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宇兮一连昏迷了好几日,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这是什么地方?他还活着?他想坐起身,疼痛感却从胸口传来。
阿布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醒来的易宇兮,她立刻快步走近:“你醒了?”她用中文问。
易宇兮抬眸看她,是一个当地的少女.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至少还能活到现在就说明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于是他微微点头。
“是你救了我?”他开口问道,此时的他赤|裸着上身,精壮的胸膛上包裹着纱布,正是他中枪的地方。
阿布朝他点点头伸手要扶他躺好,却被易宇兮避开,因为他不习惯有别的女人碰他。
阿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没有再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告诉他:“你已经昏迷一周了,伤势很严重,流了很多血,之前一直在发烧,虽然现在醒了但是还需要休养,得好好躺着。”
易宇兮没有回应,只是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的衣物此刻正躺在他下榻的铺旁,还有他的枪……他眸光才重新落到她身上。
原来他已经昏迷一周了,眸光瞬间黯淡了几分。
一周……她的婚礼也结束了。
“谢谢。”静默了许久,他才道谢,声音低哑。
阿布又摇摇头:“我只是看你在山脚下奄奄一息,不能见死不救,这里一带一向很乱,每年都有很多误闯领地被雇佣兵乱枪打死的外来人。”她叹息道。
易宇兮对此未言一语,只是看着她直入话题。
“你救了我,又帮我包扎伤口,想必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枪,你不怕我是坏人?”他如此问道。
阿布闻言,也定定地看着他:“不怕,我敢救你就不怕你会是坏人。”阿布却是这样回答的。
他昏迷的时候哭了,坏人怎么会哭?
至此,易宇兮唇角微扯,不再多言,这一带本来就很乱,有枪防身也不足为奇,他不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阿布这才跪在一旁从刚刚端进来的热水中拿出热毛巾挤干,似要帮他擦拭身子。
易宇兮立刻抬手接过了毛巾。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来。”
阿布只是笑笑把毛巾递给了他,她有一头及腰的长发,她笑起来的时候会将之轻轻拢到背后。
“有……帘子吗?”她一直没有走,易宇兮便不好意思擦拭,只得这样问她。
阿布终于笑出了声:“我都没羞你先害羞了?放心,帮你包扎伤口和擦拭身子都是我阿哥做的,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们的爷爷也是中国人,娶了我奶奶后全家就在这里定居了,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养好伤再走。”
她的眼低透着清澈,就像她一样。
易宇兮只得再次感谢,但是昏迷了七天,义父教给他的事情已经被耽误了,他必须得尽快和这里的首领取得联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他下榻的铺旁是他的衣物,他伸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却因为他跳下山坡受到磕碰早就坏了。
“这里有通讯工具么?”于是他只得向阿布询问。
阿布摇摇头:“只有镇上有,可是那些雇佣兵时不时就会去镇上巡视,如果被发现有了外来人,反而对你不利,你是要打给你的家人吗?可以让我阿哥帮你去。”
易宇兮发现这个女孩是真的善良,便问她要了一支笔将庄浩的号码写给了她。
“这是我弟弟,你让你哥哥把你家的方位告诉他,顺便叮嘱他不要告诉家中的父亲。”易宇兮边写边对她说道。
阿布眨着好看的大眼睛问他:“你是怕你家中的父亲担心吗?”
易宇兮唇角抬起一丝笑没有否认:“是,我父亲心脏不好。”
阿布点点头表示赞同,看了看手中的号码便道:“等我阿哥回来,我就让他去帮你打电话给你弟弟,你昏迷了这么久家人一定会很担心,你饿了么?要吃点东西么?”说完她又问。
这么一问,易宇兮也发现自己的确是饿了,昏迷了七天未进食,他的身体就快要达到极限。
看到他的表情阿布就知道他是饿了,她立刻站起身来:“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吃的。”说完小姑娘就跑了出去。
易宇兮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重新慢慢躺下,他的伤的确很重,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望着竹楼外湛蓝的天空,他知道自己又死里逃生了一次。
伸手从铺旁自己的衣袋里拿出那根红绳,已经断裂的它沾着滴滴的鲜血,可是看着它胸口便没有由来地更加痛。
她结婚了,这是再也不会改变的事实。
将红绳紧紧地握在手中他甚至不敢再闭眼,因为一闭眼就全是她的样子。
她穿婚纱的样子一定和他梦里的样子一样美,她就该是那样洁白无暇的,而不是像他一样双手沾满了血腥,周身一片黑暗。
滚烫的泪从他憔悴的脸颊无声滑落,他将红绳放在自己的唇边用尽全力落下一吻。
再见了,我最爱的女孩……
***
四年后——
“一一得?”
