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知非,你快过来!快过来!”
陆知非正洗着碗,忽然听到吴羌羌站在厨房窗户外叫他。吴羌羌一脸憋着笑、仿佛窥探到了什么大秘密的神情,叫了陆知非,又去叫太白太黑。
几分钟后吴羌羌带着他们悄悄溜到藏狐的房间门外,透过半掩的窗子,看到了房间里正在玩手机的藏狐。
这时小乔正好路过,“你们在干嘛?”
“嘘!”吴羌羌赶紧把小乔拉到身后,然后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窗户。小乔蹙眉,探头去看,就见藏狐举着个手机对准了自己,在不停地找角度,然后努力变幻着表情,虽然这些表情在大家眼里都差不多。
小乔疑惑,“他这是在……”
“自拍。”陆知非一语道破真相。
吴羌羌就说:“看,我就说是自拍吧!”
“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陆知非说着,转身就走,碗还没洗完呢。爱自拍就自拍好了,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手机里多一堆藏狐的自拍照。
虽然看一只藏狐瘫着张嘲讽脸一本正经地自拍,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然而吴羌羌跟上,高深莫测地说:“如果只是自拍,你觉得我会那么大惊小怪吗?我刚刚进去收碗,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在用自己的自拍照做表情包!真的是表情包!他还会给自己打虚影、还配文字!”
陆知非的脚步顿住,“……”
后面跟着的小乔也顿住,然后果断回头,又趴在窗口往里看。
藏狐还在自拍,拍完之后大概在看照片,右手的爪子在屏幕上一划一划,看这张不满意那张不满意,然后又举起手机自拍。这次好像终于满意了,低头开始修修修。
小乔的眼底有惊叹,感觉自己受到了新世界的洗礼。闭关那么久出来,人类世界大变样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妖怪都变得如此不可捉摸?他们捉妖师一脉岂不是要倒闭了?
而就在这时,藏狐又换了个角度,他想给自己制造点虚影,然后在拉出虚影的同时翻个白眼,效果肯定更好。
说干就干,他让自己背对着光源,然后举着手机开始快速地摇晃头部,一、二、三!翻白眼!
“怎么回事?他中风了吗?”吴羌羌探出头来。
小乔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藏狐又开始摇摆,这次他抓了一个三连拍,觉得差不多够了,于是低头看手机,修图。结果,他看到手机里,自己的虚影后的窗户里,左边一个目瞪口呆的小乔,右边一个目瞪口呆的吴羌羌。
藏狐:“……………………………”
“他怎么僵住了?”吴羌羌有点紧张。
陆知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幽幽地说:“因为他发现你们了。”
已经连续在照片这件事上败过两次的小乔不想说什么。
吴羌羌满头大汗。
怎么办,好尴尬。
超级尴尬。
这个时候如果问他要一套表情包会不会显得自然一点?
好尴尬,可是为什么还是好想笑。
妈呀,救命。
整个书斋,谜一般的安静。
风吹过庭院,卷起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小池塘里。花开无声,岁月也无声,天地间都一派安静。
很好,就这样,大家都不要说话,避免尴尬。吴羌羌在心里默念着,悄悄地后退一步,然而就在这时,坐在小乔肩膀上的太白,忽然打了个嗝。
太白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可是打嗝会传染,太黑也紧接着,“嗝。”
“嗝。”
“嗝。”
“嗝。”
“嗝。”
……
风吹过庭院,飘了满院子的打嗝声。
禁忌的开关一旦按下,可怕的怪兽就会从牢笼里被放出,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撕碎。
“快递!请问有人在吗?”快递来了。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吴羌羌的手机响了。
喧闹的背景,像在嘲笑他们刚才的欲盖弥彰。藏狐默默地放下手机,抱住自己的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在床上投下一片孤单的阴影。
救命!
这样更尴尬了啊!
小藏藏不光摔断了腿,自尊心也快破碎了啊!谁来救救他!
吴羌羌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说我们只是路过,你会信么?”
藏狐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拿起了手机。几秒后吴羌羌收到了一条来自陆知非手机的短信——走开!!!
