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道上,一辆亮蓝色的跑车,以一种不要命的方式,加速,超车,转弯。车胎与摩擦发出令人背后发毛的声响,甚至差一点就在弯道的时候翻了车。
费瑜这会儿正用手机拍摄着屏幕上转播,还不时地看一下旁边所有选手的心率数据,不由得啧啧称叹:
“江封这货,真的不是人。”
没一会儿他举着手机就烦了,在附近找了一个架子放在上面,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用胳膊肘怼了下旁边的谭鹿:
“你说江封楚燃洲这两个人怎么了,能让江封这么不淡定,你看他心率都比平时快了百分之三。”
“天知道,”谭鹿耸了耸肩膀,“我看楚燃洲那边倒是没太大反应,最近正在研究那个刑侦的剧本,听说江封也要演来着。选这个剧本的时候两个人看架势就差点打起来,就这还非得一块接戏,都不知道图个啥。”
“图的就是这个变扭劲,”费瑜笑笑,“你单身狗,你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你懂。”谭鹿翻了个白眼,“你懂还能让小情人儿坑走三百万,给你鼓掌。”
“什么三百万?”说话间,江封突然出现,“有烟么,给我来一根。”
费瑜抬手摆了摆,“没有啊,医生不是不让你抽么,实在有瘾我这有口香糖。”
江封没有理会,无比娴熟地抄起费瑜的外套,从右侧口袋中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
“一根烟而已,又死不了人。”
谭鹿在一旁只负责看热闹,顺便还给江封讲述了一下三百万的故事。无外乎就是费瑜包了一个小网红,结果看走了眼被对方忽悠走了三百万。人都跑路了一个礼拜了,费瑜才意识到不对劲,可哪还找得到人。
之前江封没过来的时候,费瑜和谭鹿两个人没正行地互相嘲讽,聊得不亦乐乎。结果江封往旁边一站,整个氛围就压抑了下来,难为谭鹿强行嘻嘻哈哈,费瑜也在一旁自嘲傻笑,最后还是在江封没有感情的注视下——
回归死寂。
“那个,我说……”费瑜无奈,也给自己点了跟烟,“你跟楚燃洲,啥情况啊。”
“没情况,我俩好着呢。”江封弹了弹烟灰,“怎么突然这么问?”
还能因为啥啊,还不是因为你看起来一副随时要报复社会的样子,所以作为朋友想要温馨地关怀一下么!
费瑜还要说什么,结果被谭鹿拦下,冲着还在录像的手机使了个眼色。费瑜瞬间心领神会,正了正神色:“没什么,就是看你车开得挺不要命的,以为你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真要遇上了,这也没外人,跟哥几个聊聊?”
江封这会儿已经抽完了一根烟,顺手点上了第二根,一直没有接话。他不接话,费瑜和谭鹿也不应声,三个人闷头一起抽烟。
方才被江封的骚操作搞得差点翻车的选手,正过来打算给自己找点面子,好好提点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新人车手。结果看到拿了第一结果比他还消沉的江封,又想了想江封方才那个不要命的劲头,脚下一个停顿愣是没有靠近。
算了,谁这辈子还没有点不顺心的时候,就先放过这个新人一次。
殊不知选手心里想着是放江封一马,实则是放了自己一条生路。
正在专心抽烟的江封没有给比赛结果分出半点注意力,他认真地思考着,最近对着楚燃洲表现得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他的一切决定都非常合乎他自己的逻辑,但最近江封愈发觉得,他的思维方式好像跟大众有一定的差距。
或者更确切地说,有相当大的差距。
江封吐出一口烟,看向费瑜:“你……被人坑了三百万?”
“大哥啊,”费瑜撇嘴,“就这点钱能不能不要一直拿出来鞭尸了?”
“我问你,如果那个小网红现在回来了,哭哭啼啼地道歉,你会原谅他么?”
“这……”费瑜停顿两秒,“会的吧,毕竟他长得挺好看的,又没坑我多少钱。”
“恩,”江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如果他非要说没有骗过你的钱,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空口白牙地说一切都是误会,你会相信他么?”
“实话说啊,”费瑜把烟头熄灭,“我不会相信他。开局一个谎剩下全靠编,没有实质的证据摆在跟前,我凭啥信他?”
