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没有?”
邢惊迟嗓音低沉,细听能察觉到声音里那么一丝紧张。
阮枝摇摇头,湿寒的雨水顺着风吹来。
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擦了擦自己眼睛上湿哒哒的雨水,小声道:“没有,这里天怎么说变就变了,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听这声还有点儿委屈。
邢惊迟脱下外套,手往她衣领一伸:“把外套脱了,先回去洗澡,我去镇上给你买衣服。我背你回去,你自己撑着伞。”
阮枝还没反应过来,动作利落迅速的邢惊迟就把她外套扒了。
防水的冲锋衣带着邢惊迟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不一会儿她整个人都被邢惊迟的衣服包裹住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阮枝:“......”
她的丈夫动作真的很快。
邢惊迟打开伞塞进阮枝手里,往她面前一蹲:“上来。”
阮枝瞅了一眼邢惊迟宽阔的背,身体一点儿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往他身上一趴,嘴里还在挣扎:“我记得回去要走好久,我自己也能走。”
说着阮枝的手就自觉地绕上邢惊迟的脖子。
邢惊迟等阮枝趴稳了就背着人快步走进了雨里,“不用管我,给自己撑严实了。你自己走不如我背你走得快。”
阮枝小小声:“...喔。”
她放松了身体趴在邢惊迟的背上,下巴斜斜地贴着他的侧脸。邢惊迟的体温让她觉得暖和了不少,这么一想阮枝抱得更紧了。
这点儿距离对邢惊迟来说不算什么。
但今天他有点儿难熬,小青瓷小巧的下巴紧贴着他,湿哒哒的侧脸变得黏腻,她温热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若有若无地顺着他的脖子往下钻。
喉结滚了滚,邢惊迟收紧了手,忽然跑了起来。
一个不注意差点没握稳伞的阮枝:“......”
倒也不必如此。
十分钟后。
阮枝被邢惊迟丢进浴室洗澡,他也被雨淋了半身,没坐下换件衣服就又跑出去给她买衣服去了,看起来比她还着急。
在别人家里洗澡阮枝心里有点儿发虚,邢惊迟还不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阮枝洗澡比以往快了不少,洗完她就裹着浴巾开始吹头发,心里算着时间想邢惊迟什么时候回来。她刚开始想,房间里就传来了动静。
阮枝侧头,按停吹风机,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另一手不自觉地扯住了自己的浴巾。
她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邢惊迟?”
邢惊迟刚进房间就听到了阮枝的喊声,她声音里的迟疑很明显。他眸光微顿,应道:“是我,我在外面,别怕。”
阮枝这才松了口气。
她继续打开吹风机吹她的头发,等着邢惊迟给她送衣服。
邢惊迟反手关上门,顺便锁上了。
他盯着袋子里的衣服看了半晌,径直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阮枝,开门。”
不一会儿。
浴室里呼呼的声音消失,咔嚓一声响。
水嫩的小青瓷探出半颗脑袋和一截雪玉似的手,她澄澈的眸子快速地眨了两下,纤细精致的锁骨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手里的袋子被拿走,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邢惊迟定在原地。
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她带着潮气的眼眸,微红的双颊,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以及上午她在古玩市场叫的那一声轻轻软软的“老公”。
甜腻到令人发狂。
邢惊迟呼吸发紧,握紧了拳,默不作声地转身远离浴室。
他嫌撑伞麻烦,冒着雨就出去了,现在整个人就跟在水里淌过似的,不一会儿地板上就满是水渍。
“咚——”
敲门声响起。
秦律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哥,我给你拿了衣服和毛巾。还有一件事哥,因为下暴雨镇口出了一起交通事故,暂时封路了,你和嫂子住一晚再走吧。”
邢惊迟瞥了一眼浴室,走过打开门,低声应:“晚点再说。”
秦律把干净的衣服和毛巾递给邢惊迟,压低了声音,朝他使眼色:“哥,皮鞘的事儿你晚上哄哄嫂子。而且你好不容易才来一趟。”
邢惊迟知道秦律在想什么。
但这事儿他说了不算,他没应下,只道:“我一会儿问问你嫂子。”
秦律听邢惊迟的话就觉得有戏,咧嘴笑起来:“行,我下去给你们准备晚饭。我得给我嫂子煮点姜茶驱驱寒,镇上晚上冷得很。”
浴室里。
阮枝看着袋子里那一堆各色的bra,脸一阵红一阵白。邢惊迟不知道她的尺码,大概是报了她的体重买的,买了好几个尺寸。
她挨个拎起来瞅了一眼,没有她的尺码。
阮枝枝:“......”