吴羌羌感到一丝庆幸,幸亏他没有用自己的表情包,否则她恐怕要自裁当场。
十分钟后,大家各自忙完自己的事,就回房去睡了。或许过了一晚,第二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然而,第二天当他们在客厅聚首,发现还是谜一样的尴尬。
“我觉得我们得想个法子修补一下藏藏受伤的心灵。”吴羌羌严肃地说:“我们必须要告诉他,用自己的自拍做表情包是件很正常的事。”
小乔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思考了一夜的问题,“尔康的表情包是自己做的吗?”
吴羌羌沉默了一下,说:“不是。”
“其实什么都不用做,跟平常一样就好。”陆知非说。化解尴尬的办法就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再提,这个小插曲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办法的效果相当显著,接下来的几天都由陆知非给藏狐送吃的,藏狐见他还跟平常一样,犹豫几次之后,也照旧问他借手机,于是书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然而有一天,吴羌羌又咋咋唬唬地跑回书斋,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知非知非我们被做成表情包了!”
彼时陆知非正在画设计稿,这些天他又进了衣帽间几次,抓住些灵感,所以画得正入神。听到吴羌羌的话,他疑惑地抬头,“谁被做成表情包了?”
“我啊,还有小乔!”吴羌羌激动地把手机给他看,“你看你看,这肯定就是那天藏藏拍到的那张!”
陆知非一看,果然。藏狐摇晃的虚影,还有窗子里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那天拍下来的。只是照片被修过,背景几乎都被抹掉了,吴羌羌和小乔的脸也都加上了胡子和眼镜,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看得出来是谁。藏狐也像是被p上去的,整体看上去非常不搭,但很有喜感。
“他把表情包传到网上分享了?”陆知非问。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吴羌羌激动地点开某个人的微`博主页,“你看,发出这张表情的源头,不是什么专门分享表情包的营销号,而是一个私号,而且还是个女的!”
女的?
陆知非微微诧异,仔细看去,就见那是个叫“见习魔法师巴拉弓”的博主,性别女,微博上千条,粉丝大约七八百个,很普通的一个私人账号。翻她前面几条微博,打游戏、追星、搞cp、吃土,根本不可能是藏狐本人。
见习魔法师巴拉弓:哈哈哈哈get到一张新的表情,笑死我了!我爱藏狐!藏狐爱我!笔芯!
“嗳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跟藏藏认识啊?不然她怎么会有这张?”吴羌羌八卦全开。
“也许吧。”
“知非,你这样不好,青春是个躁动的季节啊!”吴羌羌一掌拍在陆知非的肩膀上,宛如一位慷慨激昂的诗人,“你看,连生活在高原上的藏藏都有网友,你知道交网友是什么的开端吗?是恋爱啊恋爱!而你生活在这花花世界,大好年华,怎么能对恋爱一点憧憬都没有呢?”
“羌羌姐,你最近又失恋了吗?”陆知非无奈。
吴羌羌大手一挥,红发飘扬,英姿飒爽,“知非弟弟,话不能这么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追我中环大妖鸡的人,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西直门!”
陆知非莞尔。
吴羌羌看他如此淡然,恨铁不成钢啊,“我的意思是,你该谈个恋爱啦。整天画设计稿,衣服又不会变成女朋友。而且你画的都是男装啊,干嘛不画条裙子呢,裙子还可以做出来给女朋友穿啊。”
这么说着,吴羌羌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陆知非的设计稿上去了,弯腰仔细看了一眼,乐了,“这宽袍大袖的样式,还有这花纹,四爷穿一定很好看。”
“是吗。”陆知非刚开始没注意,此时被吴羌羌一说,才发现自己正在画的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商四。宽袍大袖、泼墨大红,穿上去的风格一定极为放浪形骸,陆知非认识的人里,恐怕也只有商四才镇得住。
陆知非想着想着,有些出神。这时吴羌羌又想起什么,摇头叹息道:“说起来,四爷也是的,平常叫他去谈恋爱,他就不去。你说说,貌美的狐妖、飒爽的女侠,还有那梨园里的漂亮花旦,哪个不好,他就知道整天抄着把茶壶听戏逗鸟看书,我就没看他对谁动过凡心,活该当个万年单身狗。”
“他那叫万年单身鳖。”忽然,小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看吧,连小乔都知道。”吴羌羌顿时来劲了,话匣子打开来就再也关不上。于是陆知非只得一边画设计稿,一边听她跟小乔一起吐槽商四二三事。
不一会儿,小乔忽然语出惊人,“其实在上海的时候,有段时间四爷身边是有人的。”
“我怎么不知道?!”
