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可能被老臣们联手摆了一道,刘协心情不太好。
道阻且长,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啊。
刘协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先生,杨公走得很放心,看来对先生很有信心。”
贾诩的嘴角抽了抽,幽幽地回道:“太尉是对陛下有信心。”向前走了两步,他又补充道:“陛下论道,臣论术。唯道正而后术明,无往而不利。”
“哈哈。”刘协笑了两声。
“嘿嘿。”贾诩也笑了。
刘协缓缓向前走去。“依先生之见,当如何用兵,方能一战而振朝廷士气?”
“出奇方能制胜。”
“如何出奇?”
贾诩并不急着回答,等两人上了马,并肩而行,才接着说道:“凉州苦寒,牧场多而耕地少,是以多牛马而少五谷,多迁徙而少定居。困窘时无人救助必死,人众时又无以自给,弱肉强食在所难免,故人多贫而慷慨,轻生死而寡气节……”
刘协静静地听着。
他向贾诩问计,贾诩却说起凉州风土人情,自然不是一时感慨,而是希望他从源头了解凉州,了解凉州人。
想安定凉州,首先要搞清楚凉州为什么会乱。
根本原因之一,穷。
凉州耕地少,环境恶劣,地广人稀。在以人口为主要衡量标准的汉代,凉州各方面都很吃亏。
以官员为例,对普通人来说的主要途径——举孝廉,即使是优待边郡,满十万口即可每年举荐一人,凉州的孝廉数量依然不到中原人的零头。
这就造成一个恶劣的效果,凉州人在朝堂上接近失声,涉及到凉州的政策大多由关东人制定。
凉州本来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以军功入仕。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民风剽悍的凉州多名将,将星层出不穷,六郡良家子曾是禁军主力,精锐的代名词。
可是本朝自光武以来重文轻武,儒生得势,对武人的压制到了近乎苛责的地步。
凉州三明就是凉州武人悲剧的缩影。
没有发声机会,不仅在政治上被关东人打压,在经济上同样被盘剥,凉州的经济越发恶化。当无法靠勤劳生存时,就只剩下一条路,不择手段,只要能活下去。
对个人而言,就是不讲仁义道德,偷盗、抢劫都可以接受,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对团体而言,弱食强食,强者为王,内讧、背叛屡见不鲜,谁也不觉得丢脸。
“李傕多疑,郭汜等人也不例外,没有人可以信任,也没有人会真正信任别人。他们手里永远握着两口刀,一口对准面前的敌人,一口防备身边的朋友。若陛下只想击而走之,毋须陛下用武,臣数行简书,就能令他们分崩离析,甚至互相残杀。”
贾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但凉州依旧,数年之后,叛乱必然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刘协品味着贾诩的话,心中感慨。
击退李傕、郭汜,对贾诩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如何让凉州长治久安才是。
杀戳永远是扬汤止沸,只会激化矛盾,却解决不了问题。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要安定凉州,必须从根本上解决凉州的贫困,给凉州人一条活路。
这就是贾诩对他的期望。
他要恩泽万民,凉州人也是万民的一部分,贾诩想抢先上车也是很自然的事。
刘协抬起头,看向远处。
在他视线的尽头,就是雪山之下的凉州。
“先生,你希望凉州人内迁吗,比如关中?”
贾诩转头看着刘协,刘协也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贾诩收回目光,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
从他内心而言,他当然希望一部分凉州人能进入关中定居。关中已经荒芜,人口流失严重,用来安置凉州人再好不过,甚至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他更清楚,大批内迁必然会带来冲突,再加上李傕、郭汜等人在关中杀戳带来的影响,在很长一时段时间内,凉州人都无法真正融入关中。
“如果先生一时无法决定,不妨暂时搁置。”刘协说道:“等到了并州,先生或许就有决定了。”
贾诩点点头。
虽然他不明白刘协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听得出,刘协并不希望他现在做决定,甚至不希望凉州人内迁关中。
并州的胡化问题,一直是他们最近讨论的焦点。
如果不是相信刘协会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必要,他几乎怀疑刘协在敷衍他。
刘协随着战马的前进,轻摇手中马鞭。
“此战众寡悬殊,即使李傕、郭汜貌合神离,也不可轻与。弱敌之策,先生考虑。自强之责,朕自当之。如何?当然,临阵用兵,还需要先生多多指点。”
贾诩含笑点头。“臣必以赤心,报陛下知遇之恩。”
刘协笑笑。
他清楚贾诩的言外之意。这本来就是一个交易,而不是一腔热血的君臣大义。如果他不能解决凉州长治久安的问题,贾诩有的是办法让他付出代价。
于他而言,即使不考虑贾诩,凉州也是他必须考虑的问题。
往小了说,这关系个人安危。
往大了说,这关系到大汉存亡,甚至是华夏文明前进的方向。
“回御营!”
“唯!”王越应了一声,举手示意,史阿策马而去,吩咐在路边等候的羽林、虎贲起程。
虎贲起身,羽林上马,展开旌旗,护着刘协、贾诩,向御营方向缓缓而去。
段煨站在路边,看着天子并不算长,却不失肃穆庄严的仪仗从眼前经过,忽然湿了眼眶。
“不意今日,又见汉家风仪。”
随侍一旁的从子段义翻了个白眼,神情不屑。“就这么几个人,也能称汉家风仪?”
“竖子,你懂甚?”段煨抬手就是一下。“想当年会宗公定乌孙,班超定西域,岂凭人多?汉家但当有英主,信用我武人,征服四夷如反掌尔。天子虽年少,有英主之风,大汉中兴可期。”
“天子是英主?真没看出来。”段义摸着脑袋,盯着远处天子的背影,将信将疑。
“若非英主,岂得贾文和称臣?”段煨抚着花白胡须,得意一笑。“以后朝中有人,可优游而至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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