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坐在姜柠檬身后那段时间,蒋知涵特别老实。
不迟到，也不早退，甚至有时还提早到,他最爱做的事就是懒洋洋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盯着她毛茸茸的碎发看。
纸条倒是传的比以前少了，他不敢打扰她看书，能离她这样近,已经很好。
学习上，蒋知涵也比之前上心许多,有时他问她题,太简单的怕在她面前丢人，太难的又怕听不懂，同样丢人，所以他只好自己先学一下，筛出来的题也比较符合他的水平。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姜柠檬遇到难题，总会跟那个第一名一起探讨,常常下课十分钟,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讲题,插不上话。
那个讨厌的人还总看着她笑。
这更激发了蒋知涵那颗充满胜负欲的小心脏。
别人会的，他也得会，他希望有一天，姜柠檬遇到不会的题，第一时间来找他。
虽然这很难,但蒋知涵正为之努力。
久而久之,姜柠檬已经习惯这样不捣乱,听话又乖的蒋知涵，直到那天早上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他还没来。
他已经很久不逃课，姜柠檬不太放心，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蒋知涵没有接，姜柠檬给他的微信留言：怎么没来？
一整天，蒋知涵都没有出现。
下午快放学时姜柠檬听别人说，他家出事了，可能面临破产。
在姜柠檬的认知里，破产这样的词大多用在很大的公司上，同学近五年，她只知道蒋知涵家条件很好，并不知道他家的条件具体好到什么程度。
他也从没说过自己家是做什么的。
晚自习时，班里同学窃窃私语，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讲题，其中不乏有人在讨论蒋知涵家里的事。
姜柠檬没有参与，一个人默默做题，偶尔有蒋知涵的名字蹦进耳朵里。
后桌一直空着，积攒了今天一整天发的卷子，铺了满满一桌，有十几张。
上午她发的那条微信，没有得到回复。
蒋知涵从不这样，每次两个人聊天，他都秒回，好像时时刻刻拿着手机，等她的消息。
他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一定难过又着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
姜柠檬惦记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很早就来了学校，发现蒋知涵比她还早。
班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他的位子上补昨天的卷子。
姜柠檬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随后走过来，把书包放在椅子上，“什么时候到的？”
蒋知涵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露出笑容，“有一会了。”
她抿着唇，“怎么没回我消息？”
“看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怕打扰你休息。”他停顿一下，“对不起，昨天没送你回家。”
姜柠檬静静看着他，觉得他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脸上没了轻松肆意的笑，眼底多了一层沉稳与安静。
她没有忍住，还是问了他：“你没事吧。”
不知道蒋知涵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什么，很快冲她笑了一下，“没事。”
他让她坐下，“吃早餐了吗？”
姜柠檬摇头，蒋知涵示意她桌上，姜柠檬回过头，才发现桌上放了一杯豆浆和一个煮鸡蛋。
他心里这样难受，还记得给她带早餐。
姜柠檬转头看他，他已经在继续做卷子了。
他好像一夜间长大，再不是那个顽皮不懂事的大男孩。
一连几天，蒋知涵都是这样的状态，同学们都很自觉，没有当他的面提过他家的事，每天放学，他也照常送她回家，他表面看着好像已经没事，但姜柠檬看得出来，他似乎一直没有找到发泄的出口，情绪一直憋在心里，无处释放。
那天下了晚自习，蒋知涵照常将她送到小区门口，他没骑自行车，打车回家。
姜柠檬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心底忽然涌起一种情绪，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某一刻，她很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打了一辆车跟在他后面，直到蒋家别墅附近，他提前下了车。
姜柠檬第一次知道，原来蒋知涵家离学校这样远，他以前陪自己走路回家，再原路折返，要多花半小时才能到家。
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蒋知涵的家，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区里。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退缩，不知道今天这样跟来，是对还是错。
但没等她反悔，蒋知涵已经发现她了。
他很意外，匆匆跑过来，微喘着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睛看她：“你怎么来了？”
姜柠檬的手指悄悄攥紧校服衣角，“我……不放心你。”
她暗自咬牙，“也有话跟你说。”
蒋知涵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安慰他那些话，其实从他知道这件事到现在，除了蒋烟，他从未跟其他人提过他家里的事。
