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车厢,晏姝迫不及待地抽出她的手腕。
她拿出纸巾,坐在副驾驶上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搓着手腕的皮肤。
一下、又一下。
直到白皙的皮肤泛红。
车子迟迟没有启动。
晏姝把湿巾叠好,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发觉隔壁凉凉的目光。
“不……不是嫌弃你,”她结结巴巴地说。
未婚夫第一次和她有肢体接触,她就这样的反应,换谁也不会高兴。
晏姝弯腰从车厢里重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就是……待会我打算吃早点了,先擦个手。也给你一张。”
傅野接过来,一根根手指的擦着。
副驾驶的车窗传来“咚咚”的声音,晏姝非常不情愿地摇下来。
她非常担心会有蛇爬进来。
“我们打算回去了,你要不要坐我的车?我无条件提供住处。”孟沂倚在窗边问她。
地下室睡得并不舒服。
露天的一张沙发床,极没有安全感。
黑暗里的各种器械设备,像有人站在夜色里盯着她入睡。
到后来,她选择把灯打开。
可明亮的环境让人的睡眠极轻。
但是,她和孟沂不熟。
“别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朋友,我和傅总也是很熟的,是吧?”孟沂朝车里点名。
傅野抽出瓶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晏姝尴尬地笑笑:“谢谢你啊,今天我朋友说不定就回来了。我还是和她凑活几天吧。”
“那行吧,”孟沂站起来,指了指晏姝:“你有我名片的,有事就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们是朋友,对吧?”
孟沂对她还不错,朋友的朋友就算朋友了吧。
晏姝点点头。
孙芋菲受的惊吓不小,上了车就再没敢下来。
不远处两辆车子,没多一会就下了山。
“我们要不要也赶紧下山啊?总感觉这里好恐怖。”孟沂走后,晏姝把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紧张兮兮地说。
“再等会。”
“那会不会再有蛇啊?”
“当然有蛇,那边有个蛇窝。”傅野指向她的右手边灌木丛的黑洞,悠悠地说:“而且他们很喜欢钻进车里。”
这个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
果不其然,晏姝的脸瞬间就白了。
因为她看到傅野把她那边的车窗缓缓摇下来。
“不要摇下来!”她吓坏了,朝他那边躲:“我害怕,我最害怕蛇!”
她急得喊出来。
蛇实在是太凶残。
那个黑洞看起来很渗人。
“那刚刚下车做什么?”傅野把车窗按到一半。
下车做什么?
下车去救他?
也不算。
下车去确认他的安全。
她的未婚夫必须平平安安,最起码在见到爷爷之前。
晏姝回答:“想让你活着?”
想让他活着。
可这样的话并没有止住他的动作分毫。
车窗继续向下降。
晏姝从小受过的教育让她什么难听话都不大说得出口。
她脸憋得通红,却止不住车窗下移的速度。
早知道就去坐孟沂的车。
她害怕。
“你太过分了!”她干巴巴毫无威慑力的说。
身体却止不住朝傅野那边凑。
危险的时刻,人的本性是去寻找安全的庇护。
就像溺水的人。
车窗一寸寸下降。
突然,在车窗全被摇下来的瞬间,满□□霞铺到她的身上。
灰灰沉沉的天边,迎来盎然的生机。
无限好风光。
由深到浅的橙黄的光晕在天际散开,破除层层雾霭。
像一幅瑰丽画卷,从天边一路铺展到她的身上。
“哇!!!”晏姝明白过来,是因为一折腾已经到了黎明破晓时分。
她忍不住赞叹:“我想下车,可以吗?”
车门并没有被锁住,她随时想下车都可以。
这一句的潜台词是——我不敢下车,但我想下去,你可以陪我吗?
傅野先下了车,站到悬崖边。
晏姝也跟着跳下去,腿脚不便的缘故,她扶着车门站着。
她第一次看到山边的日出。
太阳就那样鲜活地猛一下跃出地平线。
景色瑰丽,只剩感叹造物者鬼斧神工。
真好看啊!
晏姝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形容,脑子里却冒出一首关于日出的歌。
蓬勃的、鲜活的。
她掏出手机,急急记了几句节奏。
收回手机的时候,看到悬崖边卓然站着的人。
他身上染了霞光,像是活在漫画里的少年。
她总觉得他站在那自带威严,没人敢打扰,又觉得他站在那特别寂寞。
不会的,都是错觉。
她知道他那样的家境必然是众星捧月,多少人前仆后继地讨好,就像她亲眼看见的那如山的礼物。
她送的只是其中小小的不起眼的一样。
这样完美的人,是爷爷给她的漫长岁月里留下的珍贵礼物。
晏姝一言未发地看着朝阳,看着悬崖边的人,希望爷爷能再看见很多很多个日出。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吧,”晏姝小声地咕哝:“最起码,到下个月都要好好的。”
傅野背脊一僵,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朝阳的升起不过片刻间,高高的太阳悬在天边的时候,晏姝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去哪?”傅野从悬崖边的石头上跃下来问她。
去哪?
早起那番有地方住的话当然是诓孟沂的,林旖嘉和她说人还没回池泽市,一时半会帮不了她。
晏姝犯了难,她并不是很想还没结婚就住到傅野家。
要是被哥哥知道,能扒了——傅野的皮。
可是,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她想着就再凑活一晚。
晏姝扶着车问他:“你家行吗?”