能怎么办呢,只能穿上。
阮枝换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邢惊迟正站在床前背对着她换衣服,他单手抓着衣摆,微微用力,湿透的短袖随着他的动作猛地脱落。
阮枝呆住。
精壮劲瘦的后背上横着几条长长的疤,紧绷的腰线没入黑色的布料中,凸起的肩胛骨覆着潮湿的水意,漂亮的背阔肌令人浮想联翩。
阮枝脑子一会儿冒出一个想法。
但她就像定住似的走不动道,目光落在邢惊迟的疤上,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阮枝已经半天没动静了,邢惊迟这下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他拿起毛巾随手擦了擦肩膀,侧头看她,就见慢慢变成粉红色的小青瓷眼睛就跟黏他身上似的,且神色还有点慌乱。
邢惊迟轻挑了挑眉。
想起早上他们在厨房里的对话,心想下一次这么快就来了。
他现在浑身都冒着热意,心里还有被阮枝勾起来的火,平时被职业和所遮掩住的那么点痞气在这时候就藏不太住。
邢惊迟把毛巾一丢,不紧不慢地转身,然后在床沿边坐下。双手撑在柔软的床垫上,大大方方地把腹肌露在阮枝面前。
他勾勾唇,黑眸里沁出些许笑意和打趣:“不是想摸吗?过来,摸。”
红着脸的阮枝枝:“......”
她盯着邢惊迟的腹肌流连片刻,慌乱地摇摇头:“我现在不想摸。”
邢惊迟好以整暇地瞧了她一会儿,伸手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皮带扣,确认似的问:“你确定吗?错过这一次短时间内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男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莫名带着引诱的意味。
指尖按在皮带扣上的脆响让人上头。
阮枝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僵硬着侧开身,视线避开邢惊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镇定:“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外面雨很大。”
邢惊迟见好就收,再把人逗生气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起身拿起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后背就把秦律拿来的衣服穿上了,换裤子的时候他也一点儿没避着阮枝,利落地把皮带抽出来往边上一丢,换上了运动裤。
这下用不着皮带了。
邢惊迟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可惜。
邢惊迟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幕沉沉,低声解释:“镇口出了交通事故,暂时封路了。秦律说让我们在这儿住一晚。”
闻言阮枝懵了一下。
外面在下暴雨,山路泥泞不堪,他们暂时出不去。不管怎么想留下来住一晚都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邢惊迟还喝了酒。
阮枝没在这样的情况下开过车。
她冷静了一会儿,身上的热度渐渐褪去,抿抿唇应道:“明天再走吧。”
邢惊迟倒是没想到阮枝会应下。
他也不问原因,点点头就进了浴室打算给他的小青瓷洗衣服去了。
阮枝有个习惯,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有点儿粘人。
所以当邢惊迟走进浴室的时候她也巴巴地跟在后头往里走,看到邢惊迟弯腰去拿她换下来的衣服才手忙脚乱地去拦。
“邢惊迟,我自己洗衣服!”
阮枝捏着邢惊迟的手腕,企图阻止他。
早上她和自己的衣服面面相觑时就想和邢惊迟提这事儿了,后来被他的一句“你想摸吗”搅得头昏脑涨,吃早饭的时候居然忘了提。
阮枝的力道就那么一丁点儿,根本拦不住邢惊迟。他神色淡淡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说家里有洗碗机,那以后家务就我来做,包括洗衣服。”
阮枝垂死挣扎:“...我想自己洗。”
昨晚她没见着就算了,今天让她看着邢惊迟洗还是太羞耻了。
邢惊迟比阮枝坦然一点儿,“我乐意洗。”
阮枝枝:“......”
