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几个月来,刘协除了五日一朝的惯例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外,不是去看太学的筹备,就是看讲武堂的修建。
除了这两项工程关系存亡、发展之外,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不想和杨彪等人的发生冲突。
每次听到各郡推行度田不顺利的消息,他都有一种掀翻桌子, 下令韩遂扫平关东的冲动。
夹生饭难吃啊。
正如虞翻所说,讲道理是没用的。道理其实很简单,那些人精都懂,他们反对度田不是因为不懂度田必行的道理,而是舍不得眼前的既得利益。
哪怕他告诉他们,放弃土地只是一时的利益受损,将来的收益会远远大于土地。哪怕他威胁他们, 不解决兼并问题,再来一次黄巾之乱, 别说土地,连骨灰都给你扬了。
不赞成就是不赞成,这已经不是讲道理就能解决的问题。
想来想去,他似乎只剩下武力解决一个选择。
如果不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理智,知道武力解决的代价太大,他早就动手了。
虞翻给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不和他们讲道理,而是做给他们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利可图,他们自然心动。
就算还有人坚持不肯,那也没关系,没有土地的百姓肯就行。实在不行, 只好发动群众,将那些历史垃圾清扫干净。
“听起来有些道理。”刘协打量着虞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到卦,易经真能预知未来吗?”
“能,不过有一定的限制。”
“什么限制?”
“近可知,远可知, 不近不远不可知。”
“怎么讲?”
“以眼前之事为例,臣其实不用卜卦,也知道半个时辰之后,臣会随陛下一起走进未央宫,成为陛下的座上宾。臣甚至可以预测,陛下也许还会赐膳,然后与臣秉烛夜谈。”
刘协忍不住笑了。
他有点明白虞翻的意思了。所谓以易经卜卦,其实不是算出来的,而是合理的推论,就和大数据分析一样,是一种概率。
“从长远来看,臣大概可以推论,三十年内,天下能太平,百年之后,大汉将迎来又一个盛世,但陛下却看不到了。”
“放肆!”跟在一旁的马云禄忍不住喝了一声。
刘协摆摆手, 示意马云禄不要生气。
“我想我不用学易了,也能像你一样卜算如神。”
虞翻一边迈步急行,一边说道:“易学只是表现道的一种方式, 而且是最好的一种方式,却不是唯一的方式。正如善易者不卜,知道者也不必学易。”
“你如此急行,却气息不乱,还能侃侃而谈,是有什么秘术吗?”
“吐纳术而已。”虞翻笑道:“臣家传吐纳术,但愿意下苦功练习的人极少。臣儿时承家学,练习至今,已经习以为常。”
“既是家传,那我就不问了。”
“陛下若想修习,臣倒是可以献与陛下,只怕陛下不能坚持练习,无法见效。”
“当真?”
“其实这个吐纳术很简单,归结为一句话,就是老子所言之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只是开始不习惯,至少三年才能有成,随心所欲而不用刻意。”
“三年之后,就难像你一样日行二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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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更能让人增添智慧,举一知十。文学武艺,一通百通。”
“这么厉害?”马云禄来了兴趣。
“若贵人能够坚持三年,时时练习,将来生下的皇子、皇女就算不是圣人,至少也是个贤达。”
马云禄红了脸,转过头去,却偷偷瞥了刘协一眼。
刘协没吭声,却若有所思。
虽然还不知道虞翻所说的吐纳术究竟如何练习,但他猜应该不会太复杂。如虞翻所说,这个吐纳术最难的是坚持。
呼吸是人的本能之一,要把这个本能调整过来,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本能,没有强大的意志和耐心是做不到的。
其实做任何事都是如此,看似最简单的办法,加上不断的坚持,就能创造出奇迹。
但人的本性却喜欢走捷径,在各种技巧中浪费时间。
刘协一时出神,虞翻也不再说话,不紧不慢地跟着刘协。
其他人跟在后面,看着虞翻步履如飞,越看越惊讶。
宫里也有些善走的,军中更多,但能像虞翻这样一直保持着速度,而且气息不乱的却非常罕见。
赵云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在军中推行这种吐纳术,让将士们都拥有和虞翻一样的能力,那步卒岂不是也能拥有骑兵一样的行军能力?
即使是对骑兵来说,日行二百里也是很难得的。如果步卒有了这样速度,哪怕人数不多,也足以成为一支奇兵、精锐。
“陛下。”赵云踢马追上了刘协。“臣以为可在虎贲、羽林推行此术。”
刘协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赵云,有些不解。
“陛下欲用精兵,这就是一个很不错的练兵之术。”见刘协还没反应过来,赵云又提醒了一句。“比如魏武卒。”
刘协恍然大悟。
虞翻的神行术看起来很神奇,其实并非没有先例。
吴起训练的魏武卒比虞翻还要强悍。
如果能用虞翻家传的吐纳术训练出一支魏武卒一样的精锐,用于远征再合适不过,对后勤的要求大大降低。
刘协觉得可行。“虞卿,有没有兴趣到讲武堂做个教习?”
虞翻转头看着刘协。“讲武堂还有比臣更高明的人吗?”
刘协想了想,摇摇头。“还真没有。”
“那臣为何不能胜任祭酒,只能做教习?”
刘协愕然,随即大笑。他举起手,向虞翻表示歉意。“虞卿言之有理,是我疏忽了。我重说一遍”。
刘协收起笑容,很正式的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到讲武堂做祭酒?”
“臣,当仁不让。”
刘协抚掌而叹。“有虞卿做祭酒,贾侍中就轻松多了。”他转头看向周忠。“周公此行,功莫大焉。”
周忠正想着待会儿怎么向刘协汇报庐江度田的事,没关心刘协和虞翻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刘协这么一句,一头雾水,只有含糊的应了两句。
孙策却是心头一沉,不禁怅然,心里空落落的。
被他倚为心腹的虞翻没了,成了朝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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