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你别死——
漫漫长夜,琉璃星月。
叶凤泠跌宕,游晃,浑浑噩噩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她刚走进一个死胡同,都触碰到了崖壁,然依旧无他踪影。
从死胡同出来,大家朝西侧更开阔地方走去,叶凤泠突然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脸磕在地上,糊上一层泥水。
呸一口,她摸索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站起来。
洗砚跑过来拽她。
叶凤泠摇摇手,道:“你们先往前走,我没事,我歇会儿。
我手里有烟花信号,不怕出事。”
洗砚欲言又止,见看不到叶凤泠的脸,全部咽了回去。
就这样一个人默默跪了好半天,低着头,乱发横飞出去,就像有狂风把满山遍野的树木吹得往一边倒。
许久之后,叶凤泠喃喃自语:“我不信,你若敢真的留我一个,我就……我就……”
语句破碎成针,扎得她心疼被火钻。
叶凤泠重整旗鼓,于绝望中不放弃希望,继续寻找。
“苏牧野、苏牧野——”天地间再一次盈满她的喊声。
这一次,不再毫无回应,叶凤泠听到了踢踢踏踏的奇怪声音。
她既惊又怕还兴奋,召唤回洗砚和其他人,循踢踏音而去。
遽然奔出一匹烈马,抬蹄踢向众人,洗砚惊呼出声:“逐日!”
烈马先是燥怒暴烈,继而狂躁嘶鸣,最后试探地探出马头从叶凤泠和洗砚头上扫过,再次喷气出声。
叶凤泠一下跳了起来,喊道:“逐日在这里,那他肯定也在!”
似听懂了她的话,逐日吧达吧达望了她一眼,转头朝一个方向狂奔,叶凤泠声音一下急促,乱乱登上马,跟上逐日。
看到躺在地上的人那一刻,叶凤泠身子重重一震,高声尖叫:“是他,是他——快!”
她的冷静神情一下子变了。
周遭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叶凤泠盯着苏牧野闭目无声、浑身冷雨冰寒的样子,睫毛上的水眨下,唇似扬非扬、要坠不坠。
她崩溃了一般,扑过去抱紧他僵硬的身体。
她把脸埋入他颈窝,呜呜啜泣着:“你真是……真是太讨厌了……怎么能躺在这里不出声呢,不知道别人担心的快要死掉了么……”
“我恨死你了……你这个大骗子……”
洗砚急得团团转,想插手又插不进去,他真怕情绪激动的叶三小姐把自家公子勒死,没死在敌人手下,没死在暴雨洗礼中,死在叶三小姐怀里……哎。
士兵们纷纷松口气高兴起来,找到苏参军就能回去了啊,他们劝柳涯赶紧松开苏参军,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叶凤泠浑然未听,只抱住苏牧野不撒手。
然而不一会儿,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再度僵死,控制不住惊悚颤抖,她把手指探到苏牧野鼻子下面,没有呼吸……
“公子!”
“柳涯!”
……
承平十七年六月下旬,雍曲班扎之战国朝安南边防军兵败撤退,却在独龙涧下重挫南诏吐蕃联军精锐,致使西南战事出现巨大翻转,由战争僵持阶段进入战争反攻阶段。
数日后,国朝朝廷突然派军送来一大批先前扣押的粮草和补充兵力,加入安南边防军,跟昆州藩王麾下团结兵团汇为一股无坚不摧的强硬军势。
事后才知,这些粮草和兵力是二皇子游走于京都内外那些看热闹的世家,凭一己之力说服大家开仓拿粮。
不仅如此,王宇庭率领突围出去的骑兵队伍,半月后自成都府归来,带着新鲜粮草。
苏牧野曾提前修书寄送成都、江南等地,号召世族捐粮抗敌。
如此一来,哪怕痛失主帅,安南边防军因粮草极尽充沛,军队士气大涨,实力大大增强。
南诏吐蕃联军不敌,节节败退。
南诏、吐蕃宫廷已经传令联军,希望议和谈判。
自从苏牧野被救回的那一夜开始,西南进入连绵雨季,诸城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雨,连夜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雨水在屋外檐下的角落汇成小水流,连亘不断。
因安南边防军和昆州藩王的团结兵团正在紧锣密鼓组织反攻,以及议和谈判,苏牧野一行人便被安排到了敌后方的一处民居内。
半个多月的时间,苏牧野一直躺在病榻上,被江湖名医用药吊着最后一口气。
那一夜临近破晓,苏牧野被带回安南边防军临时军营,所有军医一拥而上,看过后,对面前已经没有气息、只胸口剩一团热气的垂死之人摇头。
洗砚和墨盏不死心不放弃,利用神机影卫找到正在西南山里迷路兜圈子的江湖名医。
江湖名医银针落花,把苏牧野踏进鬼门关的那只脚拉回来,但后续就无计可施了,拖到了现在。
江湖名医说外表的那些伤口都不致命,只是万里噬魂香的毒入侵血液和神经时间太久,对身体损害巨大,虽然他把毒引出体,但损害已成,后面能不能清醒、恢复就看苏牧野自己的命数了。
叶凤泠提出她的血可以解许多种毒,江湖名医眼睛一亮,旋即黯淡,摇头晃脑,“他的毒已经解了,我给他施针时,其实体内余毒已经不多,我估计他自己逼出一部分,不然不会撑一夜。
