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集和群臣思考吏部左右侍郎的人事变动时,吏部尚书牛弘出班奏道:“圣人,时已入冬,年终考核吏治大计,不知何时开启?”
朝廷每年都要对各级官员进行年终考核,以决定来年的任免、考核、升降和调动。此事由吏部负责、各州郡协助,御史台监督,而方法一为考评、二为咨询暗访。
考评就是吏部和御史台根据各州郡呈送上来的官员名录,按照名录上面记录的政绩、事迹、口碑等项目,给官员们一一“打分”,并且给出恰当的评语,最终选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
评出九等以后,朝廷对特别突出的优劣官员进行抽样调查。具体的作法是从中枢临时抽调官员为巡察使,令其持节监察走访、核实情况是否属实,这便是咨询暗访。
巡察使出巡期间,一旦发现弄虚作假,都要如实上报朝廷。再由朝廷收拾化劣迹为优的官员、以及助其造假的官员。
至于那些确实是很优秀的官员,则会在大朝会上大加封赏、昭告天下、扬其美名,使其成为天下官员“升官发财美名扬”的好榜样。
另外一个方法地方各州郡刺史每年年底入朝述职,根据自述的政绩来决定封赏或处罚,同时不定期派遣官员到地方监察走访,核实情况。
只不过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政策,朝廷的政策目的虽然是的好,但是年终这一时期的很多官员因为利益问题要么担心政绩不达标、要么担心遭到处罚罢黜、要么担心被故意差评,所以各级官员往往会互相攻讦、揭发,甚至还有人感到不公,反过来弹劾巡察使的事来;而各派系之间的打击报复,更是层出不穷。
不过这年头能够用来体现政绩的选项实在太少,而且还都容易查得出、看得到,所以无理取闹的事件比较少,因为官员诬告人,那也是要负律法责任的。
杨广沉吟片刻,说道:“定在冬月二十八吧!以郡为基,凡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其事迹皆由郡级上官拟;四品以上官员,则是上疏自陈。”
杨广话音刚落,张衡出班奏道:“启禀圣人,臣有奏。”
杨广诧异的看了张衡一眼,伸手示意道:“张卿有话,但说无妨。”
“臣遵命!”张衡站直身躯,很是直接的沉声说道:“圣人,很多郡县官员同气连枝、利益一体,时常欺上瞒下、狼狈为奸,彼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相互包庇、相互美化之事,更是时有发生。而草拟功德录之官员亦处于被察之列、受咨访之列。若其稍作手脚,巡察使很难在最短时间内查到真相,故而臣认为拟功德录之权不应局限在各郡太守,而是应当让郡之通守、郡之司马也参与进行。要是三者各拟一份,势必让弄虚作假之事减少许多。”
听了此话,杨集也不自禁默默地思忖了起来,但是最后却觉得不现实。
张衡这个建议有了三权分立的框架,也有了文、法、军相互监视相互制约的意味。若是太守、通守、司马各拟一份面对全郡官员的功德录,区别于是就出来了,此法的确可以减轻巡察使查的负担,同时也能让中枢有了更好的参照物。
但是此举却也加大了地方官府的“工作量”、中枢的审核难度,且不利于同僚间的和平共处、团结办事。最主要的是某个郡的官员要是上下一体、狼狈为奸,三者搞不好是坐在一起草拟功德录,而内容更是相互抄袭、大同小异。所以此举不太现实,最终定然成为针对老实人的条令。
更何况不管是贪官也好,还是清官也罢,个个都有自身的利益诉求、人人都有不尽相同的追求,要是把张衡之法执行下去,反而在政策上促使三方走到一起、绑成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
反之,如果继续像现在这样由太守和长史负责,太守和长史在担心通守和司马背后捅刀子的情况下,反而有所顾虑、有所收敛。
当然不是说此法不好,而是条件不允许、不合时宜,有悖了大隋王朝当前的实情和国情。光是从这一点上说,此法就不行、此法就是劣法。
便在此时,张衡忽然把目光看向了杨集,又向杨广拜道:“圣人,臣以为卫王对监察之道颇有见解,且好像是在凉州执行了军政相互监督之制,所以臣认为朝廷不若参考之。”
此言一出,朝殿哗然。工部尚书宇文恺面色严肃的出班反驳道:“圣人,臣反对。年审并不是兴大狱、更不是针对发生叛乱的野心家,而是常规的巡察。这与如火如荼、疾如迅雷的行军作战完全不同,若是让军队插手文臣体系的年审,以乱法度,反而令问题更加复杂。故而臣认为当前之法极好,当徐徐图之。”
殿中群臣闻言,纷纷出班奏禀,出声赞成宇文恺之议。
杨广等大家安静下来,目光看向杨集,沉声问道:“卫王,你既然开创了军政共治凉州吏治之法,且取得不错的成效,你对张御史大夫之建议,有何看法?”