“那段时间你不在,我老师旧疾复发,南英大哥又不便出远门,于是四爷从北平带了药过来,在上海留了一段时间。那会儿局势紧张,九组接到上峰的指示,让我去百乐门跟人接头。我一去,就看到四爷身边带着个女人。那女人是那儿的台柱子,据说四爷天天过去捧她的场。”
吴羌羌咋舌,“看不出来啊,四爷可从来没提起过。”
“他没跟你提起的事情,多着呢。”小乔仔细回忆着,思绪穿过时空,回到了那一年的十里洋场。
“哟,是乔少爷来了,快请、快请。”
迎宾的脚步,走向二楼。小乔走在扶手旁,手杖在金属的地板上轻点,藏在金边眼镜后的双眸扫过下方的衣香鬓影。崇明就跟在他身后,单手托着他的宽檐礼帽,一仆一主所到之处,人皆侧目。
“乔公馆上个月不是刚办过丧事?这位小少爷扶棺去了祖坟,现在应该还在服丧吧?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乔家也不知道遭了什么邪,乔先生乔太太都是好人啊,怎么就死剩下一个小孩子了呢?听说乔家的那些旁支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镇得住什么场面?”
“先不说镇不镇得住场,双亲去世不过一月,就迫不及待地到百乐门来,这乔家的小少爷也忒没有分寸。年纪轻轻就想着吃喝玩乐,怕是巴不得没人管他呢,现在可好了……”
流言蜚语,总是无处不在。
身后的男人明显动了怒气,森森寒意中裹挟着杀气,叫旁人心颤。可他刚要上前,一根手杖伸过来拦住他,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贵气和雅意,“崇明。”
少年只是一句话,便叫男人卸了所有怒意,乖乖地站回他身后。
前面带路的经理面不改色,伸手,“请。”
小乔颔首,一身斯文意气、宠辱不惊,倒叫旁人刮目相看。
这时,下面忽然传来骚动,小乔刚要迈开的脚步顿住,回身往下看。只见悠扬疏懒的爵士还在放着,可舞池里的人却不知何时停下了舞步。人群中央,一个西装笔挺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拦住了一个漂亮女人,神色倨傲。
女人似乎不愿意与他共舞,虽然脸上在笑,可言语间多有推拒。小乔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分布在人群里的手下。
崇明俯身,凑在小乔耳边轻声说道:“华城会的人。”
小乔微微眯起眼,没什么表示。然而下面舞池里的情况却一触即发,女人姿容艳丽,平日里会帮她出头的人一把一把抓,可此时面对这个男人,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不过这上海滩,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可恨的人也多了去了。有谁真的可怜,谁又单纯的可恨呢?
小乔对这种风月场上的事不感兴趣,看了几眼便不看了。然而就在他转身时,一道慵懒恣意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又转过身去看,就见那位总是在老师口中出现的商四爷竟然在这儿,月白长衫外罩着墨色纱衣,一身名士风流。他背着手拿着折扇,就这么一步一摇地走到舞池中央。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瞅了那男人几眼,然后眼里噙着笑,折扇挑起女人的下巴,“这姑娘不错,我要了。”
就算时隔很多年再提起,小乔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商四,气场是很足的。虽然看似漫不经心,可直到他说完话,都没人敢出声打扰。
吴羌羌心生向往,“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啊,白牡丹。”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人一怔。
小乔霍然转身,就见商四赫然就站在他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吴羌羌惊喜地站起来,“四爷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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