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许若去参加面试。那天天气很热的,江焕估摸着时间,开车去接她。面试有好几轮,总共进行了三四个小时。许若从大楼走出来的时候,拿手里的资料挡着太阳,然后坐进了副驾驶。
江焕把刚买的咖啡递给她,问:“怎么样?”
许若点点头,“自我感觉还可以。不过还要等通知,如果过了的话还会有最后一轮面试。”
“嗯,等好消息。”
许若拿纸擦了擦汗,随口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见爷爷。”
“什么?!”许若大惊,“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我已经带了礼物了。”江焕示意她看后座。
“可是……我这样合适吗?”
“当然。”因为面试,她今天穿得不会太休闲、但也不至于太正式,很适合见家长。
车辆开往城西,往人渐稀少的地方开去,最后拐进一个高档住宅区。环境静雅,全是独门别院的别墅,绿化很好,设施完善。许若早知道他家里很有钱,但此情此景还是让她惊讶了一番。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江焕笑了笑,开玩笑说:“以后给你挣大别墅。”
许若摇摇头,她才不是在想这个。她只是觉得,尽管江诚对他不好,但反正他也不会在乎给儿子的那点零花钱。江焕其实完全拿着钱轻轻松松过一辈子,可是他没有,他甘愿与他们断绝关系,他自己一个人从天塌下来一般的打击中走出来,甘愿走上一条满是泥泞坎坷的路,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喜欢他的爱憎分明,喜欢他从头再来的勇气。
到了门口,江焕把门打开,家里安安静静的,也很空荡荡。他带着许若径直上了二楼爷爷的房间。
爷爷的房间门开着,他正坐在阳台上就着日光看报。江焕伸手敲了敲门,爷爷耳朵不太灵敏,又敲了几声,他这才慢慢转过头来。
看到他的一瞬间,爷爷有些惊讶,立马站起来,朝他们走过来。江焕赶紧牵着许若过去。
“慢点爷爷,不着急。”
“臭小子,今天怎么想起回来了?”
“爷爷,我带我女朋友回来看您。”
许若也走上前去,微微倾身,“爷爷您好,我是许若。”
爷爷这才注意到他们紧牵着的手,眼里满是惊喜,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你好,你好。”
说着带他们往阳台边走,那儿有一张茶桌。
“快坐。”
“谢谢爷爷。”
“爷爷去给你们倒杯水。”爷爷说着就要出去。
江焕赶紧制止了他,“不用,爷爷,我去就行了。”
“咦――”爷爷似乎很不满意江焕这种万事小心的样子,说:“爷爷身体硬朗着呢。”
许若和江焕都被他逗笑了。待爷爷出去后,江焕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别紧张。”
“嗯。”
爷爷回来之后,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许若本来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后来她发现爷爷确实十分平易近人,于是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聊了一些家庭、工作之类的事,许若基本上该说的都说了。爷爷也看出来他们现在的感情十分稳定恩爱,便问江焕:“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话一出,许若刚喝一口茶,险些被呛着。
江焕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还在计划中。”
毕竟,他现在马上要去打职业,他虽然现在手速意识等都还很强,可谁也不能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要抓紧最后的黄金时间。尽管TYH的经理很欣赏他,但毕竟是新入队的,他肯定要先在TYH站稳脚跟。而且,许若也跟他提过,他去打职业,她也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因此两个人还没把结婚这件事提上日程。
反正,他们已经认定彼此了,结婚是迟早的事。
没想到爷爷反应挺大的,他十分严肃地对江焕说:“这可不行!你得对她有个承诺,我跟你说,别人是女孩子,你要给他安全感,至少要有一个大概的时间计划,这样她还有她父母才会放心!”
江焕点头,“嗯,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这就对了。”
趁着许若去卫生间的功夫,爷爷问江焕:“你对她,感情有多深?”
