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唐矩早已思考多遍,直接答道:
“不瞒苏贤侄,其实老夫对那幽州刺史确有想法。”
“不过,时至此时,陛下应该指派新的幽州刺史了吧?”
唐矩摇了摇头,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落寞,长叹一声,起身道:
“婉儿深居闺中,什么也不懂……贤侄莫要往心里去,老夫这就去教训她,今后莫要如此行事!”
苏贤一把将之拉住,笑道:
“既然世叔有那个想法,小侄自当为世叔争取,不瞒世叔,即便陛下已经选派新任幽州刺史,小侄也有九成的把握让陛下改口!”
“贤侄你说什么?九成的把握?!”唐矩一脸震惊,面色十分严肃,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精光,本已冷淡的心刹那火热起来。
唐矩震惊一阵后,眼中的精光很快渐渐敛去。
随后长叹一声,看着苏贤又是欣慰又是苦笑,落寞道:
“苏贤侄一片好心,老夫心领了,贤侄其实不用如此,老夫没有想象中那般脆弱。”
什么意思?
苏贤闻言一呆。
唐矩这是不相信?
还以为苏贤是来安慰他的?
一旁,言大山抓了抓脸,现下的唐矩,就是刚才的他,不知待会儿唐矩得知南陈同意合作抗辽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世叔,我方才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你,是吧大山?”苏贤朝一旁的言大山递去一个眼神。
“对对,唐使君你要相信公子。”
言大山憨厚点头。
唐矩侧头看了眼言大山,暗暗摇头,心说这浓眉大眼的威武郡公,怎么也学会骗人说谎了呢?
苏贤见他还是不信,只得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将南陈同意合作抗辽之事告知,并保证没有欺骗他,因为数日后消息就会传到瀛州,到时候自见分晓,根本没必要欺骗。
至于苏贤为什么能提前知晓此事呢?
因为发出共同抗辽提议之人,正是苏贤!
是苏贤促成了这一切!
唐矩见他信誓旦旦,又见言大山目光如炬,都不像骗人的样子,他心念一动,莫非……南陈果真同意合作了?
“此事当真?”
唐矩心头的震惊不亚于刚才,他久居官场,岂不知南陈是个什么情况,想让南陈乖乖交出神雷,简直比登天还难!
“当真!”苏贤给予肯定答复。
“这当真是苏贤侄的功劳?”
唐矩震惊的盯着苏贤,尽管早就知道苏贤不简单,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不简单,竟能说服那顽固不化的陈帝与大梁联合。
“不谦虚的说,这的确是小侄的功劳!”苏贤掷地有声。
“好!”
唐矩心情格外激动,看着这个准女婿,越看越满意。
随即又想起苏贤那“九成把握”的说法,女皇得知此消息后,必然大喜,说不定真的会改口,让他去做幽州刺史。
想到此处,唐矩心中一片火热。
再侧头看着苏贤,唐矩更加满意了,他真的恨不得,将另外一个女儿唐淑静也嫁给苏贤……
唐矩接受并消化完这条消息后,他们脑袋凑在一起仔细谋划了一番。
见时辰不早了,苏贤这才告辞,回到侯府。
侯府书房。
苏贤提笔挥毫而就写成一本奏疏,交给杨芷兰,郑重吩咐道:
“通过内卫的渠道,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陛下手中!”
“是!”
“……”
神都。
话说空缺的幽州刺史之位,经朝堂一番明争暗斗之后,早已有了结果。
女皇指派钱中书麾下一人担此重任。
新任幽州刺史已经走马上任了,今日刚刚离开神都城。
为什么是钱中书赢的这场争夺呢?
其一,幽州毕竟偏远,也需要冒一定的风险,这对兰陵公主一派来说,吸引力并不是那么大。
其二,钱中书与太子在朝中日渐式微,眼见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机会,他们便拼了命的抓住,他们做了许多努力,也动用了许多关系。
其三,女皇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身为帝王,必须维持超堂的稳定,她虽然宠爱兰陵公主,但还没昏聩到溺爱的地步。
幽州刺史,自然不入兰陵公主法眼,但她麾下还有那么多人呢。
俗话说,蚊子再小也是肉。
在数日前的争斗中,兰陵公主其实很想安插自己的人,曾一度差点成功,但女皇最终还是驳回了兰陵的举荐。
是故,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之下,这场争夺中,钱中书胜出,他麾下一个亲信成了那个幸运儿。
这个幸运儿勉强合格,并非草包。
女皇对这个结果也十分满意。
一般情况下,若想让女皇改变主意,只怕难如登天。
今日,新任幽州刺史已经走马上任,说明此事已告一段落,已成定局。
……
今日。
神都。
宫城。
御书房。
女皇正与诸位宰相商议军政要务。
商议的是“从蜀国购粮”之事。
数十日前,苏贤刚入神都,一日之内便从含嘉仓城废墟下挖出数百万石粮食,一举缓解了大梁极度缺粮的危机。
按理来说,大梁将不再需要从蜀国购粮。
但女皇高瞻远瞩,对蜀国使臣的无礼之举不予追究,其目的便是为了能继续从蜀国购粮……确切来说,是为了筹备军粮!