“一!”
“二二得?”
“四!”
“三三得?”
“嗯……六?不对!九!”
a市贵族幼儿园的门口,一大一小的一个身影正在友爱地对着话。
“我们家小成真聪明。”看到儿子都回答正确了,千静语蹲下|身宠溺地亲了一口他。
时间过得好快,她的儿子顾以成现在都已经四岁了。
被妈妈亲了,小成心里也美滋滋的,他也搂住了妈妈的颈脖踮起小脚丫回亲了一口千静语。
“妈妈mua~”
那如果冻般的皮肤滑过千静语的脸颊,他稚嫩的声音暖得千静语的心都要化开。
她将儿子紧紧抱进怀中,感受着小小的他,儿子就是她的最温暖的小太阳,就是她的一切。
“走了,我们回家。”再次牵起儿子的手,千静语带小成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小成一边走一边顽皮地踢脚下的小石子,玩得不亦乐乎,蓦地他突然想起什么,仰着头看又看向了千静语。
“对了妈妈,过几天学校要有表演,老师选小成当领唱!”他一脸自豪地告诉千静语。
千静语低头看他,有些欣喜:“真的吗?”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千静语叮嘱他:“当领唱的话,那小成要好好表现啦。”
小成像招财猫一样地点头,看起来很有信心:“当然啦,小成一定棒棒的,到时候你跟爸爸还有爷爷奶奶跟小叔,全都要来看我!”他说着挣脱出她的手还比划着。
千静语看着他,笑得愉悦。此时母子俩已经走到她的车旁,千静语打开车门便伸手要抱他进去却被小家伙拒绝。
“我是男子汉,我自己可以上去!”他说着便自己钻进了车后座,自己爬上了儿童专座椅。
“妈妈你看吧!我自己可以的!”自己系好安全带小成还晃着一双小腿道。
千静语看得欣慰,觉得儿子越来越懂事了。
“我家小成最棒。”又吻了一下儿子,千静语才戴上墨镜坐上驾驶座开车带小成回到了顾宅。
当车子缓缓驶进顾家大宅的时候,千静语隐藏在墨镜下的眸光开始逐渐黯淡。
这座大宅里,到底有多少道枷锁?困住过多少向往自由的人?
“小叔小叔!小叔回来了!妈妈我要下去!”
千静语前脚刚开车进顾宅后脚另一辆车就开了进来,是顾亦泽,顾家二少,顾楷铭的亲弟弟,因为他很擅长哄小孩子,小成很喜欢跟他黏在一起,但是他回来的次数并不多,所以看到他小成就嚷着要下车。
千静语只好先停车放小成下来,小家伙一下车就直奔向顾亦泽。
“小叔!”让顾亦泽抱了个满怀。
“小帅哥,几日不见又长高了啊?”他笑着把小成抱起来,这样小成一下子就变得跟他一样高了。
“我要长得像爸爸和小叔一样高,妈妈说多吃饭就能长高,所以我每天很乖地吃饭!”小成告诉着顾亦泽,此刻停好车的千静语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大嫂。”顾亦泽唤了她一声,千静语轻轻点头。
虽然四年来,千静语也慢慢习惯了在顾家的一切,包括这种必须的称呼,但是每被人叫一次顾夫人之类的称呼,她心里总是有些排遣不去的压抑,但却只能接受。
而顾亦泽又何尝不压抑,他总觉得自家大哥和千静语结婚四年,也有了小成,看上去相敬如宾,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貌合神离,让他一直觉得怪怪的,但又具体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何况大哥之前和洛诗帷那么相爱,即便千静语再美丽动人,他也不认为她能够取代洛诗帷在大哥心中的位置。
想着他暗自叹息,希望这场婚姻,像外人看上去的那样幸福美满吧,毕竟现在千静语为大哥生下了小成。
“小成,小叔每天上班都很累,你快下来自己走。”看着儿子一直粘着顾亦泽挂在他身上,千静语开口道。
“不要!”小成倔强地拒绝。
千静语刚要继续说他却被顾亦泽拦下:“小成很轻的,没关系。”说完就抱着小家伙往宅里去了。
千静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垂下眸。
自从小成出生,顾家的上上下下都宠着他,让他越来越顽皮,她是怕他习惯了这些宠爱,日后……
想到这里她微握着的指尖收紧了几分。
有时候她不敢往后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看着小成一天天长大,那张小脸越来越像那个人,她觉得总有一天顾家的人会怀疑小成,当年小成满月后她就向顾楷铭提过离婚的事情,可却被他拒绝了。
“孩子刚刚出世就离婚,绝非明智之举,你以为现在我们离婚,两家人会轻易放过我们?”顾楷铭苦笑:“我们选择走第一步的时候就没有退路了,只有把戏继续演下去,离婚又怎么样,不离婚又怎么样?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席话让当时的他们都静默了好久,于是离婚的事就这样被拖延了下来,而后来,当小成慢慢长大,她看着小成在顾家每一天都成长地那么幸福的时候,她也开始有了私心。
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就这样一直无忧无虑地成长下去,直至长大成人。
她知道她这样很坏很坏,可是小成还那么小,他应该是快乐的,她害怕他知道真相后恨她,害怕伤到他,她害怕极了。当年只为了能够平安生下他走的这步棋,随着时间的蔓延,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以后要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
心里紧揪着,她抑制住了在眼底打转的泪水。