江焕没犹豫,说:“就是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可了。”
爷爷连连点头,“我看出来了,她也很爱你,你们看彼此的眼神里全是爱。这就对了。”
接着他看向外面,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往事,“当年……是我的朋友介绍你爸妈认识的。你父亲在我面前演戏演得很好,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十分相爱的,特别支持这门婚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明白,你父亲看你母亲的眼神中,没有一点爱。”
谈及此,老人家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后悔。
江焕说:“爷爷,您别往心里去。”
“所以,我一直还挺担心你的。原生家庭的影响真的很大,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他们而对婚姻产生恐惧。”
“其实,这也是我遇到她之后才有的改变。”
“所以啊,爷爷看到你们真心相爱,真的很为你们开心。”
说完这些,爷爷长舒了一口气。正好,许若也回来了。爷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你们俩跟爷爷过来。”
许若很疑惑地跟着往房间里走,她轻轻捏了捏江焕的手,发现他也是一脸的迷茫。
在爷爷房间的衣柜站定,他们看到爷爷打开了衣柜门,接着又打开了里面的一个带锁的抽屉。
江焕更加疑惑了。
室内的灯光没那么亮,但江焕清楚地看到爷爷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那个盒子外面还套了一层塑料纸,虽然没有明显的褶皱,但看起来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应该是很多年都没打开过了。
莫名的,江焕心里开始打鼓。
“你母亲走得突然,也没留下遗书什么的。她的那些东西,也早就送回娘家了。不过,这件东西我坚持留着。”
爷爷说着把盒子交到江焕手上,江焕觉得那东西轻飘飘的,但又觉得,似有万钧之重。
他抬头迷茫地看着爷爷。
“这是你母亲的项链。”
江焕声音有些颤抖,问:“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这二十年我从来没碰过,就等着有一天把它交给你。”
江焕小心翼翼地拆开外面的包装,里面是一个丝绒盒子,是那个年代很流行的红色。
而里面,放着一条项链。那项链是钻石的,材质做工都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灯光下依然熠熠生辉。他都能想象到母亲戴这条项链的样子。
“我听你母亲说过,这是你外婆留下来的。你母亲是家里独女,而你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她那么爱你,若是还在,肯定无比期待你结婚的那一天。”
“你母亲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同时也是一个很浪漫、憧憬爱情的女人。所以,当初我坚持把这条项链留了下来,就是希望,某一天你找到自己想要相守一生的人时,能够把这条项链,亲手戴在她脖子上。”
看着母亲的遗物,他的手有些微颤,又是惊喜又是伤感。一是没想到爷爷会这么有心把它留下来,二是,他想起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很想对她说,他过得很好,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
江焕把盒子小心地放好。忽然听一旁的许若说:“爷爷,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想请您来当证婚人,可以吗?”
江焕也跟着说:“对,您来给我们当证婚人吧!”
爷爷点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三人到阳台,又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晚,爷爷留他们吃晚饭。江焕拒绝了,一来他明天要去TYH战队,今天得早点休息。另一个呢,就是他刚刚听见下面有声音,估计是江诚他们回来了。
“爷爷,我们下次再来看您。”许若说。
“好,爷爷等你们的好消息。”
“爷爷再见。”
楼梯还未走到一半,便看到他们三个人坐在下面,江诚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他儿子今天某个会议上的发言特别好,宋明霏则在给他们削苹果。
真是好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过,看到这种他曾经无比厌恶,甚至嫉妒的画面,江焕心里居然也不再有什么波澜了。
因为他无比确定,未来,他会有一个更幸福的家。
那三人听到楼梯上的动静,疑惑地抬头,便看到了下楼的江焕和许若。
一时间,江诚和宋明霏面面相觑,江焕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疑惑、惊讶,或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他们仨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没再说话了。
江焕脚步不停,带着许若走下去。待走过他们面前的时候,才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们先走了。”
便再也没有任何停留的,和许若一起往门口走去。
他清楚地听到后面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男人和女人压低了声音的讨论声传了过来。
江焕轻声笑了一下,打开了门。
很沉重的一扇门,在他们踏出去之后,又慢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往里合,江焕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如若可以,他愿意与他们此生不复相见。他依然恨着,依然不肯原谅他们。只是,人总不能抱着恨意过一辈子。特别是在遇到许若以后,他知道了人生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他。如果他因为江诚的错误而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的话,想必,这也不是母亲想要看到的。
他没有选择原谅他们,但他选择放过了他自己。
几秒后,他听见门关上了。沉闷的声音,像落在他心上。
停留半秒,他牵起了许若的手,然后大步往外走。
所有不忍回首的过往,所有纠缠心中的爱恨,都被这扇门关在了里面。而这以后,他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奔赴未来,与余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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