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晏府,阿桂的耳尖好像还是烫的。
她咬着唇,心中斥责自个儿。
是啊,她总胡思乱想什么呢?
小同,明明只是阿弟而已。
晏府门前,晏廷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门口等着。
看到方喻同跳下马车,便连忙问道:“考得如何?”
方喻同轻眯起眸子,笑道:“山长大人早做打算,准备履行赌约吧!”
晏廷一听,哈哈大笑,捋着胡须道:“不错!不错!”
阿桂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小声道:“小同,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我与山长大人打了个赌而已,赌约也不大,他赢了我便送他几坛你酿的酒,他输了便……”方喻同卖了个关子,朝阿桂眨眨眼道,“以后你便知道了,阿姐。”
阿桂无言以对。
他一个学生,居然敢和山长打赌,真是胆儿忒肥。
似乎是看懂阿桂的神色,晏廷轻笑着宽慰道:“阿桂啊,你别说他,这赌约是我主动提起的。唉,这些日子啊,书院里没了这小子,那帮老家伙都觉得枯燥无聊得很。”
当然,最无聊的要数晏廷。
不然他也不可能跑回京城。
“山长大人这回在京城待多久?”方喻同脸上满是笑意,他也很喜欢晏廷。
在书院中,晏廷对他很照顾,是亦师亦友般的存在。
晏廷捋着胡须说道:“不急,至少得等你们殿试的结果出来吧。走,进去一边吃饭一边说,饭菜都凉了。对了,晔春呢?不是说也叫他来么?”
阿桂没解释,方喻同却似笑非笑着说道:“似乎是去未来岳丈家吃饭去了。”
晏廷一怔,却见阿桂蹙起眉尖轻声道:“小同,不得胡说。”
方喻同脸上的笑容更深,偏不听她的话,还在和一头雾水的晏廷解释道:“左师兄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想收他做女婿的多得很,这不刚一出考场,就被姜尚书叫住,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在饭桌上相谈甚欢了。”
“若能娶了姜尚书的女儿,左师兄这也很快就能飞黄腾达了吧!”
在朝堂之上,能有地位尊贵的老丈人拉一把,这官路确实能比那些没有背景的顺畅许多。
更何况,左晔春本就是个有能力有本事的。
晏廷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方喻同脸上放大的笑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孩子,人家去岳丈大人家吃饭,他傻笑个什么劲儿?
唉,大概是同门师兄弟感情好吧。
晏廷忽然为自己感动,多亏了他的教导有方,才能让他收的学生们之间如此友爱吧!
……
晏廷来了之后,让方喻同和林常把客栈的房退了,都搬去晏府住。
晏府家大业大,也不缺他们住的这小块地方。
再则他知道这俩学生家境都不好,客栈住着不便宜,能省一些就是一些。
他是嘉宁书院的山长,自然要处处为学生着想。
左晔春,后来也搬了过来。
不过离阿桂最近的那个小院被方喻同占了,稍远一些的被林常占了。
所以他只能住在最北端。
所以虽然和阿桂都同住在晏府,但两人一南一北,隔着很远的距离,走过来很是耽误功夫。
而且晏廷不准他们在府里乱走动,大多时候只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读书,为殿试做准备。
一如既往地遵循了嘉宁书院的高标准严要求。
以前阿桂送饭的时候,左晔春还能见她一面,和她说上几句话。
可现在,两人都在晏府,连送饭都有奴仆专程送来。
左晔春苦苦憋着,直到会试放榜的时候,才见到阿桂。
会试放榜,正是四月杏花开得正繁盛的时节。
所以这榜,也叫杏榜。
还未到放榜的时辰,便有许多举子去贡院门口眼巴巴地候着。
即便有些考得不好的,也都抱着侥幸之心站在不远处,望眼欲穿。
阿桂、方喻同、林常、晏芷怡、左晔春几个,也早早坐上了晏府的马车,一同去贡院门前看榜。
晏廷虽然也很期待,但到底不好意思和小辈一块去挤。
便只遣了个小厮跟着,等他回来报喜。
除了举子们,还有许多等着报喜的、看热闹的人群,一同将贡院门前那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还有许多官兵在维持着秩序,可谓是人山人海。
马车离着还有很远,便再也走不动,只好在不远处的街口停下。
阿桂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轻声道:“你们进去瞧吧,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可能去这里头挤。
晏芷怡也摇头道:“我也不去,陈皮,你去看榜,然后速速回来报喜。”
陈皮是跟过来的小厮,连忙应是,灵活瘦弱的小身板挤进去,像一条鱼钻进了鱼群里。
左晔春和林常也循着人群之间的空隙勉强挤进去。
关乎自个儿命运的榜单即将公布,谁都不安稳,还是亲自进去看看,第一时间知道才安心。
但方喻同却没动,还倚在马车的软壁上,像没骨头似的,打着呵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小同,你不进去?”阿桂刚问了一句,却听到旁边的晏芷怡跳下马车的动静。
“阿桂姐姐!我看到青筠她们了!我先下去和她们说说话!”
