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磨”
叶凤泠僵硬地坐在皇太后身侧,一只手还被皇太后握在掌心,她眼睛直直盯着殿内地板上的光斑,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直接被皇太后口出惊语吓得面目全非,心惊肉跳。
被人猝不及防揭破跟苏牧野的关系没什么,她已经习惯了,并且这本来就不算什么秘密了。
但……长辈突袭一句“最近常歇在外面”,饶是她的齿厚脸皮,都没能挺住,直觉一颗少女心被人扔到了绞肉机里面,羞耻至极。
皇太后见叶凤泠紧张地手都微微颤抖缩回袖中,被自己按着的手青筋隐隐在动,淡淡笑起来。
“我也从年少走过来,自然知道这种时候最是情切切良宵一刻千金。
但许多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女子最讲贞静,女子名声,最是矜贵,身为闺阁秀丽,无论有无人知,都要谨小慎微。
要知道,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你,一旦被抓住破绽,粉身碎骨都有可能。
到那时,贪一时小欢而损百年情缘,岂不痛哉。”
皇太后语重心长,如同每一位关心晚辈的长辈。
叶凤泠听的心头一凛,脑子嗡的一声,羞愧地低下了头。
“叶三小姐可知我今日为何叫你入宫?”
见叶凤泠一双瞳眸雾蒙蒙望过来,带着清澈懊恼的童真和茫然,皇太后又道:“便是想问一句,为人妻者,叶三小姐以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叶凤泠怔忪,瞳孔竖成了一条细细的直线,让她显得愈发呆愣,“端庄顺从、知耻守节?”
“呵呵,”皇太后略有嘲讽笑起来,她靠去罗汉塌上的软垫,用富有意味的眼神看着叶凤泠摇头,“这是男子们对女子的要求,他们不想被女子所控,自然要求女子顺从为先。
三妻四妾、左右逢欢,妻子知耻守节,家宅才能稳定。
你看那被猎来的狐狸,若不先修剪其利爪,怎么能放心豢养。
这是同样的道理。”
论城府心机,十个叶凤泠也比不上皇太后,叶凤泠抿着唇摆出虚心受教的模样,心却不敢松懈,她已经意识到,皇太后绝非简单指责苏牧野和她不守礼教,无媒过夜。
皇太后偏爱苏牧野,世人皆知。
皇太后是什么人?
就算想拆散她和苏牧野、找她的麻烦,也绝不会放到明面上留下痕迹,叫外孙跟自己离心。
那么皇太后想表达的,或者说想在叶凤泠这里得到的,显然不止于此!
皇太后微笑着道:“你应该读过吕后的故事。
吕后一生精明强干,陪汉高祖风风雨雨多少年,吃过多少苦头,元配发妻啊,后来为了汉惠帝几次以皇后之尊跪求诸侯,可谓是为高祖和汉惠帝做尽了一切。
从妻子、从母亲任何角度来讲,都无可指摘。
不想汉惠帝帝权在握后,反倒护起赵王如意,往自己母亲的心口捅刀子。
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可你看史书上是怎么写的,街头巷尾又是如何流传,大多都在说吕后先恶毒地将戚姬做成人彘,又毫无容人之心,毒杀如意,还说吕后夫妻离心、儿子怨恨都是报应。
亏得我不是吕后,不然我也要活活被气死!”
叶凤泠冷汗涔涔,皇太后这个例子举的……怎么说呢,貌似不太那么应景,又隐约透漏着什么,她来不及细想,更不敢吱声。
皇太后走神了一瞬,很快回神继续道:“在我看来,为人妻者,不能听之任之,最怕以夫以子为天。
他们说得对、做得对,你可以在一旁看着,他们做的不对你不能助纣为虐,他们做的对他们有利对你有害时,你更不能一时心软智昏,忘了自我。
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百分百付出,哪怕是血肉至亲。
人,还是得自私一点啊。”
那冰刃一般的凛冽笑容,那俯视苍穹洞悉一切的眼神,如刀刻石壁一般在叶凤泠心上留下丝丝刮痕,她懵了。
“哈!”
