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悠都快忘记榴芒跳跳糖这茬了。
这本来就是那天说气话顺带胡诌出来的衍生产品,她自己都没当回事儿,说过就过,早八百年就抛之脑后。
孟行悠记得迟砚那天脾气也上来了的,她情绪上头的时候对于自己说过的东西没印象,而且还会顺带把对方说过的垃圾话也一起清空,方便事后翻篇,她管这叫洒脱,裴暖说她就是没心没肺。
迟砚显然是太有心有肺的那类选手。
孟行悠回过神来,偷偷回味嘴巴里面的榴莲芒果味儿,心里滋滋滋冒泡膨胀的时候,顺便愧疚了一发。
迟砚见孟行悠半天没说话,低着头表情也看不清,摸不准她的情绪,轻声问:“你还生气吗?”
孟行悠控制不住心跳,只能努力管理面部表情,高冷人设崩了端不住没关系,但至少也要来个云淡风轻才可以,毕竟不能看起来太没出息。
这才哪到哪,按照她这段时间对迟砚的了解,他此时此刻怕是一丁点儿旖旎想法都没有,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因为这点吃的就在这里心动悸各种动,也太丢人了吧。
小孟同志,女孩子要稳重矜持,请克制好你自己。
喜欢一个人可以,因为喜欢做出掉份儿的事情不可以。
孟行悠觉得自己表情差不多到位的时候才抬起头来,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再开口:“那就不生了……吧。”
“吧?”迟砚摸摸兜,糖只买了一包,“那再吃点儿?我去买。”
孟行悠把他腿上的水果拿过来,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水平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不用,吃完这些就差不多了。”
迟砚见她翻了篇,说话也回归正常频道:“真的不再来点儿?别下一秒全还给我说不要。”
“既然你这么诚恳,那就再来个全家福口味的。”孟行悠吞下芒果,半开玩笑道,“各种水果综合版。”
迟砚听完,直接站起来,孟行悠猝不及防,开口叫住他:“干嘛去?”
“买水果啊,你不是要吃吗?”迟砚笑笑,看了眼腕表,“时间来得及,我去让老板切,等着。”
孟行悠看他这架势,忙扯住他的袖子,让他坐下来,算是服了:“我开玩笑的,你别买了。”
迟砚注意到那个卖藕粉的摊位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转头问她:“藕粉吃不吃?”
孟行悠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无奈道:“我不吃。”
下午下课就跑出来找榴芒味儿的跳跳糖,溜达一圈回学校,食堂的饭都没多少了,随便点了个套饭,估计是剩下的碗底菜,集那份大锅菜一锅佐料之精华,齁咸,迟砚没吃两口就没了胃口,现在看见藕粉是真的有点饿。
“我想吃,我去买一份。”
迟砚把书包放下,揣着手机跑远了。
孟行悠扒拉着包装盒里的水果,分量不多,她吃得很慢,吃一口少一口,吃一块少一块,都是平常水果谈不上多稀奇,但她舍不得很快吃完。
迟砚一离开,孟行悠静下来细细听,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第一眼看见喜欢,可以说是新鲜感,是情绪作祟,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不得真。
可看了很多眼之后,明明知道不可能完全没有把握,一直暗示自己不要喜欢还是越陷越深,这样的东西还叫情绪吗?还是因为新鲜感吗?还是会来得快去得也快吗?