为应对辽国举兵南下!
苏贤从地下挖出的那数百万石粮食,只能勉强保证全国百姓不被饿死。
俗语有云,大军出动,粮草先行,一旦打起仗来,那数百万石粮食远远不够……等到那时,还是会有普通百姓饥饿而死。
女皇身上缺点很多,但爱民如子是一个优点。
为了普通百姓不被饿死,为了筹集到足够多的军粮,她生生忍受了蜀国使臣与蜀帝的无礼之举,派人去蜀国重新洽谈购粮事宜。
当然,这次她有了底气,整个大梁朝廷都有了底气。
再也不会任人拿捏。
而这份底气,来源于苏贤从地下挖出的那数百万石粮食……
十余日前,梁蜀两国重启谈判,经数日的紧密磋商,终于谈定一个对双方都合理的“购粮方案”。
此次小朝会,便是为了最终敲定这个方案,然后尽快实施。
这件事拖延不得。
女皇近日身子其实略有不适,但也强忍着召开小朝会。
小朝会持续不间断,足足两个时辰之后,那份“购粮方案”终于敲定,至此,女皇已经身心俱疲。
“今日诸位爱卿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女皇当先起身,准备回后宫休息。
“恭送陛下。”众臣也松了口气,终于忙完了。
“……”
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进入御书房,禀道:
“启奏陛下,派往南陈的使臣已经返回。”
话音落后,御书房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女皇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方才想起“南陈使臣”这一档子事。
当初,她之所以派出南陈使臣,其实是因为苏贤之故,苏贤信誓旦旦,说有办法说服陈帝与大梁合作抗辽。
女皇格外恩宠苏贤,既然苏贤想试一试,她便随口同意。
当然,两国相交,必须走“派遣使臣”的流程,女皇当天便安排了此事……随后,日理万机的她渐渐忘了此事。
直到现在。
女皇恍然之际,御书房中的宰相们也纷纷明悟,渐渐想起的确有这么一档子事。
但宰相们大多沉默,尽管此事在他们眼中是妥妥的多此一举,南陈一行必定失败!
可这是女皇的主意!
他们尽管心中诽谤,但却不敢表现在外。
原来,女皇并未向朝臣透露,联合南陈抗辽的主意,其实是苏贤提出的,兰陵公主也不知道。
兰陵公主本着关心母后的心思,出列禀道:
“陛下已经忙碌了一整天,想必早已累了,那什么南陈使臣……见不见都无所谓,陛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臣等附议。”尚书六部的宰相,甚至钱中书、刘侍中等人也纷纷附议。
“嗯。”
女皇点了点头,举步便往御书房外走去。
她其实很累了。
加之已经预料到接见南陈使臣会是什么结果,何必浪费那个精力呢?
南宫婉儿等女官恭敬跟随在后。
不过,女皇走了没两步,忽然脚步一顿,因她想起派遣使臣源于苏贤的建议,使臣都从南陈回来了,不见一下似乎……
好吧,看在苏贤的面子上。
女皇扭头太监问道:“使臣现在何处?”
太监禀道:“使臣已在宫门外恭候,等待陛下的召见。”
女皇立即回身,重新坐上龙椅,使臣已到了宫门外,的确应该见一下,于是忍着疲惫吩咐道:
“将使臣带来御书房。”
“遵旨。”
“……”
群臣见此,也就耐着性子站在御书房中等候,反正最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不耽误事。
少时,使臣来到御书房,他们风尘仆仆,连日来的赶路,让他们看起来格外憔悴,见到女皇纳头便拜: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
女皇面无表情。
虽然知道使臣们失败而归,但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所以谈不上生气,她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返回后宫沐浴休息。
群臣也是眼观鼻鼻关心,旁若无人,对使臣更是视若无睹,心中期望女皇早点打发掉这几个人,然后下朝。
“臣等谢过陛下。”
使臣们表面疲惫与憔悴,但心中却格外高兴与激动,此行居然说服了陈帝,同意合作抗辽,他们的功劳很大!