谭鹿皱眉,“我倒是会看情况,如果这个小网红之前就是个大忽悠,我肯定不信。如果之前人还行的话,我还能考虑考虑,说不定他也是被人坑了。”
果然,江封心中暗笑,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这一世跟末世不同,在末世中起码还有实打实的抗体封在保险柜里,可以作为解释一切的证据。但是这个世界中,之前黑料到底是谁在背后下的手,早就因为时间的重置无从查起。即便他已经确定上一世大概是罗阜动的手,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一世在诸多因素影响的情况下,罗阜依旧会出手。
更何况江封压根就不打算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原本觉得,没有证据就没有证据,好好地跟楚燃洲说清楚,对方应该也可以理解。但……当江封意识到,上一世他这么老老实实都没能逃了楚燃洲质问之后,就觉得这一世不能这么口说无凭地洗白。
上一世他没整什么幺蛾子,楚燃洲都能怀疑到他,这一世他满嘴跑火车,对方能信了他,那才是撞鬼。如果心中一直存着那份怀疑,江封很难确定楚燃洲可以心无旁骛地对他的好感度飙升到百分之百。
虽然可以确定不会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了,但……也并非完全无解。
毕竟人很难听进去别人的解释,但总是会相信自己一点一点发觉的东西。
“最后一个问题,”江封掐灭第二根烟,走到一旁不起眼的架子旁边,点下手机上停止录像的按钮,并且删除了视频,“如果这个小网红什么都没跟你解释,但之后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被冤枉的,只是奈何没有证据所以有苦难言,你会怎么样?”
“那我融化了啊,”混迹各种圈子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费瑜,丝毫没有因为录像被抓包有任何愧疚,无比自然地接过自己的手机,揣进兜里,“必须赶紧给我宝贝买辆车安慰一下。”
“……肤浅。”谭鹿皱起鼻子。
“你不肤浅,”费瑜继续用胳膊怼一旁的人,“面对这样的小可怜,你说说要怎么解决这无处安放的愧疚?”
谭鹿没有再理会费瑜,而是转向江封,“这世上哪有什么毫无证据的事情,只有想解释和不想解释而已。”
“只是朋友之间聊天而已,不用这么当真,”江封走到谭鹿身边,抬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更不用让不在场的人知道。”
说完便迈步向远处走去,扬了下手,“走了,看剧本去了。”
剩下费瑜和谭鹿面面相觑。
“虽然他把最新的视频删了,”费瑜点开聊天窗口,“但是他前面那些不要命的骚操作,我早就给楚燃洲发过去了,嘚瑟,我看他怎么接着嘚瑟。”
楚燃洲跟费瑜是不久之前才加上好友的,不过没说过几句话,只能算得上沉默的朋友圈点赞之交。收到对方发过来的短视频时是一脸懵逼,尤其视频的内容还是跟车相关。
他正打算问对方一句是不是发错了的时候,费瑜一条语音便发了过来,“康康康康,这就是江封随便开开而已,不比你的车技好?以后少在我跟前炫耀啊,不让我让江封出马把你按在地上碾压。”
过了一会儿,对面突然发过来一段长长的省略号。
费瑜:那什么,一不小心发错人了,这事儿闹得。
费瑜:时间有点长撤回不了了,楚影帝当没看到就好[嘻嘻]。
楚燃洲又重新点开那些短视频,随后……抓着手机的力度大了几分。这哪里是车技好,这分明是不要命。
今年的元旦刚过去不久,因为金朝奖有逢十不颁奖的规矩,之前十周年二十周年的时候都是回顾已逝的老演员,今年三十周年的时候,自然也没有颁发任何奖项。
重活一世的楚燃洲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上一世江封获得的也是转年的金朝奖,所以他们两个人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准备。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江封在元旦之后,格外有些不正常。在摊牌之后,虽然两个人在公众面前还是关系很好的样子,但私底下哪怕在同一个房间里,也是谁跟谁都不说话的。
楚燃洲清晰地记得,两个人选择下一个剧本时的场景。
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上一世选择的文艺双男主电影,楚燃洲知道江封很容易会陷入到角色之中,所以故意选择了一个另外以为主演饱受病痛折磨,虽然结局姑且算得上美满但是过程相当惨淡的剧本。
江封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把他手中的剧本扔到一边,把一本叫做《罚》的剧本,放在他的手里。
主要角色:方伟泽,郁桐。
他甚至都不需要看剧本的内容,就可以知道郁桐这个角色命中注定的死亡下场,和中间惨绝人寰的经历。
“没必要玩这点小把戏,楚哥,”江封站起身,不低头,只是垂眸俯视着还坐在位置上的楚燃洲,“就你选的那个剧本,给我的角色根本没可能获奖,有意思么。”
角色的结局往往决定着江封需要在怎样的一个状态之下出戏,如果是圆满结局,会更容易走出来一些,但如果是郁桐那种偏执且疯狂的自我毁灭,不要说江封了,就是这个角色拿给楚燃洲来演,他都不敢保证能不受影响地脱离角色。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
楚燃洲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好,那就选这个,我演方伟泽,你演郁桐。”
他本以为江封虽然演技最近有所上涨,但想要完全驾驭郁桐这个角色还是比较吃力的。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江封完全就是用一种把自己扔进去的方式去演,甚至有几次有人在片场叫江封的名字,江封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喊郁桐,对方才有所反应。
两个人在片场疯狂飚戏,好几次就连楚燃洲都险些没有接住江封的戏。不管是导演还是配角都大呼过瘾,拍摄进度更是十分的感人,而江封的状态,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差。