杨集此时明显感到一道道目光从背后注视而来,令他如芒刺背,当即起身出列道:“圣人,臣赞成宇文恺之议,臣始终坚持军政分离的主张,而凉州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三面皆敌,不得已而为之,此法只能在关键时刻、关键地区使用,不能长久。”
杨广默然点头,问道:“还有呢?为何不能长久”
杨集肃然说道:“启禀圣人,臣在凉州所执行的办法与朝廷所执行的总管府、行军总管制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此法主要是为了更好的打败对手而设,也确实适合战时、适合战争将近的边境,但若是长期启用此法,势必造成军政一体的大军阀的出现,这不利于国家的安定团结。这便是打完仗,行军大总管必须第一时间交印、交割的原因所在。”
“凉州所执行的军政联合治吏之法,实际是因为战争而生,实际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臣打败吐谷浑以后,已然取消了。”
这种要事的事儿,杨集可不认,而且也确实不利国家的长治久安,而是军政共治之法长期执行,大隋必将出现无数个类似汉末的割据一方的州牧、类似安禄山的节度使。
杨集在凉州的时候,从来就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想法、执行各种法度的用意深意,故而杨广十分了解凉州那些事。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卫王对于太守、通守、司马各拟一份功绩录的事,又有什么看法?”
“臣认为弊大于利。臣始终觉得法度当因时而用、因势而用、因地制宜。而张御史大夫之设想当时不是不好,而是不合时适、不合时势。但只要不合时宜,那便是不宜使用的劣法……”下了一个结论,杨集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道出,当众分析了个中利弊。
听罢,杨广目光看着下方的众臣,面色沉静的说道:“诸卿,朕也认同卫王所说的‘法度当因时而用、因势而用、因地制宜’,不宜牵涉更多。”
杨广此言,算是把张衡的提议否决了,接着又说道:“我等要做的,就是把当前法度的体系加以完善,而不是将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急功近利,更是要不得。”
杨集:“……”
你是杨广啊,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急功近利,更是要不得”?