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又脸红了。
阮枝说不过邢惊迟,也没办法从他手中把衣服抢回来,但又不想一个人下楼,干脆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门口玩手机。
水流顺着邢惊迟的指缝滑落,外套他都丢洗衣机里了,贴身衣物这些邢惊迟没往里丢,他面不改色地揉搓着手里的布料。
邢惊迟时不时抬眼看一眼坐在门口的阮枝。
他进门听到阮枝的声音就知道她有点害怕,现在也是。她就这么点儿胆子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敢跟着千鸟的人走。
邢惊迟垂眸,将眸底晦涩的情绪掩住。
许是淋了雨没胃口,晚饭阮枝没吃多少。
她裹着小毯子缩在沙发角落上看电视,邢惊迟和秦律两人在餐桌上聊天,男人们的低笑声中和着酒杯碰撞的声音。
阮枝本来是想上楼的,好让他们更自在些。
但邢惊迟不让她走,就让她呆在沙发上不许动。
秦律晚上喝了不少,此时已有了醉意。
他们怀念完了以前的事儿又开始聊现在,说着说着秦律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捏着手里的花生随口问道:“哥,你当时说考警校是为找人,去北城那几年就不说了。现在你在丰城当了一年队长,人找着没?”
邢惊迟仰头一口把酒喝了,摇了摇头。
他昨晚接了电话,丰城传来消息说确认了先前找的人身份与邢惊迟要找的人不符。因此他昨晚心情很差,阮枝的存在让他觉得轻松了一些。
缩在沙发上的阮枝也听到了秦律的话。
她悄悄地调低了电视声音,竖起耳朵听两个人的谈话声。
她只知道邢惊迟为了继续当警察愿意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却从来不知道他当初考警校是为了找人。她怔怔地想,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秦律给邢惊迟倒上酒,“哥,你找的什么人?我在这儿帮你问问?”
邢惊迟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但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执念,也是这个执念让他抛弃了一切去考警校。秦律的话让他陷入以往破碎的记忆和画面之中。
他有些出神:“我在找一只雀儿。”
...
十九年前邢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邢惊迟的母亲宋子诗因病去世,第二件是年仅八岁的邢惊迟在母亲去世后走丢了。
宋子诗和邢立仁在邢惊迟出生后一年离婚。
邢惊迟三岁那年邢立仁和谢春横再婚。邢立仁和谢春横是商业联姻,两人向来互不干涉,所以表面上过得去也没人管他们。
宋子诗父母早亡,离婚后没有再嫁。
她去世那会儿邢爷爷承办了她的葬礼,邢立仁闭门不见人,邢家乱糟糟的,一时间竟也没人发现他们大少爷丢了,直到两天后谢春横回来才发现邢惊迟不见了。
这下邢家大乱了。
而他们要找的人正和一群孩子被关在仓库里。
黑暗的仓库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些压抑的啜泣声。
邢惊迟是今天刚被带进来的,和他一起被带进来的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两人被丢在一起。
带他们进来的人狠狠地用皮带抽了一下地面,苍老粗粝的声音里带着满意:“哭哭哭,抽一顿就老实了。谁哭就先卖谁!”
男人离开后又进来一个人,送来了他们今天的晚餐。
一些孩子只有馒头,生得好的多一碗肉沫汤。
来人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两个刚来的孩子,丢下去两个馒头和两碗汤,心想这两个新来的崽子应该能卖出好价钱。
邢惊迟面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伸手拿过冷冰冰的馒头和温热的肉汤,递给边上靠着他的小女孩。
仓库里很暗,顶上漏进来的月光刚好将这一隅照得透亮。
明暗两个世界被切割的分明。
缩在他身边的女孩没接,邢惊迟借着月光能看到她眼里含着的泪,小女孩小脸煞白,紧紧地靠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邢惊迟从小就冷冰冰的,常常绷着个小脸,小女孩们都不爱和他玩。他也不耐烦理那些娇滴滴的公主们,但现在情况却不一样。
他硬邦邦地开口:“你别怕,明天早上就有人会救我们出去。”
缩在边上的人这才动了动,抬起水亮莹润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细声细气地问:“真的吗哥哥?我们能回家吗?”