不打扰你们两个在马车上单独说话!
懂事的晏芷怡露出磕了糖似的笑容,一蹦三跳地跑开了。
最近的晏芷怡确实有些奇怪,阿桂察觉到了一些。
每当她和小同说话的时候,晏芷怡总有各种理由跑开。
但她当下并没有多想,目光落到方喻同的黑眼圈上,“你在会试考场都睡得那么好,怎的在晏府就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了?你瞧瞧你眼圈都黑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你晚上在做什么,还是要夜里歇息好,白日里才能多读些书。”
阿桂说完这一长串,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唠叨。
幸好,方喻同没有嫌弃她。
只是倦懒地掀了掀眼皮,打着哈欠道:“会试放榜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用猜也知道自己在哪。”
“阿姐,我好困,借我肩膀靠一会儿。”他嘟哝着靠过来,一脸倦极的模样。
阿桂霎时无言,身子紧绷,直到感觉到他脑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知道她应该推开他。
马车这么宽敞,他睡何处不好,只不过是硌一些罢了。
可垂眸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困倦的神色,到底还是心疼他。
她默默收了声,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好让他靠得更舒服。
……
方喻同并没有睡太久,因为外头很快就吵得他皱起了眉透着不耐,坐直身子。
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阿桂掀起帘子,伸出脑袋一瞧,“是在贴榜了,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听到她潺潺如流水的嗓音,方喻同眉宇间的不耐好像都被抹平。
他神色平淡地点头,先跳下马车,朝阿桂伸手道:“阿姐,我扶你下来。”
望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掌,阿桂指尖藏在袖口里蜷缩着,直摇头道:“不必,我能下来。”
说罢,她便踩着另一边的梅花凳下了马车。
方喻同眸光微闪,没说什么,眺望着远处正在张贴的榜单,眯起眼道:“陈皮应当很快就会过来回信了吧。”
阿桂期盼地看着,目光澄澈,心中默默祈祷。
“芷怡,你们家现在住这么多人,挤不挤呀?”
“你爹对学生真好,到了京城还管着他们的吃喝住行。希望他们以后飞黄腾达了,还会记着你们一家子的好。”
不知何时,晏芷怡她们几个小姐妹说话的声音也如此清晰可闻。
阿桂回头一看,发觉她们正站着不远处,毫无遮掩地说着话。
晏芷怡的小脸红彤彤的,争辩道:“他们都很好的,是我爹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我爹很喜欢他们。”
“喜欢是一码事儿,有没有出息又是另一码事儿了。”姜芊的声音掺在其中,有些莫名的尖锐,“芷怡,你不在京城长大,是不是和那些穷酸学子们玩得太多,都忘了自个儿在京城显赫的家世?”
“你要知道,那些从小穷到大的,最喜欢占小便宜。尤其是你爹的其中一位学生,自个儿白吃白住就算了,还把他阿姐也带着一起,真显得穷酸小气,这种便宜都要占。”
姜芊说着话,直接迎上阿桂的目光,里头敌意满满,写满了“讨厌”二字。
阿桂忽然会意,也许是左晔春和姜芊说了什么,才会让姜芊这样。
方喻同侧身挡到了阿桂身前,吊儿郎当装模作样地问道:“诶,这些就是你之前说过的京城里仪表翩翩的贵女吗?”
晏芷怡脸色微红,不知道该替谁解释,只能苍白地说了一声,“不是……”
方喻同掏了掏耳朵,眯起眼说道:“我怎么只看到了一群在聒噪饶舌的八哥?”
阿桂在后头扯着方喻同的袖角,轻轻拉了拉,让他别惹事。
可他却好像没察觉到,反而咧起薄唇,似笑非笑道:“大概是老天爷看我等榜无聊,便叫了几只八哥过来说说笑话逗逗趣儿吧,嗯,不错,可惜我穷,没赏钱打发她们。”
这是把她们当什么了?!八哥?还打发赏钱?!
晏芷怡的几个小姐妹顺风顺水长大,从来没听过有人敢当着她们的面说这起子难听恶心人的话。
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咬唇看着他。
姜芊面子上最是挂不住,因为方喻同说着话的时候,是在看着她。
虽然有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莫名心悸。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子!居然敢这样和我们说话?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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