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看向静默不语的江述。
两人对视几秒,江述避开她目光,拿回钱夹,也没有再离开,坐回原位。
有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窗外不远处的喷泉旁,那个许愿的小女孩已经不见,有街头艺人将一张大网沾满泡泡水,迎风一兜,无数绚烂的泡泡随风飞舞,瞬时间,小广场的天空上飘满五彩缤纷晶莹剔透的泡泡。
这本该浪漫的时刻。
江述看了一会,随后望向对面余笙,“走吗,不是还想吃冰激凌。”
余笙握紧书脊,掩掉低落的情绪,“不太想吃了。”她微微抬起头,“江述,我想回家了。”
江述没有说什么,往窗外看了一眼,泡泡已经被风吹散,消失的差不多了。
他再次起身,伸手将她从阶梯上拉起来,“走吧。”
回去的路上,江述还是给她买了之前说想要吃的那种冰激凌,余笙双手捧着冰激凌圆桶,并没有吃。
手也被纸质包装传递过来的凉气传染,变得冰凉。
车很快开回余笙家。
在她握住把手,将要打开副驾驶的门时,江述忽然说:“这是我的秘密,不要告诉他们,好吗。”
他目光沉静,没有催促,等她回应。
可余笙什么都没说。
她下了车,背对江述站着,没有回家,江述也没走。
过了会,她忽然转过身,望向车里的男人,“江述。”
江述看过来。
她脖子上还戴着那条精致的锁骨链。
余笙说:“不如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这样我们两个互相保存对方一个秘密,比较公平,怎样。”
江述目光动了动,“什么秘密。”
余笙靠近副驾驶的窗子,“你过来一点。”
江述伸手握住窗沿,倾身靠过来,余笙柔软的唇瓣贴近他耳侧,轻声说:“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像轻盈的弦,撞进他耳朵里。
也撞进他心里。
江述倏然看向她。
余笙没有等他回应,转身推开那扇半人高的木门。
江述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几秒后,他猛然回神,立刻下车追上去,他拉住她手臂,“余笙。”
江述不是没有被女孩表白过,对待其他女孩,他都能淡然处之,可面对余笙,他有些做不到,不单因为她是余烬的妹妹,蒋烟的朋友,还因为那张照片。
他意识到,知道他的秘密,也许会对余笙造成伤害。
这是他不愿见到的。
余笙敏感,脆弱,这样的性格非常容易被自身的情绪影响。
他很怕她的身体再有反复。
他也意识到,也许是他没有掌握好两人之间的分寸感,才会让她陷入这样的困境。
他懊悔又自责。
果然,当他看到余笙的脸时,发现她眼睛红了,蓄着一汪水,稍稍眨一下眼睛,眼泪就会掉下来。
江述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对不起。”他下意识说。
余笙迅速抹了一把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勉强撑起笑容,像在宽慰他,“说什么对不起呢,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知道,是因为她拜托你,你才会来照顾我。你那么忙,还要抽时间过来陪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低下头,声音里有些苦涩,“我总是给人添麻烦。”
江述皱着眉,握住她一边肩膀,“余笙,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不要这样说。”
余笙盯着他领口的扣子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慢慢将他握着自己的手拨开,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冲他笑了一下,“江述,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
“但是——”她紧紧咬着唇,“以后就不要来了吧,你挺忙的,我也有些累,想在家好好休息了。”
说完这些话,她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扇玻璃门里。
那晚月色很好,一缕银白的月光落在江述的床上。
他靠在床头,曲起一条腿,掌中握着他的黑色钱夹。
昏暗的夜色笼罩着他的脸。
他指尖在十几岁的蒋烟脸上轻轻触碰。
这是那年蒋烟生日,他抓拍的,他没告诉她,自己偷偷留下。
那些年的少年心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他总想着,他们还小,等她长大成人,那时再说也不晚,可当她终于十八岁,长大了,却忽然告诉他,她喜欢别人了。
江述太了解蒋烟,她认真,执着,勇敢又倔强,一旦喜欢上谁,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依然选择陪在她身边,默默为她解决麻烦,帮她追自己喜欢的男人。
在感情上,他从来都只有输出。
也习惯了只有输出。
余笙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
江述不得不承认,对于感情的事,他总是处理的乱七八糟。
期望的,没有去争取,不想伤害的,却偏偏伤害了。
从那天起,江述再没见过余笙。
偶尔在一个人吃完饭的傍晚,他会想起她,想问问她的病,可调出她的电话号码,犹豫许久,却一次都没有拨通。
他没办法在知道她心意的情况下还像以前那样对她,不想让她存有希望,再失望。
现在的江述,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
一晃已经入冬,江述来到瑞士已有大半年。
瑞士的冬天美的不像人间,总给人一种身处童话中的梦幻感。
站在某条街道上,路两旁的商家会挂许多荧光色的彩灯,夜幕下的阿尔卑斯山,格外美。
这期间,江述跟几个朋友攀爬过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峰。
这个峰相对比较容易爬,但依然有些陡峭,很危险,也很刺激。他们离天空那样近,张开双臂,真的有种无穷尽的自由感。
江述忽然理解余笙为什么会喜欢爬山。
也许她也渴望这种自由的感觉。
圣诞节快到了,瑞士人的圣诞节要庆祝好久,会有很多专门的圣诞集市,北欧风格的小木房子,很多小工艺品和巧克力,据说晚上还有圣诞老人的表演,节日气氛很足。
江述和朋友在一个圣诞集市转了转,买了一些圣诞老人的玩偶和装饰品,准备带回去装点一下公司和家。
回公司的路上,他们路过一家医院,江述偏头看过去,发现这家医院正是上次余笙住的那家。
车很快从医院大楼路过,江述忽然发现门口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怔了几秒,随后立刻让开车的朋友停车。
朋友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开了十几米,将车停在允许停车的位置,“怎么了?”
