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要求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手下肯定是不成的,
朱勔在苏州多年,已经经营了不少旧部,贾諲这种才当了不到半年知府的人肯定还没到朱勔的核心交际圈,自然可以好好拉拢利用一番,
平方腊的事情不能再拖,自己需要亲自坐镇杭州好好处置安抚,苏州这片也只能用在扬州的手段,先止血,再治病。
贾青天都被塑造成了青天,日后做得好自有提拔,
如果做的不好……
想来朱勔那些手下也不会放过这个力主杀朱勔满门的混账。
公审大会圆满成功,赵枢的心情很好,谢绝了众人的拜见后,赵枢抓紧安排宇文黄中开展下一步的动作。
“从良臣的消息来看,方腊军的战斗力非常一般,之前两浙的禁军全军覆没是因为两浙的禁军更烂。
现在我等急需用钱招募新兵补满兵额,新军暂不堪用,但守住杭州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良臣做好训练,以打促和,叔通的业务简单点,帮本王搞钱就行。”
“呃,大王,这真的很简单吗?”
“哎,这不是给你压压担子吗,不难的,放心去吧!”
赵枢也没想到自己来到富裕的大宋之后不是在搞钱就是在搞钱的路上,
他现在终于明白,大宋的统治套路是增加行政人员、办事流程搞制衡,不仅军事上兵不识将,地方行政上的官员也闲的没事调来调去,干满三年的州府长官少得可怜,一大堆预备役官员也能领俸禄,这就必然造成巨大的费用缺口。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大宋朝经济挺有搞头,可历史书上除了三冗还给它加个积贫积弱的评价。
日后想跟金国作战,长期来看要整顿吏治,减少冗官,短期来看,这种不择手段的搞钱也是势在必行。
“大王准备怎么对付真的朱勔?
他还活着,终究是个隐患。”
“这个好说,本王工作一贯接地气也接地府,这就亲自跟朱提点聊聊人生。”
·
朱勔曾经想过许多自己的下场,
他走的并不是传统的读书做官这条套路,而是通过父亲和自己积蓄,通过皇帝的爱好,通过献媚的手段一点点向上攀登。
那些文官跟他称兄道弟,也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权势和他手上的万贯家财。
只要有钱,他就能保住自己,
如果遇上最大的危险,他甚至可以将全部的身家尽数让出去换取自己的一条生路,然后带着家人去乡下平静的当个富家翁,靠着做生意的才能也能混个衣食无忧。
财富让朱勔很有安全感,
赵枢口口声声说要公审他,最后还不是选择了放弃,又让人把他押回了牢房,看来他也不敢破坏规矩,
他只是想尽量多捞点好处,如果是这样,朱勔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牢房中的朱勔冷笑连连,等待着赵枢的上门,
而跟他所料一般,赵枢真的来了。
这位理论上应该还不到19岁的肃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稍大,一股精干老练的气息和职业的微笑像极了沉浮多年的宦海老手,这让朱勔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位皇子是不是冒充的,
他死死地盯着此人,却看不出半分破绽,
赵枢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东南大豪,脸上的笑容更甚,
他让韩世忠给自己拖来一张椅子,吩咐其他禁军士兵退开,冲朱勔笑吟吟地道:
“初次见面,朱提点果然仪表堂堂,不同凡响啊。”
朱勔哼了一声,索性缓缓坐直身子,冷静地道:
“不知肃王想如何处置我?”
赵枢挥挥手,韩世忠将一本册页扔在朱勔的面前,赵枢和煦地道:
“这是苏州百姓当众诉说之事,
朱提点民怨极大,贾諲贾青天都看不下去了,非得斩了朱提点,本王犹豫不定,特来跟朱提点稍稍商量一番。”
朱勔并不知道今日的公审大会上赵枢用了什么手段,
他抓起那本册页翻了翻,只见上面写满了自己的种种罪状,鲜红的手印按的满满当当,怕是有数千人请求官府处死自己,韩世忠还展示了平江府知府贾諲的奏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朱勔罪大恶极,是东南的罪魁祸首,请杀朱勔以定天下。
他的手轻轻颤抖了几下,思考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王今日来,应该不是来看臣的笑话,就是不知道大王如何才能放臣一条活路。”
“哎,你错了,我今日还真是来看朱提点的笑话,”赵枢笑吟吟的道,“我大宋轻易不杀人,难得见到如此场面,本王自然要好好看看热闹,棺材都给朱提点买好了,就是不知道朱提点想要滑盖的还是翻盖的,棺材要不要加反光,下葬的时候是放好日子还是放好运来。”
赵枢毫不留情的嘲讽听得朱勔怒火中烧,
他嚯地站起身来,可还没等他说什么,韩世忠已经一脚飞踢过去,朱勔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又跌翻在地上。
“嘿嘿嘿,别着急,本王开个玩笑。
实话说了吧,本王是一个很守规矩、讲法律的人。
这公审大会也怕伤了大家的体面,所以也没敢把你真的拖到现场,随便斩了个体型胖大一点的江洋大盗,给大家出了气,既给大家出了气,也不伤官场体面。
按大宋的规矩,我也上表求父皇下旨在斩你,这样就没有人会说本王一味求和,滥杀大臣,
本王做的是不是很贴心?”
