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扯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年轻人,说假话可活不长。”
曲宴宁皱眉,心里也不太高兴了,一上来就咒人活不长,什么毛病啊,他脸一沉,唇抿着,“不好意思,您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要报警了。”
男人眼神阴鸷,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要不是这里还是青天白日,几个刚到店里的服务员都戒备的围拢过来防止这人闹事,曲宴宁几乎要以为自己再次遇见了恶鬼。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曲宴宁寸步不让,男人瞪了他一会儿,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欲走,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懒洋洋的猫叫声。
一直在收银台后面趴着的谢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他眯着金黄的眼睛,眼神不善的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只没什么威胁的小猫,啐了一口就一跛一跛的离开了。
谢祈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懒洋洋的趴下来,对着曲宴宁露出毛肚皮喵喵的叫。
曲宴宁把撒娇的猫抱起来亲了亲,对等待安排工作的员工道:“没事了,大家都去忙吧。”
服务员们自觉散开,开始为一天的忙碌做准备。
曲宴宁重新把猫放在高脚凳上,跟他抵了抵额头,温声道:“你在这里玩,我去做事。”
谢祈眯着眼睛按了按他的脸颊,愉快的甩着尾巴喵了一声。
曲宴宁这才放心的去后厨忙碌。
今天的生意依旧火爆的很,曲宴宁的烧烤店口碑之前就在网上传了开来,不少老饕都慕名过来吃过。
只是厨师只有曲宴宁一个,实在忙不过来,加上他之前摆摊实在是有些随性,经常说不来就不来,现在终于开了固定的实体店,可把不少老饕都高兴坏了,所以开业这两天捧场的人格外的多。
只是没想到就算有了固定的店面,吃不到的还是吃不到,曲宴宁歉意的给没吃上顾客们发烤串。
这还是他见剩下的食材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多,当机立断留下来的。
肉串烤的金黄,刚刚离开烤架,还在滋滋的冒着油星,烤肉的香气从厨房里传出来,馋的等位的顾客溜溜的冒口水。
曲宴宁用托盘端着大把的烤串出来,脸颊边的小酒窝又甜又软,说出来话却伤透了顾客的心,他说,“各位不好意思,店里的食材已经售完,今天得打烊了。”说着他就端着托盘开始发烤串。
有等的久的顾客黑着脸不高兴,毕竟换谁在这闻了这么半天香味儿,却连根毛都没吃着,那必须很生气。
但是等到烤串送到眼前的时候,非常的不高兴的顾客们还是拿了烤串,等热乎乎的烤串吃到嘴里,浓郁的肉香在口腔爆开,刚才还很生气的顾客们就嗨了,挨挨挤挤的把曲宴宁围在一起,伸着手想再多讨两串。
曲宴宁带着笑容把一堆盘的烤串分完,歉意的让大家明天再来。
有顾客一遍吃烤串一边口齿不清的抱怨,“小老板你每天都得多准备点食材,不然那这么早就卖完打烊了,还怎么赚钱?”
“都是肉,进多卖不完明天就不新鲜了。”曲宴宁不好意思的笑笑,新店开张后,他进货都是挑的品质好新鲜的,当天卖完,第二天清早再让人送,所以每天就那么多量,卖完了就没了。
顾客们遗憾的咂咂嘴,三三两两的离开,小声讨论着明天得早点过来。
夜幕已经低垂,外面街道,路灯霓虹闪烁,把这个城市晕染的五颜六色,曲宴宁抱着猫坐在坐在收银台前数钱,嘴角的笑容就没淡下来过。
谢祈趴在他肩膀上,看他数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种散发着臭味的纸币。
他打着哈欠在曲宴宁脖子边蹭了蹭,把自己团成一团,半阖着眼睛养身。
等店里收拾干净,给大家发了奖金之后,曲宴宁才关上大门,最后一个离开。
抱着猫慢悠悠的回家,碰上路上有卖哈密瓜的,哈密瓜独有的甜味在空气中散开,曲宴宁吸吸鼻子,脚步一转,走到三轮车前问价。
这样的路边流动摊价格比水果店便宜一些,曲宴宁买了一整个,摊主热情的装好后递给他。
于是曲宴宁手上又多了一个哈密瓜。
回到家,楚周正在敷面膜,客厅的餐桌上还有吃完的外卖盒子,楚周瘫在沙发上,手指在脸上轻轻的按摩,见他回来了,小幅度的动动嘴唇跟他说话,“这么早就回来了?”
