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历和威尔逊的电话还在继续,从设计图说到了控制成本的问题。
“我这里有一份看好的创意,只是如果最终采用,应该会超出一开始的预算。超出的这部分,按照协议需要股东按持股比例追加。”林景历的潜台词很明显:我看上了一个超贵的创意,但是我不准备一个人承担超出部分,你们要给我平摊。
威尔逊没有立刻答应,转而问道:“你说的那个设计图,负责的设计师团队叫什么?”
这句问话宛如一个暗号。
林景历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超低龄团队,勾起唇角;“世界树,这个团队的名字叫做世界树设计队。”
成功接头。
电话那边的威尔逊瞬间就好说话了,只听他用独属于f国人那热情奔放的语气,有些夸张的说道:“当然,我的朋友,我想张和崔会同意你的提议的。毕竟,真正的艺术是无价的,是值得我们认真对待的,不是吗?”
林景历换了个拿电话的姿势:“是的,我的朋友。你说的对,艺术是无价的。”
等到张小虎和崔源他们走出林家老宅的时候,整个脑袋瓜里只剩下了几个念头:内定、走后门、加钱!艺术是无价的!
一边想,崔源还宛如给自己洗脑般用力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无价的东西,他爸只是在接下来追加了一点投资而已,就换到了,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崔源:没有。
于是等到崔源回了家之后,他先是很认真的看了崔広一眼,等到崔広被盯得直发毛,开口就想问小混蛋你又要作什么妖时,崔源开口了。
只听崔源问道:“如果爸你的面前摆放着一件绝无仅有,且对你和对我来说都意义非凡的艺术品,你可以为这件艺术品出多少钱?”
崔広不解其意,但是和崔源多年的鸡飞狗跳下来,他条件反射的:“你都说是艺术品,艺术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庸俗!”
崔源眉头一皱,他爸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行!必须要说!”崔源到底没有耐性,开始胡搅蛮缠。
崔広刚在公司里开了一天的会,感觉回家逗逗孩子也挺好的。于是和崔源打花腔:“你还没告诉我那件艺术品是什么呢。我怎么确定它真的就对我意义非凡?”
崔源停顿了一下,矜持道:“就,就我人生中的第一张设计图啊。是不是很有意义?”
崔広听到崔源的这个回答,感觉有些出乎意料。但是细想一下,对崔源和对他来说,确实都挺有意义的。
但是崔広这个人吧,他就是那种喜欢逗孩子玩,等把孩子逗哭了之后,自己又苦哈哈的去哄的那类家长。用张穆的话来说,就是欠。
于是崔広点头,大手一挥:“好像是挺有意义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万,够不够多?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添点,翻一倍怎么样?够大方了吧?”
就崔広这挥金如土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不是一万,而是一万的多少多少倍。
崔源凝视着崔広,吸了吸鼻子。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设计,在他爸这里居然就只值一万?一万这么少你还问我多不多?
忽然,崔源仰起头,嗷的一声飞奔上楼:“爷爷!”
崔広扶额:又来?这说不过就请外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崔源表示,改是不可能改的。等到他成功搬了救兵从楼上下来,在崔老爷子的旁观下,崔源总算说出了今天会问出这么奇怪问题的原因。
崔広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摸下巴:“这么说林景历和威尔逊已经被你们给拉过去了?年纪小小,走后门崔源你倒是挺熟练的。”
崔源一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又不是没努力。如果真的是需要完整设计稿,我们团队经验比较欠缺,应该是比不过人家的。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仗着关系来走后门,我崔源成什么啦?我崔源也是要脸的人。
但是现在,林伯伯都说我们的创意好,只是比较贵一点。这种情况下,亲爸爸为什么不能出钱支持一下亲儿子的梦想呢?”
崔広:你说的好有道理。对啊,我儿子没偷没抢,只是想要让亲爸爸出资支持一下,为什么不可以呢?
最后,崔老爷子直接一锤定音:“就按照源源说的这么办。如果源源的设计图创意真的差了其他人太多,我们也不欺负人家。但是如果真的像源源说的那样,连他林伯伯也说不错,就是建造成本会比较高。那你这个当爸的说什么也要偏向自家人,实在心疼钱就我出。”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崔広还能说什么,最后只能点头。
“谢谢爷爷。”崔源笑着抱住了崔老爷子。
崔老爷子被长高长重了的小孙子往怀里一撞,微微往后仰了仰,然后笑呵呵的掂量了一下崔源的重量:“我们源源又重喽,再重爷爷怕是以后就抱不动了。”
崔源收着力,“那等以后爷爷抱不动我了,我肯定已经长大啦。到时候我背着爷爷走路,不用爷爷抱。”
惹得崔老爷子又是一阵笑。
等到祖孙俩感情好到崔広心里都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才听到崔源又说道:“爷爷我知道,你是因为听我说腓腓想要,所以想要爸爸帮腓腓对不对?”