小女孩声音里的哭腔根本掩藏不住。
邢惊迟抬手笨拙地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像承诺一般开口:“真的,我们能回家。”
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才伸出小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馒头,她小口地咬着手里的馒头,等邢惊迟都吃完了她才吃了一小半。
“哥哥,我吃不下了。”
缩在他身边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开口。
邢惊迟拿过剩下的馒头,又瞥了一眼满满的汤,都没动。
边上的人像一只小猫似的依偎在他身旁,静了许久她才小声道:“哥哥,爸爸妈妈会发现我不见了吗?他们会来找我吗?”
邢惊迟垂眸,低声应:“会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情绪低落下去。
孩子对情绪的变化很敏感,边上的小猫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邢惊迟感觉到一只小手悄悄地握住他的手。
软软的,有些凉。
邢惊迟转头看她,“冷不冷?”
小猫摇摇头。
她用气音在他耳边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邢惊迟握住她的小手在她手上一笔一画写,一边写一边道:“我叫邢惊迟,西周时期有一个地方叫邢国,邢就是邢国的刑,惊是惊雷的惊,迟是迟缓的迟。”
邢惊迟知道小猫这个年纪可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在她的手上写了好几遍。
“你呢?”
邢惊迟低头问。
阮枝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好多称呼一股脑的涌上来。阮枝从小就雪玉可爱,不论谁见了都想过来摸摸脑袋摸摸脸,各种称呼都招呼上来。
“枝枝”、“吱吱”、“啾啾”等称呼一起占据了她的脑袋。
阮枝一紧张,脱口而出:“啾。”
邢惊迟皱眉想了想,有人叫啾吗。
阮枝这时候还不会写字,只会跟着林千寻在地上瞎画。
她只好扯了扯邢惊迟的袖子,往仓库缝隙处指去,外面就是茂密的枝叶,乘着夜风在空中晃悠,枝叶间停着一只翠绿间带点黄的雀儿。
阮枝看的是枝叶。
邢惊迟看的是雀儿。
邢惊迟恍然,她想说的不是啾,是雀儿。
“雀儿?听起来是个女孩儿。”
秦律的声音把邢惊迟的思绪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小时候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但和这只小雀儿在一起的这一晚邢惊迟却始终都记得,他记得自己的承诺和每一个细节。
邢惊迟曾回想过无数遍。
因为他食言了,他没能带她回家,他弄丢了她。
邢惊迟扯了扯唇角,“应该是她名字中的其中一个字,那时候她也就四五岁,记不清自己的名字很正常。我会找到她的。”
秦律一听是个女孩儿就有点敏感。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沙发上的阮枝,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阮枝捧着姜茶想着邢惊迟说的话,心想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不光把自己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还跟着林千寻开始学画画了。
毫无察觉的“雀儿”本人正在和自己怄气。
阮枝的直觉告诉她,邢惊迟口中的“雀儿”就是早上他迟疑的原因。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发闷,干脆关了电视缩在沙发上睡觉。
但偏偏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震个不停,这个信息震动频率除了林灵就没别人了。她点开微信看了一眼,果然林灵又刷屏了。
省略前面数条召唤术,最新一条显示如下:
[仙女灵灵:姐,你和我姐夫晚上怎么睡的?你俩尴尬不?]
[枝枝不胖:闭着眼睛睡。]
[仙女灵灵:?]
[仙女灵灵:你能不能认真点。]
[枝枝不胖:你才几岁,不许问。]
[仙女灵灵:我男朋友都换了好几个了。倒是你,一门心思扑在文物上,当初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非要你学这个。]
[枝枝不胖:我挺喜欢的。]
[仙女灵灵,行了不说这个。姐,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姐夫,你忘记你的矜持哥哥了?虽然这人我连影儿都没见过。]
[枝枝不胖:你姐夫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仙女灵灵:???]
[仙女灵灵:真的假的姐?这就是你从小念到大的矜持哥哥?我靠,那你瞒着爸爸什么都没说,爸爸一直以为你是为了奶奶。]
[枝枝不胖:当初如果不是奶奶,我不会嫁给他。但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选择结婚。]
[仙女灵灵:你直接说你喜欢他不就得了吗!]