孟行悠知道绝对不是。
不止不是什么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的新鲜感,说不好还是一种比那个还是强烈一百倍的东西。
孟行悠吃着水果,很不合时宜想起来小时候一件趣事。
外婆是个迷信的人,特别喜欢算命,喜欢到可以跋山涉水去一个穷乡僻里找一位神婆。
全家上下都被神婆算过,孟行悠也没能幸免。
神婆说她天生富贵,不愁吃穿,唯独会在感情上栽跟头。
前八个字孟行悠信,后面的根本不在意,只当是个笑话。
那时候她说神婆算得不准,就是骗老太太的钱,还被外婆一顿说,骂她亵渎神灵。
孟行悠那时候还跟裴暖吐槽,以后找不到工作就去找个山头,给自己做个旗,搬个木桌子木板凳往那一坐,逢人说好话,封鬼说鬼话,准能发大财。
她是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从来都是别人在她这里栽,她怎么可能栽到别人身上。
她是喜欢看帅哥,遇见特别帅的还愿意多看两眼,但没有那种要占为己有的欲念。
迟砚的长相特别对自己的胃口,孟行悠承认这一点,不然第一次在高速也不会跟失心疯一样去要微信。
可她以为,就是仅此而已。
脸会有看厌的一天,世界上的帅哥不止一个,她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很正常的事情。
开学一个多月,迟砚的脸每天算是停留在她生活圈子里面,那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频道,理论上她应该早就看腻了,然而并没有。
不止没有,她还发现了他除了颜值其他的发光点。
声音、成绩、才艺、还有小秘密。
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的小秘密。
这个与普通人区别开来的东西,让她特别有成就感。
总之,他没有不好的地方,他好的地方还都戳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这就好比你现在喜欢吃冰淇淋,然后面前就出现一个冰淇淋,你看见冰淇淋你在想,要是这是香草味儿的就好了,然后你一尝,这他妈就是香草味儿。你尝完一口觉得不够,你在想要是能再来一个就好了,然后旁边有人来告诉你,你中奖了,还能免费再吃一个,口味任选。
要什么出现什么,是不是特美,你有什么理由不开心?
迟砚就好比这个冰淇淋,她喜欢什么,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什么。
她一边跟自己说不要喜欢,他身上就多出现一个她喜欢的点,循环往复,孟行悠愣是给环出一种宿命感来。
好像头顶上有个声音一直在问你。
嘿,姐们儿。
这么好的人,你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唯独会在感情上栽跟头。
这神婆不是算命准,是乌鸦嘴才对吧。
孟行悠思绪重重,迟砚把藕粉买回来,看见她手上的东西还没吃完,说:“这榴莲被你戳的跟案发现场似的。”
听他这么说,孟行悠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一坨好好的榴莲,被她无意间戳成了榴莲糊糊,看着已经毫无食欲甚至还有点恶心。
孟行悠不太好意思说不吃,迟砚看透她的想法,递出去一份藕粉:“扔了吧,吃这个。”
“我刚刚不是说不吃吗?”孟行悠一怔,兀自说道。
“我想尝尝糖多的是什么味儿。”迟砚拿没用过的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被甜得皱眉,“这也太甜了。
孟行悠被他这一来一回逗笑,接过藕粉,看了看他手上那一碗:“你那份没加糖?”
“没加多少,大爷说一点不加不好吃。”迟砚还没动自己那一份,递过去问她,“你要不要尝尝?”
好像没有不尝的理由。
交换吃东西,不尝不是人。
孟行悠拿起勺子,挖了一勺他那一份,果然不怎么甜,学着他刚刚说话的语气:”这也太淡了。”
迟砚笑了笑,没说话。
孟行悠吃了几口就吃不动了,迟砚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他吃东西不慢,但看着挺斯文的。
一定是心理作用,孟行悠总感觉他手上那份比自己这份更好吃。
孟行悠垂眸,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锁紧小黑屋里,随口问道:“要是那些给你写情书的小女生看见你坐在这里吃藕粉,会不会幻灭?”
迟砚把东西咽下去,笑着回答:“求之不得。”
“为什么?你的人格魅力大打折扣,不着急吗?”孟行悠存有私心,轻飘飘地接了一句,“你不喜欢他们围着你转?”
“不喜欢,很烦。”迟砚吃完最后一口,把长椅上垃圾一并收拾起来,拿到垃圾桶扔掉,回来的时候见孟行悠还望着他,等着后话,没办法才接着往下说,“我那些流言,你估计听过几耳朵吧。”
“听过。”孟行悠打量了迟砚一眼,感觉他好像不是很介意这个话题,试探地说,“跳楼那个,我也听过。”
除了霍修厉没人敢跟他聊这个,迟砚坐下来,长臂搭在孟行悠身后的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问:“都怎么说的?”