赵枢眨眨眼,可这话并没有让朱勔感觉到一丝安慰,
相反,他感到全身毛骨悚然,
赵枢的威胁绝非伪作,他像一只抓住了老鼠的贼猫,张开利爪轻轻拨弄着即将殒命的老鼠,随时都会发动最冷酷的手段,
朱勔确定,赵枢即将展开的手段比公审、比一刀砍下更加狠辣歹毒,有可能让他承受想都不敢想的巨大痛苦,
这寒冬腊月牢中冷风彻骨,可朱勔依旧大汗淋漓,全身筛糠般不住地发抖。
“大王,你我无冤无仇,你不能杀我!官家与我素来相善,我的花石全都是送给官家的,就算要罚,也罪不至死,我要见官家,我要见官家!
你不能胡作非为,你不能违背法度,我大宋没有这般规模,没有这般规矩!”
赵枢看着不住求饶发抖的朱勔,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悲悯,
他拍了拍朱勔的油腻的侧脸,嘲弄道:
“朱提点,放弃底线确实活得很自在,很欢乐,
可一点底线都不要了,你活着跟一条疯狗有什么区别?
你看,你和你的狗腿用差不多的手段害死了多少人,现在我只是以你之道还施你身,你便受不了了,还跟我讲法度,我突然有点看不起你了。”
“咱俩真的无冤无仇吗?笑话。
你应该知道方腊是什么人,他是个漆园主,有吃有喝,有妻妾、有儿女、有产业,这种人为什么造反?难道他就是天生的做贼的骨头?
你把这种人最不可能造反的人都特么逼反,让大宋一路鼎沸,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钱粮用度白白靡费,你还敢跟我说你我无冤无仇,我咋就没你这么厚的脸皮呢?”
朱勔从小到大听过无数的斥责,可只有这一次,他真的感觉到了绝望和畏缩。
他痛苦地咽了口唾沫,身形大幅度地晃了晃,用前所未有的卑微口气虔诚地道:
“小的知道错了,冤家宜结不宜解,我还有用!
既然大王已经找人替死,我可以隐姓埋名再给大王做事,没有必要杀我,没有必要杀我啊。
我,我的家产可以都不要,我在杭州还有好多别院藏了不少珍宝,都能拿出来献给大王,求大王饶我一命啊。”
就在一天之前,这个东南大豪也不会让自己卑微成如此模样,
他恨透了赵枢,可现在他分明感觉眼前的赵枢是一条接近暴走的疯狗,只怕自己再不求饶,可能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活下去!
用全部的身家活下去!
赵枢如此猖狂,开封一定有不少人想夺走他的权力。
我可以到开封,凭借我的本事,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能看着他先倒下!
想到此处,朱勔心中又升起一丝希冀,
可赵枢依旧是一脸嘲讽。
“就算杀了你,你说的这一切我也可以得到,为何要留下你这个隐患?”
“那,杭州的那些财宝是我多年前就攒下,专为以后储备,只有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在何处!”
“在我杀你之前,你会告诉我的!”赵枢自信地道。
“不可能!休想,休想知道!”
赵枢呵呵一笑:
“良臣,给朱提点拿点好东西来。”
韩世忠重重点点头,他走出牢房,很快便和几个士兵哼哧哼哧抬着好几口箱子进来。
朱勔下意识地向墙角缩了缩,
他认定这箱中要么是各种恐怖的刑具,要么是家人鲜血淋漓的尸体,
可韩世忠一声令下,士兵将一口口木箱撬开,朱勔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这一箱箱都是满满的金银珠宝,这珠光宝气在牢房微弱的灯火中依然是那样美丽绝伦,这是朱勔毕生追求渴望的财富,尽管身处绝境,朱勔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脸上露出了那一丝隐藏不住的贪婪。
“喜欢吗?本王也喜欢这些东西。”赵枢弯腰在金银中随手抓了几把,感慨地道,“我会把朱提点送去开封,一路有这金银相伴,如果朱提点一个月不吃不喝还能活着,这些东西就全都送给你。
如果你死了,我也把这些美丽的石头跟朱提点一起埋葬,让你在被摸金校尉发现之前依然能保持体面。”
“哦对了,我说过我是个讲规矩的人,杀全家这种事我是不会做。
我看了看你家的妻妾不错,苏州这么多人恨你,我开个御香楼的分号,有她们在一定生意不错,
哦我早就考虑过御香楼的业务有点单一,这次开分号可以让你的儿子们也提供特色服务,当然如果卖不出去,我还可以把他们卖去给其他人为奴——毕竟陪朱提点死的这些钱都是本王自掏腰包,总得给我一个回本的机会。”
朱勔这会儿早就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
或是因为恐惧,或是因为愤怒,
看赵枢笑的肆无忌惮的恐怖模样,朱勔第一次想起了当年他强占孙老桥的千亩良田的场面。
当时那些百姓苦苦哀求,被自己手下的仆役一个个打翻在地,一边哭一边绝望地磕头,请求自己不要将这些土地全部收走,
有几个泥腿子试图反抗,朱勔好像也是这样打断了他们的四肢,抢走了他们家中的女子,在他们断气之前,朱勔也笑的如现在的赵枢一样。
“大王不怕日后会如今日朱勔一般?”他悲愤地道。
赵枢嘿嘿一笑,轻叹道:
“我特么怕啊,我怕所以我才要当个人,
就是不知道,朱提点怕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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