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握着她的胳膊微微收紧, 似在强忍怒气, 半响才艰难道:“可真是难为你这般费力气!”
胭脂平平静静看着他, 软嫩的面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幕见状越发怒不可遏, “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试试?”
胭脂闻言神情越显微妙,言语中含着刺讥, “那我该如何看你?”她神情几变, 末了又开口问道:“公子, 您教教我罢, 我真的不会……”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旁的意思,那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此时满是冷讽。
苏幕呼吸一窒,气得眼前青黑一片, 拿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这么软嫩嫩的, 别说动手教训了,吼一声只怕都能吓哭了, 他能怎么办?
平日里有多可心,现下就有多拧巴,苏幕越发气极,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转身疾走几步,见得前头桌案碍眼,扬手就一把掀翻了去。
檀木桌掀翻在地,“砰”地一声发出巨响, 桌上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才面色阴沉往屋外头走去。
院里的奴仆一阵胆战心惊,也不敢进前伺候,皆躲在廊下隐蔽处不敢作声。
胭脂神情越显寡淡,他出了屋后便起身下了榻,不管不顾地径直往屋里去了。
外头苏寿正从院子里跑来复命,“公子,那神医……”
苏幕现下如何耐烦听得这些,猛地厉声喝道:“滚开!”
苏寿这劈头一喝给吓得不轻,等苏幕一路出了院子,他忙看了眼屋内,地上是一片狼藉。
孙婆子从廊下慢慢走来,苏寿急得直跳脚,这般闹起来,难做的还是他们下面这些人,忙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孙婆子闻言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十足十的淡定,她见多了,两人打起来的场面都见过了,这掀桌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慢声安抚了苏寿,让他回去好生伺候着公子爷,又让丫鬟打扫了屋内,见得胭脂已然睡下了,便也退下了。
床榻上躺着的胭脂见人皆退下了,忙掀开被子站起身,小心打开窗户往外头轻身一跳,挑了条极为偏僻的碎石小径走。
苏幕这般怒极而去,必然几天都不会再踏进院里,这时机实在太凑巧,否则她真不知要怎么避开他,去拿苏府的账本。
命薄的东西她也记在了脑子里,这苏府的路早就叫她摸了个遍,现下走起来是格外的顺。
只她忘了一点,便是她的身手早已大不如前,甚至比不上前头两世身姿灵敏。
往日一堵高墙拦在前头,她轻轻松松便可以过了去,现下却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法翻过去。
这时间又不等人,她多拖一刻就危机一刻,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
等再一次从墙上跌落下来,她再也忍不住心头恼意,狠拔了一把草用力砸向那堵墙。
那草能有什么力道,连那墙都没碰着便落了地,到头来也不过白费力气。
胭脂猛地闭上眼顺着气儿,片刻后又站起身后退了几步,往前助跑一跃而起扒住了墙头,死命咬着牙往上一撑,终于翻身上了那堵墙,却因使劲过度,脑袋一阵发晕。
缓了片刻忙从墙头悄无声息跳下,在夜色遮掩下避开苏府的看守。
一路进了苏幕的书房,扑鼻而来书墨香味,胭脂适应黑暗后,看清了偌大的房内摆满了书匮,一排排竖列而去,极为高阔,最上头要爬上高木梯子才能拿到。
胭脂忍不住暗唾一声,她还真信了他的邪,嘴里根本没一句真话,还不爱读书,那这满满当当一屋子书是什么?简直将她当个傻子一般糊弄!