“圣人英明!”众臣却是轰然唱赞歌,他们不知道历史的走势,自然觉得杨广很稳健、很有明君风范,觉得大隋在他的带领下,必将进一步强大、辉煌。不过最为主要的是张衡的建议触动了所有人、所有派系的利益,所以本能的反对、本能去支持提到要害之处的杨集。
“臣目光水短浅,差点误了大事,还望圣人恕罪!”张衡听了杨集一番分析,也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
他提出这些方法,其实更多是一种试探,既是试探杨广心意,看看御史三台的职权能够进一步扩大,同时也是在试探杨集的心志,如果杨集专权之心,如果杨集野心大、企图据凉州而自立,势必应允下来,那时必将是一条有死无生险路。
这会儿,群臣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年终大的审核的大幕即将拉开,心头也蒙上一层阴霾。
这又是一场没有刀剑的战争,比明刀明枪还要艰难、危险,弄不好、处理不好的话,自己所在的派系一定损兵折将,甚至还会沦落到岌岌可危的窘境。所以此战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小心小心再小心,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
可以说,当朝会结束,年审时间定下的消息就会传了开去,而洛阳城又将成为风暴的中心,势必又会风起云涌、暗流涌动,而攻讦、揭贴、疏劾、匿名检举等事也将此起彼伏。
对于一年一度的大暗战,杨集并不陌生,而且心里也有准备,他对凉州上下很有信心、对凉州的整治很有信心,根本就不怕别人攻讦、揭发、弹劾、检举,即便有人了犯事,那也只是沧海一粟,影响不了全局。
而他以及整个卫王系,甚至也在等着今年的年审,因为他们在对付陇西李氏一事上,既不能擅自开战,更不能落下擅自监视他人的话柄,所以不能贸然开战,必须借助年审这个理由,进行冠冕堂皇的弹劾、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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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诸事议定,杨广沉声说道:“诸卿散朝,议事堂诸堂、四省六部九寺主官和次官留下来,与朕一起商议军政。”
“臣遵命!”群臣轰然应命,一一退出了宣政殿。而随着他们的离开,吏部大调动、年审将进行的消息,也如一阵飓风从皇城开始,传向在整个洛阳城。
待到群臣散去,殿中只剩下二十多名重臣,一下子便清净了下来。杨广这次也没有更换地方,直接便向段文振问道:“段尚书,对于军府的整顿,兵部可有具体的执行办法?”
段文振当即起身,上前拱手道:“圣人,兵部吸取卫王成功之道、军改出现的大教训,做出了比较周详的方案,尤其是在监管、安置老弱等方面,更是加大了力度。”
说到这儿,段文振转向又说道:“不过此法一旦执行,需要涉吏部、民部、司农寺、地方官府配合,否则的话,兵部无法及时安置撤并军府的士兵。”
“嗯!考虑得比较周全。”杨广点评道:“若是没有将这些内容、这些隐患考虑进行,必将又会造成失败,而军府在地方之上,其造成的影响远胜于军改。”
“圣人英明!”段文振说着,又拱手道:“圣,初步拟定裁汰边军之条陈,已然印制一百来份,还请圣人御览并请诸位同僚查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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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之前已经在“作者说”里回应过这些问题了,可仍旧有人在坚持自己的主张,仍旧坚称古代取名必须“男楚辞女诗经”的观点,仍然说隋朝说“万岁”是致命,而且还在私信上一次次提及,只好正这儿再提一遍了——
隋朝思想开明,龙、凤、万岁、千岁不是皇家专属,其他人也能用来当名、当字,史万岁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百姓兴奋的时候,可以当着杨广的面说“卫王万岁、滕王万岁”。而皇帝的自称也很随意,有时是朕,有时是我、吾、某,皇子们甚至可以在朝会之上称皇帝为“阿耶”、“父亲”。
当然了,人们在给孩子取名的时候,也存在“为长者讳”、“为帝王为尊者讳”。
前者就是说你的大名,不能与长辈同字、同音。要是你出生了、有了名字以后,你的叔叔才娶妻,而你叔母名字里恰好有个字与你同字、同音;那么作为晚辈的你,极有可能被改名,要么就是以字、以小名为大名。不过也不是绝对,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
至于后者,我们就以东晋名将毛宝之子毛穆之来说好了,这是一个非常直观的例子:毛穆之、字宪祖、小名虎生,此人先是因为有个皇后叫王穆之,毛穆之只好弃大名“穆之”而不用,以字“宪祖”为大名;后来他的上司、桓温之母的名字里有个“宪”字,又弃“毛宪祖”这个大名,改以小名为名。
到了唐朝,又因为李虎的缘故,死了很久的“毛虎生”被改成“毛武生”。之后的武则天特别喜欢改年号、赐恶名恶姓,于是乎,他的名字又被改了。
他最后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执必须套用“男楚辞女诗经”观点的书友,大可以看看南朝萧家、陈家,隋唐杨坚、李渊家族的名字,另外还可以看看范阳卢氏子弟的名字……要是看了这些,就会知道“男楚辞女诗经”观点只是参考,而不是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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