自己这小孙子跟人精似的,崔老爷子不意外他能看出来。只是拍了拍崔源的后背,眼角还带着残留的笑意,解释道:“源源看出来啦?源源,爷爷这一辈子没真的感谢过谁,但是李.大师算一个,林家的小腓腓算一个。”
“为什么啊?”崔源问道。爷爷和腓腓应该没怎么见过面吧?难道是因为腓腓总是给大家糖吃?
听到崔源这么问,崔老爷子的眼神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察觉到老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崔源讷讷道:“爷爷…”
崔老爷子摸摸崔源的头,罕见的起了谈兴。“源源你知道,你小的时候就问过爷爷和你爸爸妈妈,为什么我们总是不高兴,是不是你犯什么错了?惹我们生气了?”
崔源没有打断老爷子的话,而是点头:“嗯,我那个时候还小,不懂。但是爷爷,我现在懂了,因为我们都生病了。”
崔老爷子怅然:“是啊,我们都生病了。这病就像是镌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枷锁。让我们不能放声笑,让我们不能在想快乐的时候获得快乐。
源源你还记不记得,在你三岁的时候,爷爷过生日,听着你拍手给爷爷唱生日歌,看着所有人都坐在桌前齐聚一堂,看着灯火融融,满堂宾客。爷爷真的想开心的笑,可是爷爷笑不出来。这真的像是一把枷锁,把每个人的心都锁住了。
这样的情况有太多太多次,多到爷爷都麻木了,习惯了。
可是现在,源源你再看看爷爷。”
应着崔老爷子的要求,崔源仔细的看着崔老爷子的脸,视线扫过老人脸上每一寸岁月留下的痕迹。
以前的崔老爷子,嘴角两边总是有两条苛刻的纹路。那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不曾变过的假笑留下的。
我们知道我们应该笑,于是我们扬起嘴角,假装一切都不曾变过。
而现在,在崔源看来,这两条纹路更深了,但是却充满了快意的感觉。因为想笑就笑,笑不再是公式化的面具,而是开心时的意随心动。
李旭性格古怪,但是崔老爷子心里真的谢他。腓腓这个遍地撒糖的小娃娃,两年多,七百多个日夜,摞起来的透明糖纸能装满整个装糖的礼物盒子。崔老爷子同样记在心里。
这些甜蜜的味道,化作一股无声却有力的暖流,终于融化了那镌刻在人类基因中,永远囚禁着【快乐】的那把枷锁。
崔老爷子抱着小孙子,看着儿子,耳边似乎是门外儿媳回家时停车的声音。
崔老爷子宛如一个在盛夏阳光下躲在树荫里,躺在躺椅上惬意摇晃的老人,“所以啊,爷爷心里谢他们。不是因为吃了糖之后,爷爷可以开心。而是因为,那糖含在嘴里,爷爷终于可以和我的小孙孙一起笑。过生日的时候,你,还有你爸爸妈妈送爷爷礼物的时候,爷爷可以开心的拆礼物。就像你以前过生日时一样。”
所以,现在崔家拿出去的那些东西,和收获的相比,真的不算什么。甚至在崔老爷子心中,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崔源眼眶红红,但是不想在爷爷面前哭出来。虽然没说,但是自从两年前开始,他觉得自己的家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家了。
尤其是他爸,自从吃了糖之后,他越来越爱和他爸吵架。因为真实!没错,就是这样,吵架是因为真实。
所以要一直笑才对。
于是崔源连忙转移话题:“爷爷,我知道了。所以爷爷,你也喜欢腓腓对吗?”
崔老爷子理所当然的点头:“爷爷当然喜欢。”
“那以后我爸万一卡乐园的投资,爷爷你会骂爸爸吗?”
崔広声音微哑,骂崔源:“臭小子。”
崔老爷子乐滋滋的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惬意的闭眼,大包大揽道:“你爸要是敢卡,源源你来找我。”
还没等崔源再说什么,忽然,原本优哉游哉崔老爷子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一侧脸颊。
和腓腓当初蛀牙一样,嘶嘶嘶的往嘴里抽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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