班里的人知道，也是因为有同学的家长知道，才传了消息过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姜柠檬。
大概是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吧，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可怜。
他也忽然意识到，长这么大，他从没为家里做过一丝贡献，从小到大，他吃穿用度，身上的名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全是家里给的。
没有蒋家，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
这让他很挫败，也很没有底气。
姜柠檬说有话跟他说，但一直没有开口，两人沿着这条小路慢慢往那栋别墅走。
到了蒋家门口，两人站定。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起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你心情好一点，但是——”
她伸出手，轻轻扯住他袖口，“你还是学生，有些事不该你承担，大人的事他们会尽力解决的，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蒋知涵沉默一会，“我只是觉得，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觉得自己很没用。”
姜柠檬着急说：“不是的，只是现在不是你能做什么的时候，等以后你毕业了，长大了，你这么优秀，这么厉害，一定是你爸爸的骄傲。”
蒋知涵怔怔望着她，“我优秀吗？”
姜柠檬重重点头，“很优秀的。”
说完，她好像怕他不信似的，一条条细数，“你看，你这次考试名次又提前了，你是班里进步最快的人，只要你肯认真学，你总能进步，你篮球打得那么好，校篮球队没你不行的，你还特别讲义气，对人也特别好。”
蒋知涵忍不住笑了一下，“以前没见你说我这么多好处。”
她一本正经，“我不是怕你骄傲吗。”
她哄他几句，让他心情放松许多，但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可这次事情真的很严重，我爸已经尝试很多渠道，也许我们家真的会熬不过去——”
他还没有说完，姜柠檬忽然靠近，轻轻抱住他的身体。
蒋知涵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姜柠檬靠在他干净的校服上，凉凉的拉锁贴着她脸颊。
她攥住他腰间的校服衣料，轻声说：“蒋知涵。”
“不要难过，也别着急，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吗？”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女孩声音柔软，沁人心脾，也让人安心。
蒋知涵慢慢伸手抱住她，他有些紧张，不敢用力，手虚虚扶着她的背，觉得好像在做梦。
过了会，姜柠檬松开他，红着脸退后一步，“天晚了，我想回家了。”
蒋知涵还沉浸在刚刚的拥抱里，呆呆的，懵懵的，“哦，我送你。”
他又陪她往别墅区外走。
两人的手垂在身侧，偶尔碰到，却很快分开。
片刻后，蒋知涵终于捞到她的手，手指从她纤细的指缝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偏头看向对方，慢慢笑出来。
他攥紧她的手。
天已经这么晚，蒋知涵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家，打车陪她一起走。
两个人都坐在后座，他一直没松开她的手，他们也没有说话，直到从车上下来，站在姜柠檬小区家门口。
这里人来人往，很多都认识姜柠檬，她拉着他走到一旁的巷子里。
蒋知涵平时胆子那么大，什么都不怕，这会儿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姜柠檬。”
她嗯。
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算不算你男朋友？”
都让他牵了，还牵这么久，还问这种话。
姜柠檬故意挣了一下，没挣开。
蒋知涵以为她不愿意，使劲儿攥着她不撒手，“干什么，你抱也抱了，还牵我手，想赖账吗？”
姜柠檬说：“是你先牵我。”
“那你还先抱我呢。”
“那我以后不抱你了。”
“不行。”蒋知涵一把将人扯进怀里，这次他没有客气，抱得很用力，“不抱我，你还想抱谁。”
两人安静拥抱。
姜柠檬趴在他怀里，感受他越来越猛烈的心跳。
“姜柠檬。”他说。
“嗯。”
“我很早就喜欢你了，特别喜欢。”
姜柠檬眼睛藏在他校服领口里，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
“那你呢，喜欢我吗？”
过了会，怀里的女孩说：“喜欢。”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喜欢她，早到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
他的喜怒哀乐因她而起伏，他每一次的进步都是因为她，但他一直不敢告诉她。
她的家人对她寄予厚望，他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影响她学习，可今天才知道，原来姜柠檬远比他要勇敢。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再遮遮掩掩。
要更努力，更争气，让自己配得上她才好。
蒋知涵松开一点，低着头看她。
他从没这样近距离看过她，他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姜柠檬。”他盯着她小小的，红润的唇，“我能亲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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