曲宴宁把哈密瓜拎进厨房,清软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生意好,提前卖完了。”
楚周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边,伸着脖子看他切哈密瓜,“切小点啊。”
把切好的哈密瓜端出来,曲宴宁用牙签插了一片喂猫吃,谢祈先是伸舌头舔了舔,觉得甜,这才张嘴将瓜叼到嘴里,慢慢的吃。
曲宴宁拿着纸巾随时给他擦下巴上汁水,伺候的十分周到了。
楚周嫉妒的看了一眼,忿忿的塞了两块到嘴里,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对了,今天店里有人来找你,”曲宴宁喂着猫,忽然想起来白天的事情,斟酌着语言,小心的观察楚周表情,“说是你家里人,还说你妈生病了。”
一起住了这么久,曲宴宁从来没见过楚周的父母亲人,更没有听他提起过,看起来似乎跟家人关系不太融洽的,现在这人忽然找来,想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周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又插了一块哈密瓜塞到嘴里,只是他张嘴幅度大了很多,没有再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脸上的面膜,“是吗,那人长什么样?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说什么了,”曲宴宁摇摇头,把男人的外貌描述给他听,“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左边脚跛着,穿的衣服很破旧,说话像是北方口音。”看起来像是哪个偏远的山村里出来的。
“你认识吗?”曲宴宁小心翼翼的问,“我怕是坏人,就说不认得你,要是你认得,下次他再来,我再跟他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曲宴宁直觉楚周不会想见到这人,果然,就见楚周摇了摇头,又塞了一片哈密瓜到嘴里,动作依旧是懒洋洋,脸上的神情却莫名很冷,“我不认识,下次再来,你也别理,赶出去就行。”
他嚼了嚼嘴里的哈密瓜,却尝不出甜味了,心烦气躁的把面膜撕下来,楚周起身道:“我有点困,先去休息了。”
曲宴宁担心的看着他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口。
这到底是楚周的家务事,曲宴宁虽然担心,却不愿意主动去揭人伤疤,连提都不愿提的家人,背后肯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屋里的两人都心事重重的睡了。
谢祈窝在曲宴宁颈窝里,嗅着青年身上好闻的香味,发出惬意的小呼噜声。
……
“呃啊!”
阴暗的巷子里传来一声痛呼,男人微微驼着背,小心的解开包裹严实的衣服,他的衣服已经很破旧,洗得发白的布料上透出黑红的血迹,男人忍着痛把跟伤口黏在一起布料撕开,彻底露出里面腐烂的血肉。
男人神情惊恐的看着手臂上腐烂的伤处,“怎么会这样……”
他已经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没有染上着怪病的人,所以神婆才会派他出来找圣童。谁知道他千辛万苦的顺着神灵的指引找到这里,身上却忽然长了毒疮。
“不能再等了。”
男人喃喃自语,用嘴把伤口上的脓水吸出来吐掉,几次过后,伤口露出发白的红肉,他才再次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神婆说过,只要把圣童带回去,神灵就会息怒,所有人都会好的。
男人抱着仅有的包裹,蜷缩在墙角里,不安的睡了过去。
——
“你眼睛怎么了?”曲宴宁震惊的看着楚周。
楚州神情萎靡,眼睛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他疲惫的打个哈欠,拖着沉重的脚步坐到餐桌边,“做了一晚上梦,没睡好。”
曲宴宁动了动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他给楚周盛了一碗稀饭,说晚上煮莲子粥喝吧,莲子粥有助睡眠。
