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跟两损友闹腾一阵。
领了称魂单子回到天玑组。
陈风在称房首先称的魂,是枯井下斩首林小牧心腹,将其收入虚空梭的魂魄。
妖市是打击了,也端了妖兽老巢,还将掘穴工一网打尽。
但后续还没完,跑了个掘穴工头领,也就是那个尊侍。
这是一个潜在威胁。
其二,就是醉心坊的花魁浣红,陈风还要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对自己下黑手。
其三,就是林小牧,也不是陈风非要盯着人家不放,是姓林的在针对自己,这是陈风的推测,从枯井下施展阴阳道的掘穴工反应,当时直接喊出“早知道你不是林小牧了”,再结合小面团陈风的前后因果,陈风还推测不出来,就是傻子。
何况,林小牧一家,干的就不是人事,没碰上就没碰上,碰上了还装瞎,这不是苟,是真狗。
要搞清楚来龙去脉,林小牧心腹的生平,是非常好的切入线索。
称魂造册,一气呵成。
“魂重三两九钱,二星品质,奖励逆命尺。”
陈风的第一反应是竟然是二星高品?
然后才是逆命尺?
这尺子,二指宽,厚约半寸,长约一尺,材质不明,通体发黑,跟个教书先生打板子的戒尺差不多。
看阴阳册给的说明,有些神叨叨的古怪,又有些鸡肋:逆反,十息,十二时辰仅能使用一次。
这还是头一次得到带时间限制和技能冷却的奖励。
陈风咀嚼着逆反这两个字,思量其中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逆反什么?是命格吗?区区十息有何用?
算了,还是收入虚空梭,先当个打板子的戒尺用,哼,到时候琉璃不听话,给屁墩儿一顿啪啪啪。
至于林心腹的寻常人魂,为何给了二星奖励,陈风看了生平,恍然。
林心腹本名韩德儒。
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好几任翰林院编修。
爹娘取这名,就是希望儿子德行端正,识文断字,成就一代儒豪。
可是韩德儒自小不喜文独爱武,舞刀弄枪,一身正气,很喜欢打抱不平。
还说出文字不可救国,武夫可断山河的浑话。
爹娘自然反对。
怎奈韩德儒包裹一背,远走深山,拜了一游侠儿为师。
游侠儿真本事倒是有,就是人品不咋地。
鸡鸣狗盗之辈,还说成劫富济贫之举。
有一次半夜劫了一良家,还把人家里的黄花闺女给祸害了。
韩德儒那叫一个气,小伙一身正气,拔刀就把游侠儿师傅捅了个透心凉。
砍了这混蛋师傅,韩德儒正经做起了侠义绿林。
劫富济贫,摸黑抹狗官脖子,仗义疏财,结交同好之士,呼啸山林,快意恩仇。
此时的韩德儒,凭着一腔热血,铲尽眼见不平事,活人无数。
不过这厮还是太过高调,一时上头,约了同好,把个县府的粮仓给劫了赈灾。
官府发兵围剿,给围山涧了。
眼看着就要翘辫子,埋尸野外。
这时,韩德儒身边的好些个同好侠士放下刀大呼“我等是韩府家丁,奉韩老爷命打入贼人内部,好叫官府一网打尽,这是咱家韩少,你们可悠着点,韩老爷可是当朝大员”。
韩德儒傻眼了。
搞了半天,什么同好侠士,全是韩家家丁,老韩一直盯着小韩,从来没有让他脱离过自己的掌控。
既然执拗不过你,那就陪你玩把过家家的游戏。
可怜天下父母心,韩德儒眼里的快意江湖,只不过老韩眼里的玩泥巴。
剿匪的官府一看,噢,韩家啊,撤了撤了,没什么好剿的,搞个诏安仪式,咱们等着回去用箩筐收韩家的银子就好。
韩德儒的我以为,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厮回到韩府,心灰意冷倒没有,只是那股子精气神,没之前那么足了,人也老实多了,但侠义之心还是在的。
既然儿子好武,老韩也就随了他意,托关系,在斩妖殿给找了门递送文书的工作。
韩德儒岂能满意,武力值彪悍的衙门,你给我安排这舞文弄墨的活,不是诚心恶心我吗。
人心说,好,既然这样,我还偏要给你干出一番大事出来。
韩德儒接触文书。
知道些斩妖使的龌龊事。
这厮又不愿意同流合污,看不惯。
还知道一件机密事。
斩妖殿里不少人赚外快。
不少人偷偷摸摸,把些女幼妖掳来,偷偷调教出什么小兔叽啊,小脑虎啊,小福泥啊,小凶许啊等等等往大户人家卖。
韩德儒决定把这事捅出去。
刚开始偷偷写匿名举报信,石沉大海。
再后来实名举报,石沉大海,还被人半夜敲晕棍。
最后,索性大闹斩妖殿,被同僚一顿毒打不说,还告他污蔑。
韩德儒说我有证据,咱去寻了那些买家来对峙,一问便知。
买家?