“你说呢?”
“我今天得加班,那个银笙公司老板刁难我,他还要我接着改!”
晏姝发誓,她把这辈子撒谎技能都用在现在这刻了。
她记得头天他还默许她蹭工作室。
那多蹭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吧。
“上车。”
“谢谢!不白住你的,今晚等你回来我再送你一份礼物,你肯定喜欢!”晏姝没忘记昨晚想好的要送他一只猫咪。
送完晏殊,傅野就径直去了公司。
处理完公司大小事务,这才看了眼私人手机。
上百条电话,来自他的母亲大人。
生日那天,母亲打电话说给傅野准备了丰盛一餐。
他没去。
去山顶看完日出,把弱猫扔回家里,他就直接去了公司。
午饭也没回老宅吃。
可要是再不给个回应,他知道他母亲绝不会消停。
傅野揉揉眉心,在这天里还是去了辰梅园,他家的老宅。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预报说这两天有台风。
黑压压的云低沉地罩着大地,吞没光明,留下满城压抑。
风呼呼地刮,公司标志的明灯在乌云里忽明忽暗。
到底躲不过。
十点钟,从老宅开车回家的路上,蛰伏在地下的潮湿晦暗的气息将他心情压得极差。
一顿饭吃得并没有什么滋味。
果然,不是一顿简简单单地饭。
堵在路口的时候,他回忆起母亲说的那些话。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关系盘根错节。
晏家的企业凭着晏老爷子的智勇和仁义,在陆城炙手可热。
哪怕在池泽市也有不小的势力。
晏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英年早逝。
只留下一个小女儿。
遗孀没有选择再嫁,一心教导这个小女儿。
娶了这位小公主能获得的利益不言而喻。
他母亲逼问他,真的就甘心让那个傅冶找到靠山吗?
甘心吗?
要是别人,他可能就随事态发展,反正这些裙带关系他并不十分看得上。
可要是傅冶的话,他就得好好思量一番。
下雨天,交通不便,车流十分拥堵。
他被堵在路当中,不耐烦地一下下扣着方向盘。
傅冶娶了晏家唯一的女主人,真的就像大家想的那样是好事吗?
晏老爷子摆明是想找个接班人,帮助那个小公主打理家族企业。
尽职尽责为晏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傅冶会那么听话?
母亲的话里意思,他听得出。
大家闺秀学得一身礼仪,也见惯肮脏的家族倾轧。
晏老爷子身体不好,这是临终托孤的意思。
听说那个小公主一点生意经都不会,一点家族生意都没接手。
娶回家后,晏氏集团明天姓什么还未可知。
傅野轻笑一声。
想必那个傅冶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忘了一件事。
小公主被早年失去怙,被妈妈一手带大。
可这位遗孀的身份可并不简单。
她妈妈的母家甚至比晏家更胜,是赫赫有名的贺家。
尤其是贺家的小辈贺南初近两年雷霆手腕,白手起家地打造商业神话。
听说对这个异姓的表妹很是疼爱。
妹妹受丝毫委屈,哥哥都会去拼命地程度。
以傅冶的秉性,大概率是会造反的,趁机欺负孤女这种事他不会不做。
可就他那点能耐,哪里斗得过贺南初?
肯定会折了夫人又折兵。
可傅野总觉得自己算漏了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轻敲着腿想了半晌。
今天他的母亲又玩以死相逼那套,威胁他要是傅冶有了晏家做靠山,自己就从楼上跳下去。
可这事急不得,让他无可依榜与被贺南处打压,哪个更难受些,他得慢慢考虑。
在池泽市被他压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让他轻易溜走。
可就算是搅黄这桩婚事,也犯不着他亲自顶上。
买一送一么?
何况他最讨厌被人钳制,晏家是藏宝阁、同样也是牢笼。
就算晏家是销金窟、就算那个晏小姐长得像天仙一样,他也看不大上。
哗地一下,雨柱突然下得又急又快,把车前窗的视线挡住。
傅野抬手看了眼表,十点三刻。
也不知道家里那小姑娘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池铮,去查一下陈家那蠢货为什么迟迟不去晏家?”他晃了眼车外的雨幕,沉沉地说。
“是,我们一直在盯着。”
雨刷左右摇摆,把雨帘一次次冲刷干净,可视线依旧模糊。
真相也如这前窗一般乱糟糟一团。
很棘手。
傅野揉了揉眉心。
这事得从长计议。
后面的车鸣了一声笛。
傅野接通了老管家的电话,无非是汇报老夫人找他问了些什么,让他盯着什么。
他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心。
纵然是母子,也需要空间,可她总是喜欢控制和监视这套。
“傅野,你快到家了吗?”
突然冒出来一句熟悉的女声。
傅野直了直背脊,扫了眼车窗外,淡声说:“堵车。”
“今天下雨,你路上慢一点。积水看不清的路段更要小心。我在家等你呀。”
“烦。”
晏姝又唠叨了两句挂了电话。
“池铮,再开快点。”
“是。”
得快点赶回去,还有人在等他。
早上把小姑娘送到家临上班的时候,她说今晚有独一无二的礼物要送给他。
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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