和他真是哪哪都合适。
是了,有点好吃的,她就能飞到天上去。
傅野不大重视这些,简单吃了点便坐到一旁的小间沙发上看报纸。
做投资,需要对时下的新闻保持敏感度。
晏姝把垂涎已久的绿叶糕吃掉,捡了个小笼包,喝了点豆浆。
把手上沾到的食物屑擦干净,好奇地朝着那个小间望去。
傅野早上读晨报的地方是一方隔间,紧邻餐厅。
一方面方便送咖啡进来,另一方面外面正对着家里的花圃,风景极好。
这个小间墙壁涂成祖母绿色,其中一面是玻璃门,上有几块祖母绿色宝石做点缀。
很具观赏性。
往常在家闲着的时候,吃完早点晏姝便会窝回房间,要么刷刷微博、要么听听歌。
但她今天决定转移下阵地,她觉得有必要提前习惯下彼此的生活节奏。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晏姝已经做过不少努力。
比如今天一早定了个五点的闹钟,时刻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六点多的时候,隔壁的卧室门有了响动。
她挣扎着爬起来,其实还是有点困。
照着前几日,她九十点都不一定能醒。
因为是自由职业,她倾向于夜猫子的作息。
为了利益达成的联姻,她不是没有见过。
她想尽量日后能尽量过得更和谐些。
傅野冰美式只喝了两口,便闻到一阵桔梗香气。
那香气隐隐约约,还有点熟悉。
微微抬睫,便看到小姑娘晃着腿紧挨着他坐。
那香味是从发间散出,蓬松的栗子色头发在阳光下镀成金色。
像森林深处古灵精怪的精灵。
他看了眼门的方向,已被她锁住。
她的面前像模像样摆了盘柠檬柚子茶,碟子里还有些坚果。
好奇地翻了两下右侧架子上的报纸,好像是实在提不起兴趣,转而玩起了手机。
坐在阅读室,倒是安静。
晨曦笼在她的身上,紫色的裙愈发柔和。
面上却是端庄和宁静,只有那跃动的目光显露出她是多不安分的人。
注意到她翻飞着的指尖,莹润又饱满。
想起昨晚捉着他衣领的手。
她瑟缩在怀里,蜷着双腿,小小的右手紧紧地捉着他的衣领……
“做交换吗?”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凑到他的报纸边。
晏姝玩了会手机,觉得膝盖有点痒,大概伤口在长新肉。
所以,她凑过脑袋问傅野:“做交换吗?”
傅野打住不合时宜的想法,等着她说下半句。
“我昨天把楚楚送给你,她晚上还非粘着你睡,所以你再帮我换下药可以吗?”她这个人特别讲理。
晏姝一边戳着那片伤口一边由衷地说:“你昨晚上过药以后,今天我感觉好了很多。没那么疼,青紫也消了一点,走路都不瘸了。最厉害的是,昨晚我洗澡的时候,碰上水都没什么反应!”
洗澡的时候。
本在看着她膝盖伤处的傅野,闻言迅速地把目光移回来。
晏姝眼巴巴地看着他,只瞧见他面无表情地挪回视线,只是喉结滚了一滚。
晏姝只好把自己藏着的惊喜告诉他:“好吧,好吧,我再加个砝码。生日时候给你做的曲子,我找朋友做成碟了。过两天拿给你。”
其实上个药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他难得良心发现。
傅野差人拿了药箱过来。
在这个空闲,晏姝靠在沙发上和妈妈打了个电话。
虽然放松,但还是拘谨地端正坐着,很是注意形象。
听说她爸爸在世的时候,从未见过她妈妈的素颜。
所以,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导。
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的,电话接通没一会越说声音越小越沮丧。
“妈妈,我这边工作很顺利的,很快就能回去了。”
“爷爷今天醒了吗?”
“还没有呀?医生怎么说?”
“手术什么时候做?”
“程离参找的大夫到啦?”
“也说手术很难吗?不是说德国的专家吗?”
“我知道的,我很快回家。”
挂了电话,晏姝陷入沉默。
傅野也没说什么,一下下擦拭着伤口。
青紫色的皮肉在光洁皮肤上显得愈发狰狞。
晏姝心里太难受了,爷爷躺了那么多天都还没有醒过。
尤其是她其实有寄希望于程离参请来的大夫。
可德国的专家也说没什么把握。
她怔怔地盯着给他上药的傅野看了一会,终还是舔舔唇小声和他商量:“你能陪我去看我的爷爷吗?”
“嗯?”傅野一边涂药,心里已经转了十八个弯。
他刚刚听出晏姝电话里的内容。
好像是她爷爷病重,所以她不大开心。
可是……
还没等他可是完,晏姝又问:“你愿意跟我在一块儿吗?”
“嘶——”晏姝对疼痛很敏感,傅野突然一下子的用力,让她没忍住呼痛。
傅野放轻动作又擦了两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沉默着把剩下两瓶药涂完。
不紧不慢把一个个药瓶放进药箱里。
见他不肯回答,晏姝把视线从他的手上挪开,挪到他的眼眉处。
她执着地又问他:“你昨天问我喜欢陈先生还是李先生,你既然在乎这个问题,干嘛不试试和我在一起?”
她想了想又说:“你不用担心我的家人,我可以说服他们。”
她自己也不小了,有考虑过为什么妈妈放出了消息,可未婚夫却迟迟不上门。
一定是贺南初对外的形象太凶了!
外面的报道把他形容成追逐资本的恶狼。
可她知道,他只是一个好哥哥。
“行吗?”
小姑娘不依不饶。
傅野轻吐口气,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反问她:“真要和我在一块?”
晏姝想也没想地点头:“当然!”
“你会后悔。”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才不会。”晏姝肯定地答。
爷爷为她选的人,她才不会丢开。
晏姝眼巴巴看着傅野把药箱放在一侧。
他右手食指轻轻地叩着左手背似是在想事情。
瞧着他毫无波澜的表情,晏姝后知后觉地有点慌。
她怕她这一趟全是徒劳,回头灰头土脸地回到陆城。
然后,还得去哥哥送来的那个册子里找对象。
她有点紧张地低下头,也纠结地玩弄着手指。
忽而,有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她的发梢被人拾起绕了两圈在食指,像被逗弄的一只雀。
男人忽然身子前倾离她不过咫尺的距离。
发丝挠在脸上,有些痒,晏姝朝后躲了躲。
“那我要你,永不背叛,永不逃离。你能做到吗?”
他的话语像梵音入了耳膜。
“当然可以。”她想也没想就回答。
“你再考虑考虑。”声音淡淡的。
晏姝眨眨眼睛,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忽然,她笑了笑,露出一对梨涡。
身子也向前倾了寸,单手拄着沙发顺势拽住他的领带,轻轻地在他侧脸快速飞啄一下。
“不用考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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