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不知道,应该还活着吧!”张鲸如是般估摸着回道。
确实,这时候的海瑞还尚在人世。
“那你一会儿去内阁传朕的旨意,问海瑞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健在人世的话,就同这位邱橓一同复官吧,张先生生前嫌弃这两个人过于迂腐,但朕看这两个人可堪重用。”
“奴婢遵旨。”张鲸面不改色,心里头却乐开了花。他特意挑出这道奏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鲸正说退下,依万历皇帝的旨意去内阁传旨,却见周佐急匆匆地一脚跨进来,禀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领着冯公公,从慈宁宫正朝这边来了。”
“啊?他们又一道来了?”万历皇帝忽然预感到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似的,忙对张鲸说,“你先别去内阁传旨,回司礼监吧,朕喊你来时你再来。”
“是,万岁爷。”张鲸连忙躬身退下。他也有点不妙的感觉。
其实每当看见冯保都如此,看见冯保与李太后一起时他心里更发虚,总感觉冯保在李太后面前说他的坏话。
幸好万历皇帝让他先撤,不然他还真怕遇到这种情境。
张鲸前脚刚跨出乾清门,李太后和冯保后脚就到了。
两下子刚好错开。
万历皇帝和往常一样,踱出西暖阁在砖道上迎接李太后。
因为感觉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万历皇帝不禁先覷了李太后一眼,只见她脸色阴沉沉的有些吓人,这更是让万历皇帝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依稀记得前不久也是这样,那次李太后是来责问为什么开籍王国光,当时搞得气氛紧张得不行。
“娘。”
待李太后走到跟前,万历皇帝挤出笑容,喊了一声。
李太后冷着脸没有应声。
冯保毕恭毕敬地说道:“万岁爷,奴婢昨日回京,本是要给您报个平安,可一来二去,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只好今日来,还请万岁爷原谅!”
“无碍,大伴回来了就好。”万历皇帝看似平和地回了一句。
三人进了西暖阁。
李太后当然走在最前头。她虽然冷着脸,但没有发火,一来冯保刚回,若一回来就冲大儿子发火,那肯定是要连累冯保的;二来缅铃的事,她这个当娘亲的也不好意思直筒筒地揭穿。
所以,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万历皇帝感觉不妙,但也不得不开口问道:“娘来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李太后道,“冯公公刚从江陵城赶回来,娘带他来,就是想问问你,弹劾冯公公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再追究吧?”
“娘,孩儿一直都没打算追究啊!”万历皇帝信誓旦旦地道。
“那就好,冯公公看着你、陪着你长大,在你父皇大行前,与张先生同受顾命,这些年来对你忠心耿耿,即便他犯有什么小错,你也要护着他。”
“娘放心,孩儿知道。”
“依娘看,冯公公比张鲸强多了。”李太后有心引出张鲸。
然而,万历皇帝一方面心里有点发怵,另一方面也有点不服气,所以听到李太后比较,他默不作声。
“怎么?钧儿不以为然吗?”李太后故意这么一问。
“娘,孩儿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都是唯一不可替代的。”万历皇帝硬着头皮为张鲸辩护一句。
李太后何等聪明!她当然听出了万历皇帝的言外之意,接着又说道:“钧儿话虽如此,可张鲸这个人心术不正,比两年前引诱你的那两个太监还要坏,钧儿你马上将他逐出大内。”
“娘,这是为何呢?”万历皇帝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李太后来是要废黜张鲸的。而且瞧李太后这副架势,压根儿没有给人商量的余地。
还有一点,也是万历皇帝相当忌讳的,就是两年前的那次羞辱宫女的风流事件,险些让他皇位不保。
眼下这情境,他感觉李太后有心在他面前提及这一茬儿,目的好像,确实很明显:就是不让他掌握话语权。
但忽然要罢黜张鲸,纵使他再害怕李太后,也要辩驳两句。
李太后碍于做娘的身份,实在不好当着儿子的面揭露张鲸为儿子买缅铃的事,只得气咻咻地道:
“张鲸为了取悦你,送了你什么,还用问吗?不管是他主动,还是你主动要求的,娘眼里容不下那种事儿。”
万历皇帝不禁冷汗一冒,感觉就是因为买缅铃一事。
正当万历皇帝不知所措时,冯保接过李太后的话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说的话,可是有真凭实据的。放下这个不讲,单论张鲸的品性,他那种人也不宜再待在万岁爷身边了。张鲸喜欢耍小聪明,而且经常蛊惑万岁爷。倘若万岁爷继续留张鲸在身边,万岁爷平常快乐或许要多些,可对万岁爷真的没好处。”
对冯保这番话,万历皇帝简直恨之入骨。可李太后在旁,他也不敢随意发火,只能忍着。
李太后接着又附和道:“钧儿,冯公公的话有道理,这个张鲸,要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见到他。”
“奴婢刚才与娘娘商量过了,决定将张鲸发往南京守孝陵种菜,万岁爷,您意下如何?”
冯保仗着李太后,挟李太后之威,已是明显逼宫的意思了。
万历皇帝虽然痛恨,心有不甘,可见李太后与冯保一唱一和,他又不敢抗拒,只得支支吾吾地道:“那,好吧,这事儿,明,后天办理。”
见儿子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李太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钧儿,娘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想着你爷爷,你父亲当皇帝,不说将国家治理得一团糟,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如今好不容易迎来大盛世,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娘希望你过去做过的事,凡是不恰当的,能补救的尽量补救,不能补救的,也要从中吸取教训,这样才能当好皇帝。切莫学你爷爷整天求仙问道,也不要学你父亲整天沉湎于酒色。倘若如此,别说要等到后世,就是当世都有人敢当面骂你。你爷爷不就被海瑞指着鼻子骂吗?”
“娘的教诲,孩儿谨记于心!”万历皇帝勾着头说道。
“谨记于心不是最终目标,而是要时刻提醒自己这么做,娘可不希望你被人戳脊梁骨啊!”
万历皇帝此时已经心乱如麻,他想挽留张鲸,可还没有这个胆儿,毕竟心虚在先,李太后和冯保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最近好不容易逐渐找到当皇帝的感觉,眼下又像被两座大山压住了似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想着尤其是冯保,这两年来还算老实,从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可今儿个不知为何,难道去一趟江陵城回来翅膀便变硬了胆儿变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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