她慢慢抬步走向了顾宅。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只想让自己的儿子过得好,如果要有报应,就全部报应在她身上吧,不要伤害她的小成,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
***
晚上哄小成睡去,千静语坐在他的床头久久没有离开,她轻轻地抚着他的小脸蛋,眸光眷恋。
他紧紧闭着双眼睡觉的睡颜就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千静语看着看着泪水就落下来了。
“小成,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骗了你。
抬手拭去泪水,她又俯身吻了吻儿子,然后替他盖好被子才站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顾楷铭还没有回来。
这四年,他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经常在局里加班在那里留宿,实则的原因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他们的房间是个很大的套间,除了卧室,还有顾楷铭的书房,有时候他回来就是在书房待一夜,最近似乎有个案子很棘手,只要他回来,都是紧蹙着眉的。
千静语冲好澡的时候正巧看到书房的门微微敞着,平日里他的书房都是被他锁起来的,大概是前些日他在里面办公,第二天走得匆忙忘了关了。
千静语擦拭着长发走近想替他关好,却看到里面的设计很独特,便好奇地走了进去。
看看应该没什么吧?
她想着踏进了顾楷铭的书房,许是很久没有整理了,书房里很乱,地上也有飘下的纸张。
千静语摇摇头叹气。到底是男人,再优秀忙起来的时候也总是忘了整洁。
于是她将地上的纸都捡起来帮他整理好放回桌上,再将桌上杂乱的一叠纸归拢,那叠纸上好像都是什么犯罪嫌疑人的资料,背面还附带了他们的照片。
千静语没什么兴趣,只想帮他顺好就离开,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因为她在那叠资料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三个字几乎让她的血液都要停止流动。
——易宇兮
三个字就这样赫然映入她的眼帘,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怨才这样惊异,而是,为什么他的名字会出现在顾楷铭的资料里?
或许是恰好同名同姓的人呢?她这样想着,又将那张纸抽出翻到了背面。
当他的照片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正常地思考了。
为什么?为什么顾楷铭要盯上他?他不是靠炒股白手起家的金融天才吗?怎么会被顾楷铭与这些不法分子的资料放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毫无预兆,吓得千静语手一松,手中的所有资料都掉落在了地上。
她抬眸便看到了穿着警服,在书房外站得笔直的顾楷铭,他看着她此刻面容沉毅。
她立马调整好自己,蹲下|身去捡掉落在地的资料。
“我看到书房的门开着就进来帮你整理了一下。”她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她没有让他看到他眼底的惊慌。
顾楷铭却朝她走来从她手中夺回了那叠资料,然后亲自俯身将地上的剩余捡起。他将它们装进了一个文件夹里,随后送进了办公桌下的抽屉里,做好这一切他的视线才重新落在千静语身上。
“以后不要随便进我工作的地方,这里有很多重要的资料,万一弄少了一张泄露出去,很危险。”他这样告诉她。
虽然机密的资料都在局里,但是有时候为了破案,他回到家也会搜集犯罪嫌疑人的各种资料打印出来整理好,不是不相信千静语,他只是不想有任何人过问他的工作。
千静语点点头,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以后不会随便进来了。”
顾楷铭摇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小成睡了?”他问。
千静语:“嗯,睡了。”
顾楷铭颔首:“那你也早点出去休息吧,我还要工作一会儿。”他道。
千静语“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带着关切对他道:“最近又有棘手的案子了?你还是不要太累了。”
顾楷铭松开领带,神态中尽显劳累:“是黑社会……”但是没有多言,他又让千静语去休息:“你去睡吧。”
千静语这才点头离开,她走出了他的书房,替他关好书房的门,一切就跟平常一样正常,只是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千静语险些一个不稳要跌倒下去,她立刻伸手扶住了墙壁。
黑社会……还有易宇兮的资料和照片……
顾楷铭一向是做事很缜密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盯上一个人,难道……?
想到她接下来的猜测,她的脸色变得如纸一样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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