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你可还愿意娶我?
孔志斌不记得前世冯荞说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前世记忆中的冯荞,就是个没什么情趣的女人,估计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几十年的夫妻生活,他和冯荞似乎总是很忙,她忙着干活挣钱做家务,忙着伺候老人带孩子,忙忙碌碌操持一个家。而他自己,开始忙着做点小生意,后来有了自己的公司和事业,意气风发,就更顾不上家了。
这样唯美有才情的话,似乎要陈茉茉那样的女子才说得出来。孔志斌回忆起年轻时的陈茉茉,是他记忆中最有气质、最有才情的女子,他心中最美的女神,永远的白月光。
如果有来生,你可还愿意娶我?
孔志斌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他的选择。既然重生了,当然要比前世过得更好,更好的事业,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财富,以及——更完美的女人,娶到他心目中的白月光,他的暗恋女神,成功在手,美女在怀,这样的人生,才算是完美,才称得上成功,才能没有遗憾。
孔志斌越想越觉得热血沸腾,连心口都激动得发热了。财富,地位,喜欢的美女,试问哪个男人不向往?眼看这一切,他这一世就要唾手可得了。
孔志斌脑子里不断勾画着完美的人生蓝图,想到高.潮处,不禁兴奋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跪在床上,用力攥紧拳头。感谢老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志斌啊,你咋还没起?哎你说你这孩子,看你懒的。”
窗外一声喊叫,顿时把孔志斌从辉煌梦境拉回到现实,他定定神,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疼,是真的。再看看窗外,小小的木格窗户,透进一缕明亮的阳光,照亮了土墙上红旗飘飘的“丁巳”年画。是的,一切都是真实,他是真的重生回来了,回到了四十年前的一九七七。
“志斌啊,志斌?你说你这孩子吧,这都啥时候了?早晨叫你叫不动,我这都上了一半天的工了,你这少爷命的,躲在家里睡觉睡到大晌午,也不怕人笑话。你就算躲懒不上工,也该起来吃饭了呀。睡到这会子你就不饿?”
“知道了,这就起来。”
孔志斌答应一声,暂时收起满脑子畅想,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志斌,你还快点儿呀!看你爸等会子回来,又得骂你。哎,我先去喂猪了,你起来自己把锅里的玉米糊糊热着喝,还剩两个地瓜煎饼,你爸送到嘴边没舍得吃,给你留着呢,你自己捞个咸菜疙瘩,赶紧吃了饭,下午跟你爸出工去。”
“知道了!”孔志斌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你说他正满脑子美好人生的憧憬呢,他这个大字不识的妈,可真会煞风景。
“知道了还不快点儿。哎你说这一家老少吧,吃饭的多,干活的少,眼看着揭不开锅了。志斌呀,我跟你爸昨晚上还说呢,眼看你这都二十了,冯荞也十七了,叫你爸跟冯老三再商量一下,尽早给你俩把喜事办了吧。等冯荞过了门,咱家多个劳动力,多挣一个全劳力的工分,咱家这日子就能好多些了。”
孔志斌正在扣纽扣的手一顿,看看身上打了补丁的旧军装,心中一阵烦躁。
他跟冯荞,是有婚约的。
这婚约一年前就定下了,还是他妈花了不少心思求来的。孔志斌是家里的独苗,上头都是姐姐,养得他多少有些娇惯,读过中学,没干过什么活,身板也单薄,没有个庄稼人的样子。家里就寻思着给他找个能干的媳妇,也好帮衬着。
他妈看中了冯荞聪明伶俐,肯干活,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人长得又好,硬是一咬牙,端了六个白面大馒头,托了生产队长的媳妇去说媒。冯老三磨不开队长家的人情面子,又觉着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孔志斌看起来也挺老实,亲口答应了的。
村里人都说,要不是冯荞没了亲妈,就孔志斌那条件,还真别指望说上这么好的对象。
当时孔志斌家给冯荞送去三尺“灯芯绒”布料,一双解放鞋,两家就算正式定下了婚约。依着孔家的打算,当然越早办喜事越好,冯荞这姑娘娶过门就是个好劳力呀,家里家外都能顶大用。虽然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可农村乡下也没那么严格。
孔志斌爸妈精明,可冯老三和寇金萍也不傻,硬要留着冯荞多干几年活,多帮衬家里一把。因此结婚这话孔志斌家都提了几回了,冯家一直也没点头。
孔志斌这会子却开始庆幸没结上婚了,要是已经结了婚,他还怎么追求陈茉茉?前世暗恋喜欢却没行动,那是不敢,自己知道配不上,如今重生有了底气,他还有什么不敢不配的。