[枝枝不胖:我不说。]
[仙女灵灵:你从小就这样,又倔又拧巴。你放心吧我不和爸爸说,这一直都是我们俩的秘密。对了姐,我从刚才就觉得你不太高兴,语气也不怎么对,你怎么了?]
[枝枝不胖:淋了雨有点困。]
[仙女灵灵:那你赶紧去躺着睡觉,我去别处玩儿。]
阮枝蔫了吧唧地把手机静音往边上一丢,再把被子往身上一盖就闭上眼睛睡觉。眼睛一闭,凡尘俗事离她而去。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一停邢惊迟下意识地抬眸朝沙发上看去。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阮枝此时躺下了,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低声和秦律说了几句话。
秦律起身去客厅打开了地暖,回来后两人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
窗外风声呼啸而过,夹杂着簌簌的雨声。
这个夜晚安静又吵闹。
晚上九点。
秦律醉倒在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空酒瓶七歪八扭地散落在地上,透亮的玻璃在灯光下泛着惹眼的光,风一吹就会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邢惊迟架着醉醺醺的秦律进了房间,出来后无声地收拾了餐桌洗了碗,顺便把地面上酒瓶捡起来整整齐齐摆放在墙边。
邢惊迟今晚喝了很多酒。
在丰城一年喝的酒加起来都没这一晚上多,这也是他一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怀念北城的日子。
北城的条件很艰苦。
那里常年寒冷,冬季占据了一年大部分的时间。在冷冰冰的北城过得那五年是邢惊迟觉得最轻松的日子,纵使任务艰苦,但北城的生活烟火气十足。
丰城却像是被套了精致外壳的笼子。
想到这里邢惊迟的视线不由落到沙发上的阮枝身上。
邢惊迟关了客厅的灯,在一片黑暗中走到沙发前弯腰准确地抱起了睡着的阮枝,连人带毯子一起抱上了二楼卧室。
卧室里开了幽暗的床灯。
邢惊迟扫了一眼床上的被子,心想秦律真的在为他们的感情问题操心。
他摊开床上仅有的一床被子把阮枝盖的密不透风。
床上的小青瓷许是感觉到了自己躺在了床上,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换了个姿势侧躺着缩成一团,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阮枝很漂亮。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邢惊迟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阮枝已经是他妻子的情况下,他很容易被阮枝挑起火,在短短两天时间内他就体会到了这种难熬。
他盯着阮枝的睡颜瞧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关了灯,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这个阳台就是阮枝白日里看到的玻璃房,隔绝了大雨和冷风。邢惊迟开了一扇小窗,雨势小了一些,淅淅沥沥地打在枝叶上。
带着湿意的风顺着窗缝攀爬进来。
邢惊迟点燃了烟,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小镇。
...
阮枝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她反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她朝床侧摸去,另一侧空荡荡的,下意识地出声喊:“邢惊迟?”
静悄悄的卧室内没有人回应她。
阮枝抿抿唇,掀开被子就想去找人,连灯都忘了开。
玻璃门被推开。
邢惊迟手里的动作比脑子快,燃着的烟被掐灭,只空气里余下微烈的烟味。
“邢惊迟?”
女人细软的嗓音里还带着睡意。
邢惊迟直起身子,侧头看去。
阮枝还穿着他买的长裙,蓝白色的扎染布料,黑发散落,柔软湿润的水眸正落在他脸上。她没穿鞋,光着脚就出来找他了。
空气中的烟味很浓。
阮枝朝他伸出手,声音轻轻的:“进来。”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邢惊迟眸色低暗,看着面前这只细若无骨的手。夜风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当阮枝瑟缩的时候邢惊迟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倏地握住阮枝的手,微微用力就将她拉到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男人嗓音微低:“怎么不穿鞋?”
阮枝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前,揪着他的衣服晃了晃小腿,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邢惊迟,你怎么不睡觉?几点了?”
邢惊迟把她塞进被子里,应道:“两点了。”
阮枝枝:“......”
她顿时就清醒了,居然两点了。那这个人大半夜的在阳台干什么?
