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中,杨演把两名中年农夫带到韦云起面前,其中一人还包扎着溢血的‘纱布’,两人向韦云起行礼道:“小人刘丰/刘森参见将军!”
“免礼!”韦云起看了两人一眼,发现自称刘森的人比较木讷紧张,便向刘丰问道:“你们都是斛律将军的部属?”
刘丰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禀将军,我们是明月公家将的后人,当年明月公受高纬迫害,一起随少主避难于辽东。”
韦云起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你们的村镇是何处?”
刘丰恭恭敬敬的答道:“我们的村庄位于鈆城与松树沟城之间,东边是小茨山。我们多数子弟都在山中避难。”
韦云起立刻走到书桉之前,拿起地图观看,他很快就找到了刘丰所说的城镇,那里距离松树沟城约有一百里左右,此镇之西北便是敌军主力所在的英城一带。如果敌军从东西双方南下,便对松树沟城形成越来越小的的夹角。
他看了地图,皱眉询问道:“敌军是昨天杀入你们的村庄的吗?大概是什么时辰?人数又有多少?”
“贼军入村时间是昨天太阳落山之前!”刘丰对于敌军的人数委实有些难以决断,他拧眉想了许久,有些为难的道:“将军,我们当时只顾着往山里逃,所以贼军具体有多少人,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大约有几千人吧!”
看了韦云起一眼,又补充道:“从他们的旗号来看,这支军队好像就是松树沟城的士兵。”
韦云起闻言,又问了几个问题,见他们实在说不出什么了,便让亲兵将刘丰和刘森请走。他默默的思忖了片刻,缓缓的向杨演说道:“二刘先是躲入山中、安顿好村民,然后抄着小路跑来给我们送信;从时间上说,他们根本就跑不过走正道的军队。然而敌军至今犹未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敌军昨天晚上并没有行军、今天也没有急行军,而是在中途扎营休整了。”
杨演上前看了看地图,向韦云起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说敌军采用齐头并进之势南下?”
“你说的只是其一,但却不是重点。”韦云起注视着杨演,沉声说道:“我军在异地作战、手中的兵力是一万多精锐之师。来自辽水防线的敌军主将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此人却把生命一般的粮草辎重交给一万杂兵、败兵。虽然说两军相距不到两百里,可是此举在我看来,仍旧是一件很不可思议、很荒谬之事。”
“此军现在驻足不前,看似是不敢轻功冒进、小心谨慎;看似是与主力大军齐头并进。实则是引诱我军出战。只要我军如敌将之愿出城,敌军主力要么是与此军合围我军、要么是借机夺城,要么是两者同时进行,毕竟敌军兵力多。”
说到这里,又道:“我军即便不出城,可对方也没有什么损失,接着便是从东北、西北来攻而来。”
“末将肤浅,让将军见笑了。”韦云起这一番分析,终于让杨演反应过来了,他颇为惭愧的说了一句,拱手询问道:“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韦云起没有回答,而是对着地图发呆,心中却在默默的盘算着三军之间的距离;过了良久,这才回答杨演的问题:“如敌军之所愿,我军出城去打。”
“啊?”杨演一下子愣住了,韦云起明知敌军有可能联兵一处、中途设伏,这还出城去打?
“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打敌军所谓的主力。”韦云起笑着说道。
“将军英明!”杨演听得双眼一亮,敌军主力的前锋是三万名精骑,但是此军如果与鈆城和松树沟城联军设伏了,那么剩下的士兵显然没有多少;要是隋军行事小心一些,并在中途折道向西北,定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领会了韦云起的意思,又问道:“不知将军出多少军队?主将是王将军还是……?”