眼下首要的事,他得先想个法子,怎么把冯家这婚事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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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荞在二伯家吃了午饭,就跟着二伯娘去生产队上工。天傍晚收了工,冯荞扛着锄头,慢慢走着回家去。
这一下午她心里也反复想过了,中午的事,冯小粉实在欺人太甚,她打了,打就打了,该回家她就大大方方回家去,她就要看看,寇金萍和冯小粉真能把她怎么地?横竖她一个大活人,又不是烂泥捏的,总不会由着那娘俩报复她。
“回去她要骂你打你,你可赶紧跑,往二伯娘家跑。”二伯娘陪她走到家门口,反复叮嘱不放心,“走,我送你进去,我看看她想怎么着。”
“哎呀不用,二伯娘你回家忙你的,她顶多阴阳怪气说几句,又不能把我怎么着。你进去了,你俩少不得又得吵起来。”
冯荞推着二伯娘,目送二伯娘离开,寇金萍和冯小粉欺负她,那就是家常便饭,她总该自己应对,总不能光靠着二伯娘保护她。
冯荞慢吞吞推开家门。东屋里亮着油灯,冯小粉一手托腮,独自坐在饭桌前,冯老三在喂猪,寇小胭在厨房的土灶上炒菜,老远就闻到一股呛人的干辣椒炒老咸菜的味儿。
没看到寇金萍。
冯荞放好锄头,径直往里走,猪圈里的冯老三难得地抬头招呼了一声:“冯荞啊,怎么才回来?洗手吃饭。”
“哎,知道了。”冯荞答应一声,先去井台洗手洗脸,经过厨房伸伸头,寇小胭递给她一盆玉米渣渣的稀粥,冯荞端着粥盆就进了东屋。
东屋分为里外两间,外屋吃饭待客,里屋住人,中间开一道小门,冯荞进门时往里屋瞅了一眼,果然,寇金萍正在床上躺着呢。冯荞总觉着寇金萍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竟没有撒泼大闹,看来这是打算软磨缠了?
见她进来,冯小粉抬起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冯荞也没理她,转身出去帮寇小胭烧火。等她端着咸菜碟子跟寇小胭一起进来,冯老三已经坐在桌边等吃饭了。
“她妈,吃饭了。”冯老三招呼一声。
寇金萍唉唏两声,翻了个身,说头疼没胃口。
“你们吃吧,我今天一整天都不舒坦,头疼得要裂开似的,肚子也难受,实在吃不下。”
既然她爸先问过了,冯荞也就没用再开口。她心里好笑,心说她这位后妈的头,还不是经常疼吗。疼得随心所欲,农忙时候活太累,她要闹几天头疼;有什么事情不如她的意,她要闹几天头疼;就连跟冯老三吵架也要犯头疼,哪次犯病不得在床上躺个几天?
冯荞敢打赌,早晨新烙的煎饼要是有数儿,一准得少了几个。要不然,谁不吃不喝能躺好几天呀。别看寇金萍吃饭的时候不起来,可保准没饿着她。冯老三性子虽然有点怂,可又不傻,心里也不是笨蛋。所以,冯老三一开始还嘘寒问暖来着,一回回下来,日子久了,也就不多问了。
冯荞先给冯老三盛了粥,自己坐下吃饭。她刚一伸手去拿煎饼,那边冯小粉啪的一撂筷子,翻着白眼开始发难:
“你倒还有脸吃饭啦?没教养的,你把我打了就算完啦?”
冯荞一听,干脆也把筷子啪地一撂:“我怎么没脸吃饭了?我今天辛辛苦苦干了一天的活,我挣了八个工分呢,我又没躲懒丢人,我怎么就没脸吃饭了?”
“你说谁躲懒丢人?”冯小粉被戳中痛处,立刻又炸毛了。
“说谁谁知道。我指名道姓说你了吗?”
“你……贱货!你还反了你了?”冯小粉吵不过,委屈地冲着里屋叫,“妈,你看看冯荞,她就是欺负我。”
“要吵滚出去吵!”一声喝骂,没等寇金萍开腔,冯老三黑着脸先摔了筷子,“有饭吃还堵不住嘴,一个个干活要有这力气多好。我这干了一天活,吃个饭还不得安生,要吵都滚出去吵。”
冯老三这一开口,事态似乎就升级了,平常她们拌个嘴什么的,冯老三是能不理会就不理会,只当作自己耳聋眼也瞎,能不管就不管,现在他一生气骂人,冯荞和冯小粉便都不吱声了。
冯小粉跺跺脚,拿着吃了一半的煎饼卷,撅着嘴走了。冯荞瞅了她爸一眼,对她爸今晚的表现基本满意,她几大口喝光碗里的粥,顺手卷一个煎饼也麻利出去了。
剩下寇小胭一看这情形,啃着煎饼赶紧也溜了。
冯老三唉唏一声,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她爸,不是我说,冯荞这丫头,这脾气也太了不得了。小粉怎么说也是她妹妹,年纪比她小,她这当姐姐的,不让着也就算了,她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可真是叫人寒心,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寇金萍说着,从床上坐起来,唉声叹气地跟冯老三诉苦:“她爸,你说打从我带着小粉进了你家的门,我待她冯荞哪点孬了?我给她吃给她穿,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大,我心里当她跟小粉一样看待,把她当亲闺女疼。可你看她这样,她压根就没拿我当回事,我还怎么管她?你要是再不管管她,往后我跟小粉,我们娘儿俩在这个家还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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