剧本的设计中,郁桐到了后期的时候会更加的消瘦一些,江封为了配合角色,一直在坚持减重。但上镜胖十斤,能在镜头之中看出体重的变化,在现实中往往已经变化巨大。
尽管楚燃洲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江封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关系,但饰演一个跟江封有着大量对手戏的角色,即便他再不想,总是无法避免的关注到对方的情况。
衰败,大概只有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江封。
或许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很多人瘦了之后会脱相难看,但到江封这里却不会。在演戏的时候,江封是一种神经质的病态,但离开镜头之后,剩下的大概只有虚弱。
胡思乱想着,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江封的家门口了。
江封和上一世一样,住在一个跃层公寓中,门口上是密码锁,六位数。
对此楚燃洲并没有什么头绪,试探性地输入了方伟泽的生日,提示密码错误。随后楚燃洲又自作多情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依旧提示密码错误。
他轻笑一声,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莫名地,楚燃洲输入了他上一世的死亡日期。如果站在当前的时间点去看,那是一个未来的日子。就在他等待着门锁继续响起错误的提示音时:
“啪。”门应声而开。
房间内一片漆黑,这才让楚燃洲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他居然因为看到对方飙车的视频,而夜半三更地跑到了江封的家。
但……来都来了,楚燃洲硬着头皮,并不敢开灯,只是用手机手电筒的光照着,向房间内摸索而去。
他还没来得及走几步,脚下踩到一小片东西,弯腰捡起,是分装的药片,上面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写着“应紧”二字。
类似的塑料袋子,在并不怎么充足的光线下,楚燃洲看到了很多。他没有再管旁的,直接打开了客厅中的灯。
空旷的房间内,视线所及之处,是各种各样的药,放在各个随手可及的地方,每一个袋子上都贴有标签,但是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清内容。楚燃洲随手拿起右手边的袋子,上面是江封极容易认出的字体。
“一天一片,不能多吃,至少现在不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至少现在还不能”几个字,让楚燃洲胸口小小的疼了一下。
现在还不能,是代表以后可以多吃吗?如果多吃了……
会怎样?
没有再逗留下去,楚燃洲迈步进入了江封的房间。对方合衣倒在床上,一旁的床头柜上有还剩半杯的水,和已经空了的分装袋。
几乎在楚燃洲弄出了一点轻微声音的同一时间,床上的江封就睁开了眼睛。
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对他的到来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浅笑道:“看来今天这个药很有效,我居然真的睡着了。”
两个人互相冷落了很长时间,除了演戏之外几乎毫无交集。导致现在再一次面对江封的时候,楚燃洲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说起来他最近看到了有关罗阜的爆料,那些东西还没有在粉丝中流传开,但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了七七八八。
“罗阜,最近遇上了点麻烦,让我知道了很多,我之前并不知情的事情,一些……黑料,”楚燃洲停顿许久,最终选择用这样一个话题开口,“上一世你所说的小心身边人……是在说谁?”
“楚哥……”江封叹气,随即有气无力道,“在我的梦里,咱们就不聊这个了,好吗?”
说完好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抱歉,我不应该怪你的,毕竟是我的梦……怪我。”
“我……”
“如果没什么想说的,也不用跟我找话题,”江封强打精神,冲他笑了笑,“你站在那里就好,我看看你,就——挺高兴的。”
楚燃洲能感受到江封的精神在一点点的散开,好像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意识在逐渐流失。就在对方不受控制地缓缓瞌上眼时,总会因为莫名的一个颤栗强行清醒些许,随后是费力地喘气,和下一次的意识涣散。
如此循环往复,三次,江封依旧没能在他的注视下睡过去。
对此,江封似乎并不意外,甚至连崩溃的情绪都不曾产生分毫,好像一切都是最理所应当的日常。
楚燃洲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酸,他无法想象对方到底承受过什么,才能如此平静地接受折磨。
“楚哥,”江封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他,想要把他印在眸子中一般,“今天能梦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艹,楚燃洲在心里暗骂一句,眼前的视野因为眼眶的湿润而模糊起来。装的,肯定是跟他装的,再信江封一次他就跟对方姓。
“我还是挺想像现在这样,看着你走上领奖台的,”江封缓缓合上眼,依旧在笑,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这个笑容一般,导致声音已经轻不可闻,“可……如果我没撑到下个金朝奖,还希望你——”
“别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楚燃洲就要改名成江燃洲了。
ps:啊啊啊啊写的时候被江封虐到了是怎么回事,知道他是装的但还是被虐到了这是什么魔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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