人苏大公子可真是冤枉,他确确实实不爱读书,然他说的不爱读书只是不耐烦考科举罢了。
胭脂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半响,才找到了位置,在最里侧的书匮第三排,细细数到第七十一本,轻轻一移。
最里头的一小块墙面便慢慢打开,里面摆着一本账本,胭脂连忙收进怀里,又轻轻移书关上了那堵墙。
疾步往外,却门外听一声细微的响动,胭脂瞳孔不住收缩,背脊一阵冷汗直冒,根本来不及躲。
片刻后,“喵~”地一声野猫叫唤,外头便没了动静。
胭脂暗松了口气,出了书房照着原路返回,待回到院子又将账本往早就挖好的土里一埋。
翻窗进了屋子,见得里头一片漆黑,才略微安了心。
快步进到里屋忙脱去了外衣,又摸到床榻处,准备掀开被子上榻时,却碰到了一个温润的物体。
胭脂心下骤停,彻底愣住,顿在那处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极为僵硬。
屋里漆黑一片,连外头的月光都不曾透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苏幕躺在床榻上,腿悬在床榻外侧,极为随意躺在榻上也没起来,像是没有察觉到胭脂回来。
直到胭脂觉得周围寂静让她越觉窒息时,他才轻启薄唇,平平静静问道:“去哪儿了?”清越好听的声音,若清溪流过碎石子,清冽干净,悦耳之间又带着些许莫名的危险意味,哪怕是在流水覆盖之下,尖利的碎石也注定伤人。
胭脂眼眶微微发涩,一时又想起了上一世,他们之间根本就是反复循环的孽缘,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半响,她才慢慢站直身,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也能看到他的些许轮廓,只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摸不透他现下在想什么……
苏幕得不到回答,慢慢坐起身看着她,不发一言。
即便有黑夜掩护,胭脂也觉那道视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屋里越显寂静,一切仿佛一瞬间静止了,剑拔弩张前的紧绷叫胭脂全身越发僵硬,喉头紧涩,心跳快得耳朵直发懵。
苏幕静默了半响,又开口问道:“胭脂,为何不说话……?”他微微一顿,言辞越渐轻缓,“你去哪儿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很难回答吗?”尾音渐重,微微勾起,隐显阴鸷。
胭脂闻言也不接话,只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像是不耐烦解释一般。
苏幕慢慢垂下眼睫,眼里神情越加淡漠,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噬骨凛冽,他忽然轻轻笑起,似有几分自嘲。
片刻后,又语调轻缓叹道:“是我不对,没把你看好……”言罢,他慢慢伸手拿起一早放在床榻边上的金细链子。
胭脂听着熟悉的清脆声响,瞳孔不由收缩,神色都有些不正常起来,忽扬声道:“你是不是又要把我关起来了?!”
苏幕眼里越显狠戾,忽疾声道:“那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胭脂!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怎么样,我把你当个宝贝一样供着,你呢?!”苏幕神情越显激烈,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癫起来,猛地站起身往她这处疾步冲来。
胭脂心头大骇,忙转身往后跑去,却忘了后头屏风挡着,一头撞了上去,正要稳住身子转换方向。
苏幕已然从身后袭来,将她一下压上屏风,“砰。”地一声巨响,屏风倒地,二人一道跌在屏风上头。
饶是如此,苏幕也没罢休,死死按着胭脂,手上也没个轻重,捏着胭脂欲拿链子锁人。
胭脂吓疯了,一时又想起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冷血模样,惊声慌叫不已,浑身都不可遏制地发抖起来。
苏幕见胭脂如此模样心中一刺,忙扔了手上的链子,伸手去抱她。
胭脂见他压来,越发崩溃起来,情绪彻底失控,扬声尖叫道:“你不要过来,你滚开,滚!”直哭着手脚并用,死命挣扎起来。
苏幕越发用力抱着胭脂,她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
胭脂被他抱着动弹不得,直一阵阵喘气,呼吸起伏间也慢慢冷静下来,一种无力之感却油然而生。
这动静可真不好,院里的下人早惊醒了,聚在外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婆子在外面听到胭脂这般尖叫,也是吓得不轻,忙敲了敲门,“公子爷,怎么了?”
苏幕也不回答只抱着胭脂不发一言。
胭脂心中越发平静,面上隐隐约约透出几分死气,片刻后,忽启唇淡淡道:“你要是关着我,还不如杀了我。”
屋里漆黑寂静,只余二人呼吸交缠,屋外也没人敢再说话,安静地像是没有人一样。
苏幕静默了许久,才开口轻轻哄道:“胭脂,咱们别闹了好不好?”
孙婆子在外头见一直没动静,也实在怕出事,便轻声道:“公子,老奴这头进来啦……”见里头没声音,孙婆子便轻轻推开门。
将门慢慢开了一道小缝,月光慢慢透进去,孙婆子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胭脂被拧断了脖子.......
胭脂看着他,微微笑道:“好啊。”
苏幕见她一副敷衍的模样,眼神慢慢透出几分愤怒,慢慢松开手坐起身。
胭脂躺着一动不动,静静看着漆黑的屋顶。
苏幕静默了一阵,才道:“你不就是想让顾云里出来吗?”苏幕看着她,淡淡道:“我可以放了他,但你以后不能想他,只能想我。”
胭脂的眼睫微微一颤,眼眸一转看向他,眼里满是悲凉。
他真的想放过顾云里吗?
还是如命薄所说,只是假意放人……?
胭脂以手撑地慢慢坐起,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把顾梦里也放了,我就答应你。”
“好。”苏幕毫不犹豫回道,末了又伸出手抚上她软嫩的面,手指轻拂她的眉眼,神情专注似有深意,轻喃道:“胭脂,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再骗我……”
胭脂眼眶慢慢润湿,直到视线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他的脸后,她才涩然道:“希望你也能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书匮[1]
引证解释:放置书籍的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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