楚周怏怏的说好。
吃早饭,曲宴宁往店里去。
中午的时候,昨天遇见的那个男人又来了,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黑瘦的脸膛又添蜡黄,连神情都更加阴沉。
“楚周在哪里?”男人站在收银台前,直勾勾的看着曲宴宁。
曲宴宁皱了皱眉,他从男人身上的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尸臭味,跟当初在秀萍路那里找到杨春芳的尸体时一模一样的味道。
“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说的人。”曲宴宁神情很冷,结合昨天楚周的反应,即使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他的家人,却未必是爱护他的亲人,更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不得不来找他的,
不想给楚周惹麻烦,曲宴宁拿起收银台边的电话,作势欲打,“您如果再妨碍我正常的经营,我真要报警了。”
男人梗着脖子,死死的瞪着他,浑浊的眼白隐隐透出血丝。
曲宴宁手指按动,电话里传来滴滴滴声响。
“小娃子不长眼,”男人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左手蜷曲着放在右胸,口中念念有词,“他要是不回去,神灵不会放过他的。”
“神灵会替我教训你们,你们会遭到天谴。”男人提到神灵的时候神情狂热,他最后瞪了曲宴宁一眼,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店员们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说这人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啊,要是下次再来,不如给三院打电话,不然吓到客人就不好了。
曲宴宁笑了笑,说没事的,应该不会再来了,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了一会,直到门口有顾客进来,才散开做事。
谢祈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走到男人刚才站过位置,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死气,男人刚才的狠话倒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他身上带着的死气,普通人沾上了却容易生病,谢祈在原地踩了几下,那一丝淡淡死气很快消散。
得找个东西在店里镇一镇,谢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顺着曲宴宁的腿往上爬,爬到收银台边上,就用毛爪爪使劲的拍拍下面的柜子。
曲宴宁以为他在闹着玩,就没理会,谢祈不高兴的拍了他一爪,又拍拍柜子,曲宴宁这回懂了,给他把柜子打开,“乖宝想做什么?”
谢祈跳进柜子里,费劲巴拉的从里面拖出来一个木盒子,这是十一开业的时候,他让张韧带来的贺礼。
曲宴宁把猫抱起来放在台面上,又给他把木盒子拿出来,他看着这盒子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开业那天二爷托张韧带的贺礼,那天太忙,他竟然给忘记了。
谢祈拍拍盒子,抬抬下巴,示意他把盒子打开。
曲宴宁打开盒子,红色的绒布底面上,放在一座翠绿的玉貔貅。
玉貔貅不过半个手掌大,但是做工很好,貔貅神态纤毫毕现,玉石本身颜色层次完美的跟貔貅的神态动作融为一体,自然又不突兀,一看就很贵。
曲宴宁发愁的看着玉貔貅,觉得自己欠谢二爷的人情大概是还不清了。
谢祈用爪爪把玉貔貅捞出来,接着滚球一样在桌上滚了两下,推到桌边摆好。
玉貔貅可以招财辟邪,虽然这个品质次了一点,不过暂时用用也还凑合,等下次回家了,再找个更好的来,谢祈挑剔的看着玉貔貅想道。
曲宴宁不知道他的心思,总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在外面有点不安全,试图把玉貔貅拿回来放好。