他们并没有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透露出去。
是为了当面给女皇与群臣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们之所以表面疲惫与憔悴,除了事实如此之外,也有刻意的成分,至于原因……自然是为了装可怜、邀功求宠。
或者说是“苦肉计”。
他们拼命忍着内心的激动与兴奋,拜谢过女皇后,就站在那里,等待女皇进一步询问,然后再道出那个天大的惊喜!
这个惊喜,保证可以吓女皇与群臣一跳!
然而——
他们等来的,却是女皇这句话:“诸位爱卿跋山涉水一路辛苦了,此事朕已知晓,你等且先下去好生休息吧……退朝!”
“……”
什么意思?
使臣们一脸懵。
女皇已经知晓?
她知晓了什么?
女皇都没问,他们也没答,那个天大的惊喜还没说出来呢,女皇就宣布下朝了,这与他们幻想中的画面完全不符!
使臣们持续发呆,眼睁睁看着女皇从龙椅上起身,缓步往御书房外走去,群臣也转身离开,三三两两……
“陛下且慢!”
终于,为首的使臣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声震屋脊。
女皇与群臣同时止步,回头看来。
“陛下,臣……有话还没有说完……”使臣又是着急又是激动,差点语无伦次。
“还有什么好说的?”钱中书皱眉上前,差点就指着使臣的鼻子开喷:
“没见陛下已经累了吗?你们那点糟心事不说也罢,还是让陛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
使臣听了这话,心头刹那明悟,原来女皇与宰相们都认为南陈一行失败了,甚至都懒得听他们说。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能再遮掩下去了!
为首的使臣心中一定,胸膛一挺,疲惫与憔悴尽消,红光满面,朝女皇拜道:
“启奏陛下,臣等此番出使南陈,幸不辱命,南陈已同意与我大梁合作抗辽!南陈已同意向我大梁提供神雷御敌!”
“……”
话音落后,御书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落针可闻。
余音绕梁。
女皇与宰相们全都顿在原地,陷入呆滞,使臣方才那句话他们听入了耳中,可总感觉消化不掉。
南陈居然同意了?
他们下意识认为,这是一条假消息!
“大胆!”
钱中书首先反应过来,大踏步走到使臣身前,唾沫横飞斥道:
“天子脚下,御书房中,当着陛下与众位宰相的面,你居然敢胡言乱语,你究竟是何居心?戏弄陛下么?!”
“是啊,南陈怎会同意呢?”
“这根本不可能!”
“神雷乃南陈立国之本,轻易不可外借,多少年来都没让南陈松过口……”
“此人竟敢在御书房中胡言乱语,侵扰圣听,陛下,臣建议将这数人重打三十大板,然后赶出宫外!”
“……”
宰相们炸开了锅,一起声讨出使南陈的使臣。
御书房中顿时乱糟糟一团,宛若菜市场。
女皇扶了扶额,有些心累,她其实也倾向于宰相们的说法。
身为帝王的她,自然知道,大梁的先帝、先帝的先帝、先帝的先帝的先帝,都曾想得到南陈的神雷。
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那么多先帝都没能成功,这次也不可能!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其他使臣都可以作证!”为首那位使臣急眼了,现在这场面,与先前脑补的全然不符啊!
宰相们的反应这么大的么?
甚至还扬言重打他们三十大板……
他擦了把额头上没有的冷汗,明明是一件大好事,怎么搞的像是犯了重罪似的,真特么离谱!
这时,他心中猛然一动,想起来什么似的,快速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封国书,双手呈上,赶紧禀道:
“陛下,臣等此次出使南陈,的确成功说服了陈帝,此乃陈帝亲笔手书的国书,上面盖着玉玺大印,请陛下御览。”
“国书?”女皇浑身一震,当即吩咐道:“速速呈上。”
“遵旨。”
南宫婉儿从使臣手中取走南陈国书,恭敬递给女皇。
女皇看了眼封面后,精神一震,返回龙椅上坐下,立即翻开看了起来。
这时,御书房中已经鸦雀无声。
宰相们目瞪口呆,万分惊讶,没想到使臣居然拿出一本南陈国书……莫非,南陈果真同意了?