人的确来了,不是来对峙的,是诬告韩德儒勾结妖族,是混入斩妖殿的奸细。
审都没审,韩德儒就被关进了大牢。
大牢里,林小牧问,还有啥想说的不。
憔悴的韩德儒颓然坐地,掩面而泣,道,只恨我一腔热血,报国无门,想我堂堂大顺好男儿,好衙门,何故腐败如斯,我无能啊,我无能。
到这会,韩德儒还是一番壮志未酬的好青年呢。
林小牧开导说,你为什么会被人污蔑,还不是因为你手中没权,想要改变,想要大舒胸臆,至少要做个说话能算数的人吧,你这光凭一个人单干,不仅鲁莽,还愚蠢。
韩德儒听完这话,茅塞顿开,心道我这几年钻林子,钻傻了,我韩家有权有势,我当什么愣头青。
林小牧见韩德儒开窍了,教他让韩府去给那些个女幼妖买家或递银子收买,或以官身压人,或索性杀人灭口,总之不管什么方法,原告撤销,那污蔑之事就成了子虚乌有。
见韩德儒犹豫。
林小牧直接祭出杀手锏,这事完了,我收你进我的斩妖小队。
韩德儒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韩家钞能力开路,被就是配合林小牧唱戏的买家们一个个主动撤销。
韩德儒也很高兴,进了斩妖小队。
刚开始做事板正得很,偶尔看不惯同僚的行事作风,还阻止。
这行事风格,当然被孤立。
林小牧又来开导,小伙砸,你不行啊,你得先这样,然后再那样,最后再这样,明白了吧。
韩德儒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懂得起懂得起。
不就打入“敌人”内部,不要装清高吗,韩家世家富裕,韩德儒假装当个纨绔子弟还不是手到擒来。
金钱?拿。
反正我不缺,拿了存着,以后出事交出来充公。
美女?睡。
逢场作戏罢了,我堂堂韩公子,怎瞧得上这些庸脂俗粉。
权利?要。
区区斩妖使怎么能让我施展抱负,起码得小旗以上。
这一来二去,腐化之缸滚一滚,没事也是一身骚气。
何况,韩德儒此时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
日久天长,假戏成了真做,坏事做绝,比原本的斩妖使做得还过分。
可不嘛。
不怕坏人作恶,就怕好人变坏。
这坏人作恶,他本身就坏,怎么说呢,有坏人的固定思维,坏的程度也坏在锅里。
这好人变坏,他知道好人的弱点,坏起来,就跳出了坏人的固定思维,拔高了坏的新定义。
韩德儒还自欺欺人,我这是为民趟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不就入了林小牧的眼,开始交给一些私密事给韩德儒搭理。
这其中就有往妖市运人,给妖兽剁了贩人肉的事。
还有就是跟京都长盛赌坊的勾当,往里送魂魄。
看到这里,陈风恍然,难怪之前妖市的魂,没有想象那么多呢,原来送长盛赌坊了。
欸?
这长盛赌坊好像有点熟啊。
陈风往前翻了翻,翻到杨细妹的生平,才发现这老板就是勾搭黄老财,买卖细妹的那富贵人家。
这人还在生死墟出现过。
当时陈风没注意,五号大叔还说“这么大个老板,总不会昧我百两银子”,把用冥钞兑的银子托给他交给雨前巷的妻儿。
陈风对赌深恶痛绝,本以为今生都没机会跟他有交集。
没曾想,在这韩德儒生平上又看到了。
为啥往赌坊送魂魄?
是做什么用的?
这生平到这,基本上就没了后续,因为这事林小牧办得隐秘,只让韩德儒跟人交接,不让他知道身份。
韩德儒之所以知道接头人是长盛赌坊的,还是去耍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陈风把视线从韩德儒生平收回,不禁一阵唏嘘。
这韩德儒的一生,用三句来概括,前半生“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好儿郎。
中间,“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淋漓尽致地抒发自己报国无路、壮志难酬的悲愤。
后半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被逼无奈,既然改变不了,就同流合污,一黑到底。
这是一个青年才俊被现实击倒,逐渐黑化的过程。
这是一个自诩为侠士的人,却在最后关头值得拔剑出鞘的时刻,下意识选择了退缩,退缩,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最终退进深渊的故事。
命运转折,前后对比之强烈,逆命两字,名副其实,难怪阴阳册给了个逆命尺。
他记得前世法外狂徒张三的缔造者罗大大,曾经提出过一个圆圈正义的观点:
人类画不出绝对完美的圆,我们无法追求到绝对的美。但我们不能由此判断出这个世界没有美,这个世界一切都没有意义。
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
可为的界限和有为的理想之间,总存在一些现实中的偏差,人还是要抱有希望的星火,否则星火灭去,良心也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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