但是谢祈虎视眈眈的守在旁边,曲宴宁一伸手,谢祈就飞快的拍他一爪,来回几次,谢祈就不高兴了,他板着脸站起来,两只前爪垂在身前,圆溜溜的眼睛瞪大了不高兴看着曲宴宁。
喵生气了。
曲宴宁顿时就不管玉貔貅了,都说猫是液态的,乖宝站起来,小身体也比平时长了不少,毛乎乎的前爪垂着,眼睛瞪的圆溜溜,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曲宴宁心都化了,伸过脸在毛肚皮上蹭了蹭,谢祈被他蹭的差点站不稳,只能用爪爪抱住他的头。这个动作有点羞耻,就好像自己按着小蠢货让他亲自己的肚皮一样,谢祈耳朵向后抿起,又悄悄的红了。
曲宴宁完全不知道猫的小心思,沉迷的吸了好一会儿毛肚皮,不得不去忙的时候,才从毛肚皮的温柔乡中出来。
至于玉貔貅,猫高兴就好。
……
晚上打样回家的时候,曲宴宁特意绕去菜市场买莲子,这个季节新鲜的莲子已经不好找,曲宴宁把整个菜市场都转完了,才在菜市场后门找到一个阿婆在卖。
莲子已经从莲蓬里剥了出来,用白色的塑料袋装好了,按袋卖,十五块钱一袋。
阿婆脚边的小竹篮里,还剩下三袋,莲子个大饱满,就是估计放的时间太长有点发蔫了,曲宴宁看了看,最后全都买了。
阿婆笑眯眯的接过钱,热情的告诉他怎么煮才好吃,曲宴宁耐心的听完了,等阿婆拎着小竹篮慢吞吞离开,他才往回走。
回到家里,曲宴宁把莲子用热水煮了煮,然后娴熟的去皮去芯,白生生的莲子装了一碗,曲宴宁又洗了米,将莲子跟米一起倒进电饭煲里慢慢的煮。
客厅里楚周有气无力的瘫在沙发上,他脸色有些蜡黄,脸颊透出不正常的潮红,看着不像只是没睡好。
“发烧了”曲宴宁摸摸他的额头,温度却很正常。
楚周摇摇头,有些虚弱的半闭着眼,闷声闷气的坚持说就是有点没睡好。
曲宴宁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男人说的话,他有些不安,但是楚周现在这样,显然不适合再烦心,曲宴宁把这件事按下来,没有再说,只是说等粥好了让他喝一碗,再休息一晚,要是明天还不好,就去医院检查。
楚周无奈的说好。
曲宴宁转身去厨房看粥,沙发另一头一直揣着爪爪的谢祈甩甩尾巴站起来,踱着步子走到楚周胸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楚周笑笑,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这一人一猫不是在争零食就是在争曲宴宁,可是说是天然的敌人了。
谢祈眯起眼睛,看着他脸上笼罩的薄薄黑气,伸爪按在他的眉心。
毛茸茸的爪垫跟皮肤接触,有种暖融融的感觉,楚周身上没什么力气,就这么让他按着,就是嘴上还贱兮兮的还要撩猫,“你怎么趁着曲儿不在就吃我豆腐?”
“……”谢祈给他把黑气吸收了,不太高兴的用尾巴抽了他一下,皱起来的猫脸明晃晃的写满嫌弃。
楚周感觉精神好了一些,换了个姿势躺着,故意拉长了调子喊曲宴宁,“曲儿,我好饿啊……”
曲宴宁端着粥急急忙忙的出来,粥里加了冰糖,煮的软烂的米粒跟圆胖的莲子混在一起,散发着诱人食欲的甜香。
楚周本来只是故意喊曲宴宁气一气这只快成精的醋猫,结果也不知道是莲子粥太香还是他精神好了,闻到香味肚子就咕噜噜的叫起来,也顾不上烫,端着碗一边吹气一边大口的喝粥。
曲宴宁看着他胃口好,也放心了一些,把自己跟猫的食物也端了出来,一家三口围坐在沙发上喝粥。
喝了莲子粥的楚周这晚睡得很好,那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散开,他身上暖融融的,没有再梦到那些陈旧发霉的往事。
就跟他们隔了不远的巷子里,一个男人跪在墙边念念有词,他面前放了一尊小小的塑像,塑像穿着奇怪的服饰,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面具,弯起来红唇似笑非笑,在黑夜中诡异无比。
男人却很虔诚,他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小声的念叨着什么,过了一会,他蜡黄脸上露出一个狂喜的笑容,“感谢神灵,我一定会把圣童带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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