嘶……
宰相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可思议,当然,还有一丝遮掩不住的惊喜。
南陈的神雷,可是一个好东西啊!
他们可是觊觎已久。
即便得不到配方,能有部分成品用于御敌也是好的。
他们全神贯注盯着女皇,等待女皇看完国书,然后明确这一天大的好消息!
良久之后。
女皇将国书合拢,起身看着使臣与宰相们。
她龙颜大悦,容光焕发,喜道:“不错!这的确是陈帝亲笔所写的国书,上面的印章也是南陈玉玺之印……”
宰相们闻言大喜过望。
这是大梁与南陈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合作,意义非凡,数十年来都没能成功之事,不曾想竟在今日实现!
足以载入史册!
宰相们高兴一阵过后,兰陵公主忽然问道:“陛下,那神雷……”
群臣一听这话,立即不约而同禁声,向日葵般看着女皇,毕竟神雷才是关键。
女皇笑道:“陈帝在国书中说了,同意向我大梁出借神雷,不过具体流程,尚需派遣使者深入探讨。”
“喜事!天大的喜事!我大梁有了神雷,便能大大提高抵御辽国铁骑的能力!”
“……”
群臣当即沸腾,包括钱中书等人。
然后纷纷恭敬的对使臣作揖行礼,感谢他们为大梁所作的贡献。
使臣们瞬间从地狱升到天堂,想起刚才还差点被重打三十大板,然后赶出宫外,现在却……他们总有种做梦的感觉。
面对如此恭维,他们不敢居功。
当着女皇君臣的面,使臣将南陈一行的经历讲了一遍。
重点讲解了“陈帝初期不同意,然后吴国公主改变主意,入宫劝说,陈帝最终同意”这部分内容。
“那吴国公主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主意,还说服了陈帝,我等不得而知,这莫非是天意?”使臣最后感叹。
“并非是天意!”女皇否定。
她嘴角含笑,忽想起苏贤当初的自信满满,再结使臣方才的话,她恍然明悟——
那吴国公主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还入宫说服陈帝,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消说,一定是苏贤在暗中出力!
这一切都是苏贤的功劳!
宰相们狐疑的看着女皇,尤其是兰陵公主,面色略有难看,没想到最后说服陈帝的居然是……那个贱人!
据她所知,南陈那个贱女人对大梁没有多少好感,与她更是两看相厌,暗中争斗了多次。
按理来说,那个贱人不可能也不应该帮大梁说好话。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兰陵公主心中万分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臣等敢问陛下,倘若不是天意,那究竟是何人之功?”钱中书出列拜道:
“此人促成大梁与南陈携手合作抗辽,足以载入史册!臣很想见一见此人,与之痛饮三百杯!”
其余宰相也纷纷发言,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帮助大梁?
女皇龙椅之旁,南宫婉儿也不禁好奇起来。
那人竟如此厉害,比之苏贤又如何呢?
想到如今远在河北道的苏贤,南宫婉儿略微走神……
女皇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她不打算隐瞒,也没必要隐瞒,面对求知欲旺盛的众臣,她朱唇轻启,朗声说道:
“那个人其实也不神秘,他就是……”
“……”
一语未了,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喊道:“启奏陛下,八百里加急奏疏,呈请陛下御览!”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已经闯入御书房,手里挥舞着一本奏疏,跑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大胆!”
宰相们两眼一瞪,恨不得生吞了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太监,他们马上就能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了,结果被生生打断。
什么八百里加急奏疏?
就算再重要,也不能擅闯御书房啊!
女皇嘴角笑容微微一收,面色略有不愉,她的话头都敢打断,这是从哪儿来的没有规矩的小太监?
宰相们心中虽然不满,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这太监再怎么说也是女皇的家奴,没见女皇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么?
且看女皇如何收拾这不懂规矩的东西吧。
那小太监对女皇与宰相们的反应视若无睹,喘着粗气,双手呈上那本奏疏,大声说道:“启奏陛下,范阳县侯……八百里加急奏疏……”
女皇一听说“范阳县侯”四个字,当即精神一震。
面色上的不愉瞬间消失,嘴角笑容复现,连声说道:
“苏爱卿的奏疏?速速呈上。”
“遵旨。”
南宫婉儿将奏疏转呈到女皇的手中。
女皇翻看奏疏之前,抬眸对小太监赞道:“不错,有赏!”
“多谢陛下赏赐!”小太监欢天喜地,拜谢了皇恩,退出御书房领赏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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