邢惊迟正俯身看着她,阮枝攀着他的手臂微微仰起身子,凑到他的颈边嗅了嗅,“你这一晚上就在外面抽烟?”
邢惊迟身体微僵,“不抽了。”
阮枝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在外面抽烟,指不定是在想那只“雀儿”。
她往边上挪动了一点儿,扯着他的手臂不放:“上来睡觉。”
阮枝已经想开了。
毕竟丰城他们的新房也只有一间房,他们早晚都是要一起睡的。先不论是什么睡法,总得先从躺在一张床上开始。
邢惊迟眸光微顿,低声问:“不怕了?”
阮枝缩在被子里闷声应:“你上来。”
说完阮枝也没敢看邢惊迟,只是竖着耳朵听床边的动静。
床边静了好一会儿,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阮枝边儿上的床凹陷下去,枕侧微陷,被子也往上提溜了一点儿。
邢惊迟躺上来了。
一时间两人都说话,被子中间隔着一道宽阔的缝隙。寒气一点儿不客气往这缝里招呼,阮枝悄悄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边上的男人就和他平时的神情一样,冷冰冰的一动不动。
阮枝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儿失望。
她动了动脚丫子,顺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能让她轻松一点。
翻身的过程中阮枝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邢惊迟的小腿,和她微凉的脚不同,男人的体温很烫,她几乎是刚碰到就缩了回来。
邢惊迟完全不像阮枝想的那么自在。
他敏锐的五感几乎全部被身边的女人所侵占,在工作和任务中让他游刃有余的敏锐在此刻反而是累赘,让他备受煎熬。
邢惊迟阖眼,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身边的人。
忽然,他身边的小青瓷动了,冰凉柔软的触感从他腿侧一滑而过,随即那抹触感像是受了惊一般逃似的离开了。
邢惊迟收紧了手,指骨泛白,喉结滚了滚,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冷?”
阮枝咽了咽口水:“还好。”
邢惊迟蹙眉,在被子底下准确找到了她的手,摸起来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他没松开阮枝,而是顺着她的手抚上了她的手腕。
“阮枝。”
他的声音带着点儿哑意。
阮枝小声应他:“嗯?”
邢惊迟挣扎了一瞬,他侧身看向边上小小的一团,嗓音喑哑:“过来,我抱你睡。”
不等阮枝回应,邢惊迟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怀里。她似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僵住了,就这么背对着他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邢惊迟宽阔厚实的臂膀代替了柔软的枕头,他的另一手依旧捏着她微凉的手腕,将阮枝毫无缝隙地纳入自己的怀中。
阮枝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
她的体内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小小的火焰,先是微弱的小火苗,小火苗慢慢地往她四肢爬去,最后蔓延到全身。
男人微重的呼吸声贴在她的发侧。
他们正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像是小鼓,咚咚咚的响个不停。
邢惊迟拧着眉忍受了怀里这么软绵绵的一团,在心里默默背诵了几遍核心价值观,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睡吧。”
阮枝僵着身体,脑袋里的想法一个一个往外冒,
阮枝枝你在紧张点什么,这是你老公,不就抱你一下吗,你可以的。
呜呜呜,不可以。
阮枝咬着唇想来想去把大悲咒在心里念了一遍。她曾修复过一幅写着大悲咒的字帖,不曾想这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许是大悲咒起了效,又或许是邢惊迟的怀抱安全又温暖,阮枝竟真的睡了过去。
怀里的人逐渐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缓均匀。
邢惊迟的下巴轻抵着阮枝柔软的发,慢慢阖眼。
...
“队长!前方大约有三个小队的人!”
鹅毛似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入茫茫的深山中,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来,黑眸紧紧地盯着前方,带着凝重和错愕。
这和他们接受到的信息完全相反。
这里不应该出现那么多人!
邢惊迟沉了脸色,但转瞬他就冷静了下来。
敌方很有可能提前获知了消息转移了人质,也有可能这只是一招声东击西。
“苍鹰,你和我走,其余两人留在原地待命!”
邢惊迟精神高度集中,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前方重重的人影。大雪和昏暗的树林大大降低了可见度,确认人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邢惊迟在林中完全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他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大半个林子,苍鹰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他打着掩护。
藏在树枝间的邢惊迟屏住了呼吸,额间薄汗滑落。
七个、八个、九个...