皇太后开心的笑出了声,“你别以为我是在教你怎么对付克己,我的外孙我自然疼惜。
正是因为真心疼惜我才不愿他鼓风入天,他再桀骜也得有个能拘住他的人,长乐已经管不住他了,苏括也不行,只有你,被我寄予厚望。
我不期待叶三小姐主动做什么,只希望在克己想不到、想太少、想过多的时候,能伸一伸手,别一味迁就他。
你就把这当作一个长辈的拳拳相求的慈悲心肠吧。”
离开宫门,坐上马车,叶凤泠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她缓了半晌才理解了皇太后唤她进宫的意思,然她心思微转,一阵冷一阵热。
表面看,皇太后说的是苏牧野任性地留在宜秀居过夜,自己不仅不拒绝,还跟着一起胡闹,无论两人有没有突破最后一层防线,在有心之人看来,此举无疑置礼教礼法于无物。
一旦被宣扬,叶凤泠的声名受损,苏牧野也会被构陷。
然若再稍稍往深里想想,皇太后意有所指,似乎跟皇室倾轧、跟国朝时局都有那么点关系。
那句“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百分百付出,哪怕是血肉至亲”不仅像对一些旧事发出的慨叹,又好似提醒着她,对叶府、对自己的血肉亲人不能过度付出。
叶凤泠长叹一声。
她是一路畅通无阻出宫、回叶府了,自然不知道苏牧野和皇太后这对祖孙在慈宁宫又聊到了深夜。
这一夜,苏牧野没能去成宜秀居,宿在宫中慈宁宫。
翌日清晨,叶凤泠特地捧着一碟桃花糕和一小匣子碎角银子,去央求柳氏准许她出门。
这些日子柳氏一心扑在为叶凤媛准备嫁妆上面,无心搭理叶凤泠。
而叶凤泠也从不去柳氏面前晃。
她已经摸到了和柳氏相处的精髓——投石问路,在柳氏这里就是投银子问路。
想做什么,拿点银子出来,再奉承一些好话,听听柳氏奚落,基本就能搞定了。
叶凤泠晃晃脑袋,忍住掏耳朵的冲动,抖落在柳氏跟前染上的两袖戾气,一身轻松出门。
她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皇太后的话越心惊,要不是皇太后是苏牧野的亲生外祖母,叶凤泠都觉得皇太后完全在为自己考虑。
用如此看似直接实则柔软又暗含无限意蕴的手段,关怀了自己、规范了外孙、还敲打到骨头上,皇太后真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
皇太后的话给叶凤泠提了个醒,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自我,在感情中迷失理性。
这一记振聋发聩的劝导,叶凤泠既感动又后怕,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许久没有为自己打算了。
这些日子,她一颗心都围着苏牧野转,围着婚事转,丢了许多事。
就连向师傅来信上都毫不客气地责问叶凤泠,问她是否许久没有习香,所谓香道,她还记得多少。
叶凤泠半夜坐起来抱膝望月好久,长吁短叹,后来还是桃花糕趴在塌沿儿,甩着尾巴、伸出舌头傻乎乎舔她才让她心情好了起来。
抱桃花糕到被窝,叶凤泠摸着一手温温热热、肉乎乎的奶肥肉,重新沉入香甜梦境。
叶凤泠出门是想看看铺面,苏北含香馆已经料理好,柳二夫人和褚亮都给她来信汇报了情况。
若非叶凤泠有事吩咐褚亮去做,褚亮已经回到京都城了。
既然褚亮不在,叶凤泠决定自己亲自动手,带着石头挑挑铺面,筹备重新开间含香馆。
这边叶凤泠重整旗鼓、热气腾腾忙活起来含香馆,那边有个人坐于涂炭、抓心挠肝。
南平王世子冯茂行自从苏九歌被炸伤,一颗心就煮在了水里,温水煮。
他派玉沥去苏国公府请安,赶上苏牧野在还好,还能进门。
若苏牧野不在家,玉沥基本只能徘徊在门房位置。
后来,玉沥还把冯茂行最初送去的那些药品抱了回来。
叶夫人说了,多谢南平王世子危难之际寻得苏九歌,此恩苏国公府定当铭记在心。
恩义在怀,药品免了。
话不可谓不打脸,态度不可谓不明显。
冯茂行又气又恼,他很不放心苏九歌的伤势,搜窟窿打洞想看看。
为此,他都去求上了长乐长公主。
长乐长公主这些日子被叶夫人怼的不行,正靠在屋里平心静气,见自家侄子来,哪里有不明白的。
救苏九歌回来那日,冯茂行的样子,就差在脸上印上几个大字——“我心仪苏九歌”了。
以前她无聊时还想过这个事,现在她是十分不愿意冯茂行娶苏九歌的。
“姑母,我想探望苏小姐。”
冯茂行开门见山,端着一张俊俏生辉的圆脸,既轻松又自然。
长乐长公主按额角的手一顿,喘口气道:“九歌还在养伤,不便见客。
你别想了。”
冯茂行毫不气馁,正襟危坐对长乐长公主道:“那日是因我失察,没有派人护送苏小姐回府,我跟克己是好兄弟,跟苏小姐也算从小到大相识,可以说是半个兄妹都不为过。
苏小姐遭难,我若充耳不闻,别人该说我不懂事了。
再说,我身为姑母您的亲侄子,主动登门探望苏小姐,不也是为姑母您长脸么。
还望姑母能带我去二房。”
长乐长公主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个侄子怎么回事,睁着眼说瞎话还得睁睁眼呢,这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话怎么离开的那张嘴啊。
她现在和叶夫人相看两生厌,许多事甚至已经需要韩夫人在中间传话了,侄子还要让她领着去二房!
冯茂行呵呵笑着,打定主意不见苏九歌一面不走。
不想,当他的姑母看透他的打算后,比他还不要颜面,直接着人哄他出门,根本不给他再胡搅蛮缠的机会。
冯茂行摸摸鼻子,立在苏府花园的树荫下半晌,转身朝倚竹园走去。
倚竹园门口,他遇上蒋若若,颇感意外,眼神闪了闪。
在磨韩夫人一个时辰后,冯茂行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一位愿意并且能够领他进二房的人,韩齐光。
两人一路来到二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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