“此战由我带兵七千精骑去打,王将军率三千名将士守城,你率本部监视那支伏兵,如果对方向城池,你设法拖延敌军南下步伐。”韦云起有着丰富的野外作战经验,同时也是用骑的高手;与他相比,王行本更合适守城。
杨演说道:“末将遵命。”
韦云起当即派人将王行本叫来,将自己的分析及作战思路复述了一遍。王行本听了这个安排,也没有反对和半点犹豫,不过他认为韦云起的兵力太少了,而自己身在后方,只需两千名士兵即可。
韦云起想着此城高大坚固,王行本又以善守闻名于凉州军,也就坦诚接受了王行本的建议,决定带八千精骑北上作战。
就在三人召集众将,抓紧时间分派任务之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向韦云起躬身一礼,大声说道:“启禀韦将军,大王派人送来捷报!”
韦云起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吩咐道:“快把捷报给我!”
“喏!”斥候快步上前,将捷报呈给韦云起。
韦云起打开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令他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而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将军,大王怎么说?”旁边的王行本问道。
“大王和滕王已然兵不血刃的收复建安城了,海城河流域已是我大隋的了,建安城如今由滕王镇守,而大王已然率军北上。”韦云起抬头看了喜形于色的将校们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朗声说道:“诸位将军,这封捷报乃是大王在行军途中所写,他听到我们的情况之后,令大军快马加鞭往这里疾驰而来;明天下午,大王即可抵达。”
杨集是大隋东征军的主心骨和灵魂,众将对他更是有着盲目一般的信任;此时听了这个大好消息,个个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兴高采烈的依照将令前去安排出征事宜。
“王将军,城中尚有三万多名百姓,而仓库里还有不少武器装备,等我率军离开,你可选出青壮,并且将他们武装起来。”韦云起又向王行本说道。
王行本皱眉道:“韦将军,你这此法我也考虑过,可他们毕竟是高句丽人,如今对我大隋十分敌视,要是贸然将他们武装起来,我担心他们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成为我军巨大的负担。”
韦云起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不是要他们参战,而是让他们装成援军吓唬高句丽军。万一敌军大举到来之时,我回来得晚和大王又不能及时赶到,他们就能发挥作用了。”
“装备他们之时,王将军就说高句丽军已视他们为叛徒,一旦城破,就会屠城,若是我们守不住,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而此事可让刘丰和刘森去办,他们不但是受害者,而且还这里的人,同一样的口音更能引起城中百姓的相信。就算他们不相信,可也半信半疑。”
“我明白了!”王行本点了点头:“稍后就派人去安排。”
“城池就交给王将军了。”韦云起说着,便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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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来犯之敌的主帅是渊子游长子渊太祚,他之前负责打造辽水防线,但由于李子雄改从上游渡河,从而使辽水防线失去了作用不说,而且又有被隋军从背后攻击的危险,无奈之下,渊子游只好建议高元放弃这道防线,且让渊太祚率军南下,镇守辽东城南部犄角。然而渊太祚终究晚来了两天时间,当他收拾一应物资,行至英城一带,就得到了渊子澈兵败、南大门门户失守的消息。
渊太祚的使命是守住南大门户,但是他知道隋军士兵是出名的善守,而松树沟城高大坚固不说,还有充足的守城物资,如果他们强攻的话,必将出现巨大的损失,而且还未必攻克得了。
他为了把隋军士兵歼灭于城外,便如韦云起所料这般,定下了诱敌之计。而鈆城和松树沟城联军、联军所携带的粮草辎重便是令人心动的诱饵。只要隋军出城来战,哪怕将这些诱饵牺牲干净,那也是值得的。
伏兵是副将武宁所率的三万前锋,此军从英城折道向东,潜伏在小茨山一带;而继续南下的大军乃是三万中军士兵,此军主将是英城城主董军。
至于渊太祚本人,则是留在英城整顿三万民夫和强征为兵的青壮、抓紧时间训练守城之道。