“很多,各种版本。”孟行悠把书包摘下抱在怀里,往后一口,脖子碰到迟砚的手背,她一愣,迟砚也愣了愣,几秒过后,他把手收回去,孟行悠也没有再往椅背上靠,两个人都坐得规规矩矩,跟上课差不多。
气氛有些微妙,孟行悠摸摸鼻子,打破沉默:“你是因为这些东西所以不想谈恋爱的?”
迟砚轻笑了一下:“不是,这都不算事儿。”
孟行悠没有等到迟砚的后话,他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往深了问。
今晚他们两个能坐在这里吃藕粉,本来就是一件很玄幻的事情。
吃完宵夜,两个人打道回府,迟砚把孟行悠送回女生宿舍楼下才离开。
孟行悠前脚刚进宿舍,楚司瑶就神神秘秘地凑上来:“我都看见了,迟砚送你回来的,你们两个人晚自习下课干嘛去了?”
“吃宵夜。”孟行悠放下书包,回答道。
“你们和好啦?”
孟行悠点点头:“算是吧。”
楚司瑶“啧”了声,本想再说两句,看见陈雨走进来就没了兴致,回座位继续写作业。
陈雨一向寡言,今天进来关上门,站在门口迟迟未动,孟行悠和楚司瑶注意到她的反常,抬眼看过去。
楚司瑶最先憋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施翘,好像要出国了。”陈雨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只是看着挺怪异的,“她终于要走了。”
楚司瑶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陈雨没有再开口,放下书包,拿着水壶下楼打水,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平时沉郁惯了的人,突然活泼起来,并不是什么有感染力的事情。
楚司瑶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站在原地抖了两下,无语地说:“她怎么神经兮兮的,怪胎。”
“可能是想分享,但是找不到人说。”孟行悠拿出笔袋放书桌上,语气很淡,“她是熬出头了。”
楚司瑶没听懂:“什么意思?”
孟行悠不打算跟她说那些龌龊事儿,摇摇头,岔开话题:“没什么,对了瑶瑶,今天生物作业是什么来着?”
楚司瑶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拿着小便签走过来,跟她说:“练习册第32页的第八、九、十四、十五题,还有第35页……”
次日早读,施翘家里人来了趟学校,给她办退学手续。
说是全家移民,施翘又是个爱炫耀的,她那帮小姐妹一下课就来教室门口围着,叽叽喳喳说个不行,彩虹屁吹得满天飞,最后还是教导主任来,把人给轰走了。
孟行悠第一次觉得教导主任的大嗓门是个好东西。
一上午班上都在讨论施翘移民出国的事儿,孟行悠对这事儿完全没兴趣。
中午吃饭的时候楚司瑶约她放学逛街,孟行悠想起这周末孟父孟母要回来,不敢随便答应。
吃完饭回宿舍,孟行悠给孟母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她以为信号不好,结果连打了三个都是如此,过了几分钟又换孟父的手机打,这个更绝,直接关机了。
老夫老妻了还玩什么失踪,又过二人世界去了?
周五下午第一节课是许先生的,孟行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课,唯恐被抓到错处又去外面站着上课。
课还没上到一半,贺勤走进来,敲了敲教室门口,礼貌打断许先生上课:“许老师,耽误您一下。”
许先生停下来,让他先说。
贺勤看向孟行悠,对她说:“孟行悠,你出来一下。”
孟行悠走了不到三分钟,迟砚看见她着急地跑进来,连报告都忘了喊。
孟行悠站在桌子边,没进来,压低声音对他说,眼眶有点红:“迟砚,帮我拿下手机,在桌肚里。”
迟砚伸手摸出来递给她,皱眉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我爸进医院了。”
孟行悠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抓过手机,多余的话没工夫再说,转身跑远,连外套都忘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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