就在此时,突变横生!
他们后方忽然开始交火,敌方在后方还有埋伏!
邢惊迟看着前方的人被枪声惊动,呈现包围之势朝他们而来。他咬牙下命令:“苍鹰!你回去支援,这里交给我!”
苍鹰的声音在联络器里很轻:“...是!”
邢惊迟和苍鹰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前方的敌人比后方更多,如果不拦着他们,他们四个人今晚都得交代在这里。
邢惊迟是他们的队长,他有责任保护他们。
确认苍鹰开始撤退之后,邢惊迟毫不犹豫地开枪瞄准了最远的人,□□在雪天里发挥了完美作用,闷声一响后目标直接倒地!
前方的起了一阵骚扰,在短暂的寂静后忽然有人开始朝着灌木丛和树枝扫射!这正和邢惊迟的意,他借着这窸窸窣窣的声音灵活地在密林中穿梭跳跃!
不稍五分钟,这小队已经倒了三个人。
剩下的人停止向前行进,他们无法确定对面到底有多少人。
开枪的人角度刁钻且极准,弹无虚发。
敌方藏匿了身形,听从指令开始撤退,最重要的是人质。来人越多就代表着他们的计划成功可能性越大,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邢惊迟见那几个黑影开始撤退才松了口气。
他飞速地跃下树开始往后方冲去,深厚的雪丝毫没有阻碍邢惊迟的速度,就在他离交战处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有道身影高举起手,往灌木丛间丢了手榴弹!
邢惊迟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苍鹰,死死地把他护在身下!
“砰!”
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那一块山体被炸得四分五裂,山石滚落,邢惊迟和苍鹰混在山石中不断向下滚落,子弹紧接而至!
邢惊迟闷哼一声,眨眼就消失在了大雪间。
不知过了多久。
邢惊迟掀了掀眼,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口鼻间血的味道蔓延开。
“队长!队长!”
耳边有人在喊他。
邢惊迟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埋伏的地方被人提前放置了炸弹,刚才的爆炸不可能只是由一个手榴弹引起的。
“队长——”
邢惊迟倏地从梦中惊醒。
他喘着粗气怔怔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额间覆着细密的冷汗。他许久没有做这个梦了,往常都是一些破碎的片段。
邢惊迟瞥了一眼床头的时钟。
早上七点。
他微微怔住,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从北城回来后,他受伤时期多数沉睡的时间都是靠药物,伤好之后他每天能睡几个小时就不错了,爆炸声像噩梦一样缠着他。
解救人质的任务成功了。
但邢惊迟的任务失败了,他失去了两个队员,他们永远都回不了家。
“邢惊迟?”轻细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柔软温柔的指腹抚上他写着痛苦的眉间,额间的薄汗被细细擦去,“你怎么了?”
邢惊迟喉结滚动,漆黑的眸落在女人白皙的小脸上。
清澈的鹿眼里盛满了担忧,毫无遮掩的情绪摊在邢惊迟面前。
他似乎能透过这双湖水般的眸看到她的心。
邢惊迟没回答阮枝的问题,他盯着阮枝的眸,反问:“阮枝,你为什么愿意嫁给我?只是因为为了完成奶奶的遗愿吗?”
仰着小脸的女人垂下眼,睫毛像风雨中的叶一般,轻轻颤动。
阮枝缓慢地收回手,她的呼吸微乱,她听见自己说:“是、是为了完成奶奶的遗愿。”
阮枝说谎了,邢惊迟很清楚。
兵不厌诈。
邢惊迟就着抱着阮枝的姿势,遒劲的手臂撑在她身侧,上半身微微用力,箍住她的腰,转瞬就将她纤弱的身躯被他完全覆在身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带着侵略性的视线掠过阮枝的眉眼,鼻梁,脸侧,最后落在她的唇角。
邢惊迟低头,灼热的呼吸触上她尖细的下巴。
“阮枝,我能吻你吗?”
男人沉着眼,低哑的嗓音夹着一丝微不可觉的欲念。
作者有话说:阮枝枝:我五岁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
我赌五毛亲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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