英城城主董军乃是原城主董重的弟弟,他兄长战死沙场后,便继承了兄长的城主之职。他的任务有二:一是为武宁做掩饰;二是如果隋军上当,迅速夺取松树沟城;如果隋军避而不出,那他则绕过松树沟城,夺其南方的闹沟门城,然后据城而守,断城中敌军退路、断隋军援军前进之路。
时间到了未时四刻,董军便接到了斥候送来的最新军情,说是隋军中了渊太祚诱敌之计,七八千名隋军精骑出了北城之后,一路向小茨山方向进军。
尽管这个消息令人十分欣喜,可是董军知道隋人诡计多端、心中不敢有半点大意,继续不徐不疾的南行军,然而他的部将周行却觉得此法容易贻误战机,自请为前锋。董军便顺应周行的请求,令他率领一万精兵为前锋,在前方开路,他率两万大军在后面缓缓而行。
周行年约四旬,原先是一个有勇无谋、争强好胜的英城豪强,妹夫董重见大舅兄武艺高强,便将他提拔为将,由于董重多次给他立功之机、多次匀功给他,使周行步入大将行列。
周行多次立功,又长期受人追捧,便下意识的忽略了妹夫的默默付出和培养;久而久之,他觉得妹夫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之后的一切都是自己全能力拼出来的功勋,与寻求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继承城主之位的董军,他心中更是百般不服,而董军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谨慎在他眼中,更是成了胆小如鼠、德不配位的表现。他这一次自告奋勇当先锋,更多是想争功、夺回松树沟城,然后再用实实在在的大功狠狠地折辱董军一番。
正是出于此心,所以当他脱离大军以后,立刻把董军的叮嘱抛于脑后,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只管急行军,仅仅只是一个多时辰,就把主力大军甩在七十多里之外。
临近申时七刻,他们走入松树沟城的地界,这里只有一条官道直通城池,两边都是丛林茂密的山丘。
一名将领得到各级将领请示,有些无奈的策马来到周行身边,大声说道:“周将军,一天行军下来,我军将士人困马乏,而且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停下来等候城主?”
“不行!”周行冷冷的看了将领一眼,说道:“让将士加快速度行军,我们今天务必破了松树沟城。这首功唾手可得,焉能与他人分享?你甘心吗?”
“末将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将领也听得大为心动,可他还是说道:“但是我军将士已经很疲倦了,而且城中尚有数千隋军在留守着,若是如此急行,又如何与敌军作战?”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要加急行军!”周行看了四周一眼, 继续说道:“要是是慢吞吞的行军,隋军斥候定然发现我们的行踪,要是他们把大门一关,我们怎么夺城?”
将领想想也是,便不说话了。
“你派人去告诉弟兄们。”周行豪气干云的大声吼道:“只要我军胜利进城,城中的一切都是大家的,谁抢得多、那就是谁的。”
周行虽是有勇无谋,可他却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从军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失信于部下将士,这也是他受到部下爱戴的重要原因。当他的命令传下,所有高句丽军士兵顿时都大为兴奋起来,而发财梦令大家的倦意似乎都消失了,他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兴致勃勃的把马速放到了最快。
急行数里,前方的官道却被横七竖八的大树拦住了去路,将士们顿时挤成一团。
潜伏于林中的韦云起立刻向号令兵下令道:“吹号,令全军出击,灭了这支贼军。”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六千名隋军士兵从两边树林里急冲而出,如两股铁流般向混乱中的高句丽这冲杀而去。
十多轮箭雨下来,便射倒几千敌军,其余士兵亡命奔逃,但是韦云起久候多时,并进行了严密的部署。杀出的隋军将敌军拦腰截断,杀得敌军哭喊连天、尸横遍野。
不到一个时辰,一万深入“敌境”的高句丽疲军就被杀崩,投降者不计其数,而那些侥幸逃出埋伏圈的士兵,则是被两千名预备好的骁果军猎杀干净。
韦云起看了看西北方,颇为兴奋的下令道:“把父子兵、兄弟兵都给我找出来。”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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