江述打开车门,“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他们是特意开车过来这边的小镇买东西,回去的路还很远,朋友打开车窗冲已经跑向医院的江述喊:“你去哪?要等你吗?”
江述脚步没停,回头冲他摆了下手,“我自己找车回去,你先走吧。”
跑进医院大楼,江述在电梯门口看到邱岚,他小跑过去,“阿姨。”
邱岚手里拎着一些食物,脸色不太好,很疲惫的样子,看到江述,她很意外,“你怎么在这。”
江述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直接问:“您来医院做什么,是余笙有什么事吗?”
邱岚目光暗了暗,江述从她的神色中猜到一些,“她不好吗?”
电梯到了,邱岚走进去,按了顶层,江述跟进去。
几十秒后,电梯到了,江述跟随邱岚走到走廊尽头,在一整面落地玻璃窗下看到坐着轮椅的余笙。
她背对着两人,面向窗外,脑袋上戴着一顶乳白色的毛线针织帽子,膝上搭了一条嫩黄色的毛毯。
阳光渐渐移了位置,余笙被阴凉处笼罩。
她安静望着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
“医生说,她只剩不到一年时间了。”邱岚站在江述身边,缓缓开口。
江述掩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怎么会这样。”
邱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看着不远处的女儿,“笙笙不让我告诉她爸和她哥,”她看向江述,“也不让我告诉你。”
邱岚转过身,认真恳求,“江先生,我看得出来,笙笙很喜欢你,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以后偶尔来看看她?”她停顿一下,克制自己微颤的嗓音,“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可她是我的女儿,我不想让她的生命在最后这些时日里,还这样难过。”
她很怕给江述带来麻烦,“您不用做什么,只要时常过来陪陪她,说点好听的话哄哄她,就算骗她也可以。”
“别说了,阿姨。”江述不愿再听这样的话,“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
邱岚把这里交给江述。
江述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沉默走到余笙身后,将轮椅重新推到有阳光的地方。
余笙以为是母亲,没有回头,“妈妈,太阳快下山了。”
没有得到回应,她偏过头,看到轮椅扶手上,那双干干净净,骨节分明的手。
余笙微微愣住。
江述绕到她面前,慢慢蹲下,将她膝间毛毯上的褶皱抚平,他抬起头看向余笙,似心疼,似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又生病了?”
他忽然出现,对余笙来说,像一场梦。
已经快半年没有看到他,他的声音依然这样温柔。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余笙目不转睛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看到阿姨。”江述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她的皮肤依旧那样白,眼睛依旧那样亮,比上一次见面时瘦很多,但依旧很美。
夕阳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江述说:“对不起,前段时间有些忙,没有来看你,等你好了,我还带你出去玩,这次我们去远一些的地方,去我们都没去过的地方,好不好。”
余笙望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会,她忽然抬起手,将江述微乱的头发理顺,“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可能活不久了。”
江述心里隐隐难受,皱着眉,“不要胡说,你会好的。”
余笙勉强笑了一下,“你不用安慰我,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
她望向窗外的落日。
江述也看过去。
无论在中国,还是在哪里,夕阳都那样美。
余笙有些想念家乡了。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时,余笙忽然说:“幸好你没有喜欢我。”
江述握着她扶手的手攥紧。
余笙眼睛里倒映的阿尔卑斯山渐渐模糊起来,“这样等我死了,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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