他的问题在于毒对神经、气脉的伤害。
你别在自己身上想了,没用,有那个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让他醒过来,不然……”
叶凤泠听的泪盈余睫、摇摇晃晃,江湖名医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三皇子提出送苏牧野回京都,被江湖名医和叶凤泠拒绝,苏牧野现在的情形,最好就是原地不动,再来大颠簸,搞不好立即一命呜呼。
三皇子作罢,天天对着叶凤泠和苏牧野长吁短叹。
不想,又十日之后,苏国公苏括带着宫中御医以及各地名医从京都赶来西南。
苏括到的时候,恰是一个小雨午后,三皇子在自己房间,江湖名医忙翻医典,叶凤泠独自跪坐在病榻前。
芭蕉叶凉、光华如水,叶凤泠颤颤伸手,手指碰到苏牧野冰凉的脸庞。
她目中湿润,把重新洗净的香囊放到他的枕边。
找到苏牧野时,他被人抬走,叶凤泠跪在泥水之中,惶惶无措。
她无意识地低头,看到这个香囊孤零零地像颗弃子一般落在污浊里,心中大恸。
此刻,叶凤泠失落的、茫然的、无愿的地呆呆望他。
都说人死之前的阶段最是难熬。
身上的血流速变缓,呼吸越来越跟不上,心脏好似都被抽走。
那样的痛苦,是不是苏牧野也从头到尾感受了一遍。
而熬过那个阶段,人就彻底感受不到身体的痛,魂魄肉体撕离……
叶凤泠不敢想象那样暴雨雷电之下,他整个人被毒所伤,得有多疼、多孤单。
他躺在天籁之下,看不到生的希望、被死的触角一点点缠紧,要用一种怎样的心情煎熬。
她慢慢打开他的右掌,给他血肉模糊的掌心换药。
江湖名医第一次打开他右手掌时,惊呼出声,连声道,他包的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一层肉皮被侵染红黑血液的布直接沾了下来,掌心有一个个小小血洞,血洞已经不流血了,但翻卷出的肉叫眼睛挤压成一朵朵枯败绽不开的菊花……
叶凤泠看着眼前灰青的脸,内心小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弱:“苏牧野,苏牧野……”
她恍惚有一种错觉,仿似他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露出邪魅勾魂的笑,如同他总有意无意朝她笑那样。
她以前嫌弃他玩世不恭、轻浮流气,其实她最爱他露出那抹惹人害羞的浪荡笑容,把他包藏的爱意泄露的一点不剩。
……
雨声潺潺,滴答穿心,苏括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病榻上的人脸色白青一片、毫无生气,病榻下,跪着乱发小厮,满目悲痛。
他咳一声,叫洗砚上去带走叶凤泠,把空间留给众位名医。
洗砚浑身皆僵,从看到苏国公盛意隆威自马上下来,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身为苏牧野的贴身小厮兼护卫,大战之际,不仅没有随侍左右,在苏牧野失踪时,也没有立即传信回京,而且还由着苏牧野任性地暂停了自己身边神机影卫的暗中保护……桩桩件件,他身上的罪几乎快把他压弯了腰。
墨盏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已经被罚跪在外面了,若非还用他处理许多事,估计他也要跪去墨盏身边。
哎,洗砚心内长叹,扶起叶凤泠的同时,在叶凤泠耳边极轻声道:“忍呐。”
叶凤泠眼皮轻微一跳,没有吭声,给苏国公行了个礼就乖巧出门了。
之后的日子,她便只能偶尔隔窗望一眼屋内病榻,苏国公叫人把苏牧野的屋子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屋内更是只有御医、名医才可进出。
叶凤泠、三皇子以及江湖名医,都被排除在外。
面对如此强硬的姿态,江湖名医气愤交加,要破口大骂,被洗砚拼命捂住嘴。
叶凤泠凉凉看一眼他们,转头回房间补眠。
江湖名医拉住叶凤泠,问她怎么突然不着急不担心了?
叶凤泠有气无力认命状:“谁说我不担心!但苏国公盼他好的心总不会比我少,我乖乖等消息就好了。”
当真足够豁达、看得开。
江湖名医内心:……这能屈能伸的劲……
看得开是人前,转脸叶凤泠却偷偷找上三皇子,已经十日了,她没看到一眼他的情况,她忍不住了,央求三皇子想辙让她看一眼苏牧野。
三皇子苦哈哈道:“叶三小姐,你要知道,我一向最怕我姑姑一家人,从姑姑到姑父、再到表哥,也就牧妤还好些。
姑父目前明显一肚子气发不出来,让我把你搞进去,这不是要命么。”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姑父摆明就是不想叫你靠近表哥啊,我都是吃了你的挂落儿……
叶凤泠在三皇子这里碰壁,又去问洗砚,奈何洗砚已经自动自觉在不忙时跪去墨盏身边刷忏悔感,她只得悻悻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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